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奈·龐洛斯如昨日那般立在城頭。
他沒戴頭盔,沒有佩劍。
他穿著鍍銅的鎧甲,褐黃底色的紋章上繪著兩支交叉的白色羽筆和家族的箴言——“契約為證”。
他左肩扣著六芒星的銀白披風。
契約為證。科塔奈·龐洛斯遙望著城外若隱若現的塵煙,默默禱唸。
但願他能遵守約定。
為了說不清的某種東西,科塔奈·龐洛斯賭上了自己的一切,賭在喬佛裡的誠信之上。
為了藍禮大人?為了艾德瑞克?
科塔奈·龐洛斯深吸一口氣,帶著鹹味和戰爭氣息的風灌進了他的胸腔。
空中隆隆地響,腳下的石板似乎也在一下一下不斷震動。這是海浪,還是因為大隊衝鋒的騎兵?
大概二者都有。
他左右看了看,數百門火炮明晃晃架在城垛之間,只需一聲令下,就能爆發出更勐烈的震動,比海浪和騎兵更強的震動。
喬佛裡國王說,他不會上來就動用這些火炮。無論如何,活人都比死人更有價值,只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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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塔奈·龐洛斯明白此話不假。
風息堡的陷落算得上很平靜的了。除了最開始被火炮波及和城破之初的混亂之外,城內的人大都活下來了。
不聽話的人很少很少。
活下來的人們很快就變成了喬佛裡國王的忠實臣民,不敢抱怨,更不敢搗亂。特別是有了“神恩”這樣的詭異造物作為保險的情況下。
神恩。
僅僅一夜。科塔奈·龐洛斯被賜予神恩光幕僅僅一個晚上,但他已經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這是另一個世界,新世界。
他看到了數不清的書籍珍本,寶貴的知識。
他看到了維斯特洛的整個歷史,從萬年之前的黎明紀元、英雄紀元到更加詳盡的近代,從衰亡沒落的森林之子、先民到仍然活躍的安達爾人、洛尹拿人、瓦雷利亞人、野人。
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段段光輝或陰暗的故事,令人震撼而沉迷。
然而。
科塔奈·龐洛斯並非對歷史一無所知。光幕中的有些記載原本是爭議或模湖的,沒有多少實證。還有些記載從未聽聞。
就這麼斷定了?
他敏銳地意識到光幕中這些記載的可怕之處。
才過了一天時間,馬伕、僕役、侍女、孩童,風息堡的所有人都能在神恩光幕中學習文字,看到他所看到的這些歷史。
其中大多數人都還不識字呢,對這些貴族專屬的知識更是毫無所學,儼然一張白紙。
而現在,神恩光幕得以在這些白紙上任意作畫。
這還僅僅是個開始。
可以想見,接連的勝利之後,幾年十幾年之後,整個七國都將被神恩籠罩。
到了那個時候,究竟什麼才是真實?才是歷史?
顯赫的貴族起源於何時何人?
消亡的家族是否真的存在過?森林之子和英雄是否只是虛構?
先民和安達爾人互相征伐?
洛尹拿人是朋友,是敵人,還是根本不存在?
盡在國王一念之間。
一想到這種令人無力的恐怖未來,科塔奈·龐洛斯不禁遍體生寒。
而這而這並非完全是無端的猜測。
對於各個家族,光幕之中有著十分詳細的資訊。
從現存的每一個成員,所屬的城堡、村鎮和每一寸土地,到擁有的頭銜、榮譽和產業,無微不至。
只有一樣除外——古老的淵源。
透過光幕,人們能知道每個家族的光鮮亮麗、富裕強大,卻不知道貴族們為什麼得到了這種令人豔羨的地位。
是的,百姓們口口相傳著許多傳說和故事,也對自家領主過去的光榮事蹟一清二楚。可畢竟,大多數人對大多數貴族知之甚少。
曾經他們懵懂無知,沒有能力表達不滿。但神恩同時彌補了這兩個缺陷。
科塔奈·龐洛斯已經知道,國王身邊的五千近衛軍不是全部,擁有同樣能力的“聖戰軍”多達數萬,且遠遠不是極限。
毫無疑問,這些人大多出身低微,只要國王下令,他們會很樂意毀掉任何一家傳承千年的貴族。
國王會下令嗎?
科塔奈·龐洛斯還看到了新的名詞——“執政官”。
乍一看。
似乎與他這種代理城主相差彷彿,但實際上卻是天差地別。
代理城主各自服務著自己的封君,而執政官的任命和卸任則全看國王的意思,同樣也只會服務於國王。
巨大的變革!
而且還不僅僅只是設想,科塔奈·龐洛斯已經看到了真正的變化。
雨屋城執政官——葛**·威爾德爵士。注:新任雨屋城伯爵——裡查·威爾德
看見這條記述的時候,科塔奈·龐洛斯內心無比沉重。
他彷彿從中預見到了龐洛斯家族的未來。一位小伯爵,一位出身旁系、充滿野心的執政官。紙鎮的主人是誰?
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能看到“雨屋城之戰”的影像。
根本不像是一場戰爭,比風息堡的陷落更加無力。整座城堡都被“艦炮”的炮彈淹沒,化為廢墟。
科塔奈·龐洛斯的猜測沒錯。火炮更適合戰艦。
過去幾千上萬年,懸崖和海岸都是各個城堡天然的堅壁。可在喬佛裡國王的艦隊面前,這面堅壁已隨風消散,成了最脆弱的致命部位。
只需派艦隊沿著海岸航行,任何城堡都能輕鬆攻克。
事實也的確如此。
綠石堡、哭泣鎮、石盔城、琥珀城、鷲巢堡……
科塔奈·龐洛斯查閱著光幕中的一條條作戰記錄,終於理解了喬佛裡國王的戰略。
的確傲慢,但卻有著充足的底氣。
風怒角和邊疆地已經被徹底攻佔,整個風暴地南部全部易手。
高庭成了下一個目標。洛拉斯·提利爾被任命為了“高庭執政官”,進軍路線已十分明顯。
高庭能成功防守住嗎?
科塔奈·龐洛斯不敢如此妄想。唯一的區別是在一開始就放棄抵抗,還是在防守受挫之後再投降。
結果卻已經註定。
高庭轉變陣營,北方一直是敵人,風暴地南部的近衛軍虎視眈眈。
誰包圍了誰?
科塔奈·龐洛斯目光沉重,眼看著城外的無數騎兵停下步伐,遲疑不定。他在心底深深嘆息。
契約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