大雜院轉了兩圈,在門口站了會兒,很不情願走進屋子。
堂屋升著盆火,炕邊散落瓜子皮梨子核,虎妞蹲在炕上,聽見動靜,像只冬眠醒來的蛤蟆,伸長粗脖子,朝洞口張望。見是祥子回來,腰間鼓囊囊的,脫口而出道:
“喲!駱駝?你還知道回來啊,死哪兒去了——”
還要往下說,見祥子殺氣騰騰,虎妞立即把話咽了回去。
齊孟一屁股坐在炕上,伸手在火盆前烤火。
“說你呢,祥子!”
虎妞搭在齊孟肩上,齊孟像被閃電擊中,立即退後。
“咋的了?躲老虎啊。”
“昨夜忙事兒。”
“啥事兒啊?一驚一乍的,錢……”
“殺了個亂黨。”齊孟捂緊口袋,壓低聲音。
虎妞湊近一些,虎牙露在外邊,像兩條受驚的蛇,微微蠕動。
齊孟對這女人的顏值早有心理準備,只是,近距離抬頭看時,還是被虎妞“亂世容顏”震驚。
濃黑的眉毛,大餅臉,兩顆虎牙咄咄逼人,眼睛眯縫成線。
估計張飛投胎成女人,也就這樣吧。
不知是電燈照的,還是擦了粉,大餅臉比平日白了許多,襯著脖子下紅彤彤的短襖子,臉彷彿大了許多,勐地看去,像表湖匠做成的紙人。
“亂黨?”
齊孟抓起茶壺一飲而盡。
“昨晚去崇文門抓亂黨了。”
“編,你編!”
虎妞眉毛倒掛:“別扯這些閒篇,鍋裡悶著雞,我吃了兩口,剩下的都給你吃。”
她帶出些媚氣,幾杯酒下肚,神情渙散,身子不由自主朝這邊靠攏,像一條扭動的海蛇。
齊孟不去吃雞,噼頭蓋臉問:
“買小福子那軍官,住哪兒?”
本以為這死駱駝會憋出什麼話,開口就提浪蹄子。
“不吃?不吃就滾出去;好心好意,不領情是怎著?你個死駱駝!看不出還是個花心大蘿卜,吃著碗裡瞧著鍋裡是吧!”
“滾!”
齊孟一字一句道:“虎妞,你想開車行,還是一輩子窩在大雜院裡做車伕老婆?”
“我……”
虎妞劇烈掙扎的手,忽然懸停。
眼前的祥子,和她認識的那個傻駱駝,明顯不是一個人。
虎妞甚至能夠肯定,只要自己現在說一個不字,會立即被祥子痛揍一頓。
一肚子的怨氣,無處發洩;遇到這種戲弄,真想和祥子急眼。然而她知道,祥子一向對她不錯,而且老爺子不知所蹤,現在還指望著祥子拉車掙錢。
“找他做什麼?”虎妞語氣柔和許多:“你不會和西山那夥人混吧。”
“我不做山賊。”
齊孟搖搖頭,掏出那把珍藏版左輪手槍。
“洋槍?哪兒弄來的?”
齊孟連忙捂住虎妞的嘴,起身關上房門。
“昨夜在曹先生家,逮住個亂黨,要炸崇文門,一槍崩死了。”
“啊?”
齊孟將穿越之後發生的事情詳細講了一遍,當然,沒說自己是穿越者。
虎妞聽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
齊孟將從孫偵探那裡敲詐來的現大洋一字擺開,整齊放在桌子上。
“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虎妞一邊數一邊細細檢視,是不是真貨。
“不用數了,一共九十八塊現大洋。夠再買輛車。”齊孟笑起來。
“買車!買車!只知道買車,你就是車迷!”
虎妞端詳齊孟一番,再看看桌上擺放的現大洋,眼神不斷變化。
她麻利的收好錢。
“得嘞,夠咱過幾個月了,祥子,明天不拉車了。”
齊孟點點頭。
他明天要忙別的事。
“那孫子住哪裡?”
“誰啊?”
“軍官啊,你天天在大院裡,訊息比我靈通。”
虎妞問道:“你要幹啥?”
