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黑暗下來。
領軍的“弒君者”和凱馮·蘭尼斯特等人卻正在光幕上激烈地辯駁。
小指頭冷眼旁觀。
“敵軍毫無防備,多好的時機啊。直接開動火炮,全軍衝鋒,把他們徹底殲滅!”谷地的九星城騎士,賽蒙·坦帕頓爵士如此建言。
光幕上呈現著他的影像。
和真人一樣,表情冷酷,尖鼻子,冰藍色眼睛,以及比小指頭自己更黑更尖的鬍子,猶如一隻緊盯獵物的勐禽。
小指頭對谷地的人可不陌生。
雖然河間地的奔流城佔據了他大部分美好或痛苦的深刻記憶,但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屬於那裡。
他是貝里席家族的培提爾。
他出生於家族的封地——谷地的五指半島上最小的“小指頭”,在那裡度過了人生之初的懵懂童年。
荒涼的岩石海岸,強風呼嘯,嶙峋巨巖上的山羊,零星的牧民。
這就是他睜開眼睛後看到的一切。
多可悲啊。在走出那片山岩之前,他曾天真地以為整個世界都差不多是這種模樣,甚至覺得父親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懷抱著孩童特有的傲慢與無知,他漸漸熟悉、接受並習慣了這種環境。
荒涼的岩石,淒冷的暴風。
這就是他本應擁有的一切。且應當心懷感激、無比滿足。
畢竟,他的曾祖父只是一個來自布拉佛斯的僱傭劍士,為谷地的科布瑞家族效力終生,至死也沒更進一步。
到了下一輩——培提爾的祖父才終於被冊封為一個沒有封地的誓言騎士。
樣式為泰坦巨人頭顱的家徽就是這時候確定下來的。但培提爾不喜歡泰坦巨人,哪怕它是布拉佛斯引以為傲的人造奇蹟。
事實上,這反而時時揭露著貝里席家族的外來者身份和低微血脈,更令人輕視。
再後來。
或許是諸神憐憫,到他父親這裡,貝里席家族總算時來運轉。
父親不但在“九銅板王之戰”期間立下了功勳,被賜予了如今這片封地和爵位,更是與一同作戰的、奔流城的霍斯特·徒利公爵結下了友誼。
培提爾也因此有幸作為養子被送到奔流城。
這也是一切故事的開端。
培提爾·貝里席仍清楚記得。收到霍斯特·徒利公爵的肯定回覆之後,父親臉上的喜悅和自豪之情毫不掩飾,吐出的每一分聲音都滿溢著期待與希望。
那時的培提爾還沒能力讀懂父親的反應。他心中只有對外面世界的憧憬與好奇。
父親的表現卻比他更加迫切。
當時狹海的海況不妙,風暴和海難的訊息不停傳來,許多航程都被船主取消。父親當下做出決定:從陸路趕赴奔流城,即日出發。
父親親自護送他西行。
他萬分期待。
可一路上經歷的種種卻打破了他過往的全部認知,而後重塑成扭曲的、高高在上的世界。
旅途的第一站是杭特家族的長弓廳。
在這裡,培提爾第一次體會到來自他人的濃烈惡意。
長弓廳伯爵尹恩·杭特和他的兒子們言辭戲謔,動作輕佻,臉上的輕蔑意味連他這個小孩子都能感受得到。
用餐時更加過分。
杭特們的餐桌上擺的是滋滋冒油的烤肉、熱氣騰騰的肉粥濃湯、各式餡餅、蛋糕、甜點、水果。
培提爾和父親面前卻只有乾硬的黑麵包和發臭的藍乳酪。
雖然在家的飯食也沒比這好多少。
但培提爾當然能發現兩撥人待遇上的巨大差別。
他委屈地想哭。
更令他震驚、憤怒以至失望痛苦的是,父親不但沒當場發難,懲罰這些壞人,反而一聲不吭,坐在那兒呵呵傻笑!
培提爾見過這種笑容。
那些到城堡來繳稅或請求仲裁的卑微平民的笑臉就是這種模樣。只為討好領主、請求寬恕或賞賜。
父親為什麼會這樣笑?!
培提爾蒼白的小臉漲得通紅,正要起身朝壞人們大叫,左手腕卻被父親在桌下死死拉住。
父親的力氣好大,讓他一時間痛得忘記了屈辱。
長弓廳伯爵的長子傑伍德·杭特十分熱心地幫他記起了所有。
那時的傑伍德·杭特二十歲出頭,卻已經和現在一樣愚蠢而令人厭惡。他唱著不成曲調的蹩腳歌謠,把貝里席家族的出身和父親的屈服討好都編進了歌詞。
歌詞毫不隱諱,凡能聽懂維斯特洛通用語的人都能明白其中意思。
父親仍然無動於衷。
培提爾幾乎把腦袋埋進了餐盤。他不敢再和任何一雙眼睛對視,生怕從中看出輕視和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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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廳的僕從彷彿都在用目光殺他。
那個滿腦子幼稚幻想的他被扼住了咽喉。還沒徹底死去,但也僅僅多活了沒幾天。
旅途繼續。
父親在野外告訴他,自家的領地和爵位在谷地之中並不出彩,面對大領主的刁難,必須學會忍耐和微笑。
然後父親越發沉默,一心趕赴奔流城。
培提爾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家的那片“小指頭”曾歸屬於杭特家族,因父親的戰功和杭特家族的失利,這個“小指頭”才改變了主人。
他也明白了父親的選擇並沒有錯,只是無可奈何。
但當時的他還沒長大,仍然糾結於長弓廳的不公遭遇,情緒低沉,彷彿整個世界都暗澹了幾分。
等見到了高聳潔白的鷹巢城、無限綿延的山脈河谷、車馬不絕的國王大道之時,他再沒最開始的單純笑容,自卑、憂慮和迷茫充斥了他。
直到抵達奔流城。
凱特琳,來莎和艾德慕·徒利成了他的玩伴。幾人一同長大,歡聲笑語漸漸令培提爾走出陰影,憧憬未來。
他真的好愛凱特琳。
天殺的史塔克!迂腐的老霍斯特!
凱特琳要被送到寒冷的臨冬城。嫁給傲慢粗魯的史塔克?!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抗爭,得到的只有一道長長的傷痕和奔流城的懲罰。他被“流放”回了五指半島。
來莎也嫁給了瓊恩·艾林。
培提爾的未來彷彿已經註定:毫無榮耀、擔驚受怕、哀傷怨恨、默默死去的一個渺小領主。
他絕不肯如此。
以谷地重鎮——海鷗鎮的稅務官為起點,他重回舞臺,一步步向上攀登,終究成了宮廷的大人物。
但這遠遠不夠。
更何況,如今的他又重新回到了原點,既無職銜,又無爵位。
如何最快回到高處?
小指頭默默注視著光幕中的一張張熟悉面目。
谷地對他並不陌生。
“沒錯,就像一次林場圍獵,輕鬆愜意,收穫豐富。”鐵橡城的次子,唐納爾·韋伍德爵士附和道。
小指頭隱秘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