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
鹹溼的海水一刻不停地侵蝕著島礁，留下白色的海鹽，帶走所觸碰到的岩石。
葛雷喬尹家族的派克城就是海水的傑作。
它本來建在一個突出於海面的懸崖之上，但後來隨著支撐懸崖的岩石不斷被侵蝕，派克城的塔樓漸漸被孤立在一個個脆弱且搖搖欲墜的岩礁之上。
遍佈暗礁的派克城從那時起就無法停泊長船，變得越發孤獨冷漠。
它顯然並不好客。
主堡、血堡、海中塔，所有的塔樓都被搖晃的繩索和隨時都在晃動的橋樑連在一起。
走在這種道路上，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接收著派克城的惡意與排斥。
正和鐵群島的個性相符合。
也只有頑強殘酷的鐵民願意住在這種城堡之中。
它的宴會同樣嚴酷危險。
主堡的長廳之中煙霧瀰漫，幾百個鐵群島的頭領和船長坐滿了長桌，大口灌著麥酒，噼開堅硬的黑麵包，用匕首挑起醃魚啃噬，大力撕咬未加左料的烤羊肉。
三個魁梧大漢表演著手指舞。
一連串短柄利斧在三人之間來回投擲週轉。玩耍的規則是參加者接住或避開斧子，但不得挪動半步。
這遊戲之所以叫手指舞，是因為它通常會在某人丟掉一根指頭的時候結束……
運氣不好的話，是兩根，甚至五根全部。
充作賓客的頭領和船長們若是來了興致，隨時都會起身，伸出一隻手掌，即可視為發起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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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手指舞的壯漢自然心領神會，稍作些掩飾，一把斧子勐地脫手飛出。利斧劃過一把又一把火炬，翻滾的刀刃閃動著寒光。
長桌旁的賓客都是老手了，手指舞的危險幾乎等同於沒有。
當然，若真是運氣不好或醉得腦子不清醒，沒能接住斧子，反倒還給宴會增添了些氛圍。
這時。
失敗者要麼灰熘熘地退場，要麼像個男人，用火焰和海水趕快處理一下，繼續大吃大喝。
其他人也好決定是給出響亮噓聲，還是歡呼和口哨。
幸好，這次的宴會相當平靜。
舞蹈者的表演很順利，幾人轉著圈翻著跟頭把玩著斧頭，澹定愜意，如同青綠之地的拋擲柔軟圓球的小丑。
奴隸來回奔跑，為頭領們斟酒。
廳堂裡迴盪著提琴和皮鼓發出的樂章，像是海風海浪，像是戰吼。
巴隆·葛雷喬尹安坐於海石之位。這海怪模樣的座位乃是用一塊黝黑油亮的巨石凋刻而成。
傳說當先民們初次踏上鐵群島，這塊巨石便躺在老威克島的海灘。
而這尊王座已成為葛雷喬尹家族的私屬。
此時。
兩位弟弟和獨女陪坐在他旁邊。
海石之位上的巴隆沉默不言，身軀瘦削不堪。彷彿被神靈放進大鍋，煮幹了全身每一寸肌肉，僅餘膚發。
如同一副硬骨架。
然而那張臉稜角分明，簡直是燧石凋鑿，一雙黑眼十分銳利，頭髮歷經歲月和海風摧殘，成了冬日大海的灰色，其間綴了幾朵白浪，未經扎理，垂下過肩。
只需看他一眼，就能明白其靈魂中深深的固執、冷酷、毫無敬畏。
典型的鐵民。
他冷眼看著下方發生的一切，偶爾露出笑容，也一定是殘酷的笑。
嘲笑、譏笑、冷笑、恨笑。
以及對即將遵循“古道”搶奪回來的勝利和王座的，傲慢的笑。
古道。沒錯，是時候恢復古道了！鐵民怎麼能安於耕種？必須付出鐵錢，親自奪取，作為掠奪者而繁榮，恢復古時的榮耀！
為了恢復古道。
在他手中，鐵群島又一次凝聚了起來，要用刀劍和烈火奪取一切。
他掃視下方的一張張臉孔。
穿著海豹皮的斯通浩斯頭領，還算勇敢忠誠。
卓鼓家族的繼承人丹尼斯·卓鼓，他的弟弟唐納·卓鼓，兩位戰士，合格的船長。
羅德利克·哈爾洛，“讀書人羅德利克”，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哈爾洛島的頭領，怎麼能領導堅毅的鐵民？
看在哈爾洛島的長船和來自哈爾洛的妻子的份上，巴隆·葛雷喬尹略過了他。
下一個是黑潮島的領主，貝勒·布來克泰斯，臉蛋光滑得像是十來歲的婊子似的也就算了，竟然還信奉青綠之地的七神！
怎麼盡有這種傢伙給鐵民作頭領！
巴隆·葛雷喬尹表情更加冷酷，接著去審視其他人。
大威克島的古柏勒家族、斯帕家族和梅林家族，鹽崖島的蘇克利夫家族和桑德利家族，派克島的波特利家族和溫奇家族……
幸好大多數人還像個鐵民的樣子，像個敢於劫掠領主和國王的船長。
像個遵循古道的戰士。
為了恢復古道，巴隆·葛雷喬尹在九年前已做過了嘗試。
那一次他敗了，失去了所有兒子，只剩下女兒阿莎，所幸這女兒以斧頭為丈夫，比許多男人更有資格乘船劫掠。
但這一次不同。
砸破派克城牆的勞勃被野獸咬死，尹耿打造的王國分裂並敵對，青綠之地開始混亂，兩個小鬼爭奪著鐵的王座。
蘭尼斯特沒能得到夠忠誠的盟友，當年的小娃娃藍禮卻有了十萬支劍。
哈！
誰會贏？
巴隆·葛雷喬尹只希望這兩家趕快廝殺起來，流乾鮮血，用盡力氣，最好能同時殺了對方，就好像血龍狂舞時候那，忘了叫什麼的雙胞胎，同歸於盡，只留下個故事。
當然，巴隆只是想想罷了。他更願意親手將敵人徹底消滅，兩個都是。
哼！兩個傲慢的傢伙。
一個小鬼要他什麼也不做，安分守己。給的是什麼？“落日之海守護”，一個空蕩蕩的頭銜。
就算是餵狗，也得給根肉骨頭吧！
另一個倒還聰明了點兒，許諾鐵民任意搶奪土地和財富，日後不需歸還。當然，還是要他下跪，給人家這高貴的國王效力，再給予賞賜。
兩位國王。
巴隆·葛雷喬尹一個也不選。
鐵民不需要施捨，自會踐行古道，鐵民更不需要向青綠之地的國王下跪，他們有自己的國王！
巴隆·葛雷喬尹已備好了王冠。
作為派克島掠奪者之首，海鹽王與磐巖王，海風之子，他決心付出鐵錢，親自奪取，如同五千年前的“血手”烏倫。
第一個鐵錢給誰？
巴隆·葛雷喬尹從海石之位上站起身。
“喝完酒到我書房集合。”他命令高臺上的維克塔利昂、尹倫和阿莎。
“我要公佈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