齊孟道:“抓亂黨,領賞錢,你先去你南苑姑姑家,歇兩天,別在這兒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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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清楚軍官住在城西,齊孟立即聯絡小管家。
第三遍撥號時,終於通了。
那邊傳來懶散的女聲:“你?真要留在北平?”
“我要完成任務,”
“要殺人嗎?”
“為了全宇宙的安危,殺一兩個渣子,兵痞,未嘗不可。”
小管家沉默。
“給我一把消音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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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西郊。
齊孟將手槍頂在郝連長腦門:
“你搶了我媳婦兒,你想怎麼死?”
郝連長搖頭如撥浪鼓,指了指屋子裡的小福子:“我倆是自願的,夫妻,夫妻。”
“自願?”
齊孟將軍官拎到院門口。
把守在門口的兩個衛兵,不知什麼時候,倒在了血泊裡。
郝連長甚至沒聽到槍響,他的人,就不在了。
“你,你殺了我,就是和張大帥為敵。”
軍官慌了。
“什麼張大帥李大帥,老子打的就是大帥!”
“敢問閣下何方神聖?”
齊孟像打量一具屍體似的盯著對方。
“老子是齊大帥!”
“你哄騙小姑娘,租下這個房子,每天給你縫縫補補,讓人家給你洗衣做飯,等部隊熘了,你拍拍屁股走人,房租讓人家叫……你他媽打得好算盤!甭廢話!這些年當兵,多少有些積蓄,大洋都交出來!花錢買你這條狗命,屋裡那女人,我也帶走!”
軍官怒道:“敢敲詐老子,你他媽試試,隔壁就是張大帥的軍營,你逃得了?”
“那就試試?”
齊孟掄起槍托,狠狠砸在郝連長下巴上,下巴脫臼。
郝連長掙扎著說不出話,滿眼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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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立在外間屋的菜桉前,充滿期待的看著齊孟。
“祥哥!”她往前湊了湊,“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以後叫我孟哥。”
齊孟點了點頭。
“孟哥,你打算怎辦呢?”
“娶你。”齊孟沒有廢話。
正在這個時候,小福子的二弟弟進來了:“姐姐!爸爸來了!”
她皺了皺眉。她剛推開門,二強子已走到院中。
“你上祥子屋裡幹什麼去了?”二強子的眼睛瞪圓,兩腳拌著蒜,東一晃西一晃的撲過來。
“你賣還賣不夠,還得白教祥子玩?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齊孟,聽到自己的名字,趕了出來,立在小福子身前。
“我說祥子,”
二強子歪歪扭扭的想挺起胸脯,可是連立也立不穩,“我說祥子,你還算人嗎?你佔誰的便宜也罷,單佔她的便宜?什麼玩意兒?”
齊孟開始思考,如何讓二強子消失。
自從穿越以來,還沒被人罵過自己。
“滾!”齊孟大吼一聲,一把扯住二強子的肩,就像提拉著個孩子似的,擲出老遠。
良心的譴責,藉著點酒,變成狂暴:二強子的醉本來多少有些假裝。經過一摔,他醒過來一半。他想反攻,可是明知不是祥子的對手。就這麼老老實實的出去,又十分的不是味兒。他坐在地上,揮手罵道:
“我管教兒女,與你什麼相干?揍我?你姥姥!你也得配!”
齊孟在思考,直接把二強子墜河,是不是太便宜這王八蛋了。
上前飛起一腳,二強子像足球一樣飛了出去,嘴裡流出血。
“你這破房子,我買下了,看在你女兒面子上,給你十塊現大洋!滾!不許再見到你!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說罷,又是一拳。
小福子含著淚,不知怎樣好。勸父親是沒用的,看著齊孟打他也於心不安。她從齊孟手中接過十塊現大洋,遞給了二強子。
二強子掙扎著爬起,滿臉是血,睖睖著眼把錢接過去,一邊往起立,一邊叨嘮:
“行!祥子,你行。走著瞧!”
說罷,如喪家之犬,一瘸一拐,熘出了院子。
齊孟不去理他,帶著小福子一同進到屋中,並排坐在炕上。
“那軍官沒糟蹋你吧?”
“沒有,還沒來得及,祥子哥你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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