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結石,確診了!)

(明天微創手術,請假幾日。)

給不了她人,起碼給一些錢財傍身。

這是應有之舉,不好讓張小姐人財兩空。

錯誤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這本身就是一場磨難, 對心的磨難。

安海可以保證,如果是他十八九的時候,遇見的張小姐,他一定奮不顧身的愛上去。

可現在不行。

國在飄揚,家也分崩離析,身為男兒的安海, 無法說服自己做一個縮頭縮尾的鵪鶉。

他有無數次機會, 帶著自己在乎的人遠走高飛, 找一個世外桃源,安穩地過完這一生。

可他無法說服自己怎麼做,那些他在乎的人,也不會同意他怎麼做。

“飯好了!”

“你開工資了?趕緊挪一個地方!”

張小姐端著兩盤子的排骨走進安海的房間,見到滿桌子的食物,並沒有詫異,而是等著安海騰出吃飯的空。

安海將櫻桃奶油蛋糕放在窗臺上,剩下的麵包和點心放在了牆邊的小桌子上,變戲法一般,從桌子底下變出兩個空碗,將一根紅腸掰開,放到裡面。

張小姐依舊平靜地看著安海,但如果熟悉她的人,一定會詫異她的狀態。

她在高興!

明亮的雙眼中,閃爍著叫寵溺的情緒。

“冤大頭買單,我趁機給你買了櫻桃奶油蛋糕,還打了一壺茶。”

“正好用來當飯後甜點!”

安海收拾完之後, 滿臉笑容地說道。

張小姐將排骨放在桌子上,扭頭離開房間, 隨後端回來一鍋白米飯。

安海找出自己的臉盆,從暖壺中倒出些開水,透了一條手巾,擰乾裡面的水分,遞給張小姐擦手。

張小姐接過毛巾,仔細地搽乾淨手上的油點,而後遞給安海。

安海也是簡單的擦了擦,將毛巾搭在床頭前。

“吃飯!”

張小姐可算將身上的圍裙解下來,坐直安海晃晃悠悠的椅子上,給他盛了一碗飯,又用筷子夾起一塊好啃的肋骨,放在碗上。

這是明目張膽的偏愛了。

即便生活多年的妻子,也不會怎麼做。

安海心中五味雜陳,但還是沒有說話,而是將較大的紅腸,端了過去。

張小姐也沒有拒絕,她也需要人的明顯的偏讓。

晚飯就在這樣的情緒中進行,直到將這兩盤子的排骨一掃而空。

張小姐將桌上的碗筷收拾乾淨,而後將安海帶回來的點心,都放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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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口茶,晚上吃的太油了,對身體不太好。”

安海從茶壺中倒出兩杯,遞給了坐著休息的張小姐。

張小姐接過茶,美美地喝了一口,而後看向安海,淡淡的說道:“說吧!”。

這是一個可以看透人心的女人,安海也陪了一個笑臉,從口袋中掏出那三千塊錢,放到她的手中。

“買個房子,這裡太小了,有點住不開了?”

張小姐疑惑地看著手上的錢,有點不知所措,一個窮了兩年的人,突然從身上掏出一筆鉅款,的確讓人比較疑惑。

“你從哪裡弄來的怎麼大一筆錢?”

張小姐並不關心自己的居住環境,只是一個休息的地方,並不太注意它的條件。

“翻譯社終於把我上筆錢結清了。”

“我有點討厭這個地方,晚上太冷,白天太刺眼。”

“找個房子,一個寬敞的房子,一個能讓我睡好覺的房子!”

安海將手中的茶,一口飲盡,將憋在心中的想法,一口氣的說出來。

這段話,張小姐全然不在意,她在安海的話中,只聽到了三個字,我愛你。

這是多大膽和膽怯的表白啊!

但張小姐並沒有接受,而是問出了攔在他們中間的最大障礙:“你老婆和孩子怎麼辦?”。

安海聽到這裡,又把桌子底下的二百大洋拿了出來,認真地說道:“把它們存進匯豐銀行,而後把票據送到婉君哪裡。”

“我明天有非常重要的任務,需要親自完成。”

“請求你,將她們母女倆送到北平,她們會乘車趕回成都。”

“我已經跟上面的同志彙報了,他們會派人護送她們離開。”

“到了北平,你先不要回來,找個地方先住下,十天之後我會給你發一封電報。”

“如果我還活著,我們就去購買新家。”

“要是我走了,你就拿著這筆錢好好生活,替我活下去。”

這番話直白而熱烈,讓張小姐的心,疼的嘴唇發青。

“我會等你!”

兩人沉默了半個小時,張小姐終於開口,將桌子上的錢和那一袋子大洋拿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安海的房間。

明天一早就出發,她需要提前準備行禮。

安海靠在椅背上,扭頭看向窗外的月亮。

天一亮,張小姐就拿著安海的信和錢出發了,臨出發前,她來到房間,站在安海的床頭,認真地看了五分鐘,拿走了他一張照片,便踏上旅程。

見張小姐離開,安海也睜開雙眼,坐起來,看向窗外,目送這個清冷的女子離開。

張小姐走後,老於便趕來了。

今天是幹活的正日子,安海特地讓老於幫他將頭髮修剪整齊。

裴欣也趕了過來,雖然這次她並不擔任主攻,而是負責接應。

但還是需要一起出發,畢竟去太陽島的路,並不近。

理完發,安海穿上自己禦寒的所有裝備,之後看向裴欣,小聲的詢問道:“武器都藏匿好了嘛?”。

裴欣看了一眼端水下樓的老於,飛快地說道:“放好了。”

“老於有點不對勁,一直在打聽這批軍火的下落和用途。”

“我們得小心一點!”。

安海的眼中寒光一閃,但嘴上卻沒有說什麼,而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留下了十把,剩下的十把,都分配給執行任務的眾人,他們正在化整為零的往太陽島趕。”

“應該能準時到達,之前我也對過表了,按照我的時間為準。”

“這次就別讓老於去了吧!”

裴欣知道自己的懷疑是沒有根據的,但還是說了出來,希望安海能採納她的建議。

但多年的情報生涯,讓她感覺到不對勁。

安海點點頭,表情有一些痛苦。

他與老於雖說已經相識將近一年,但共事極少,彼此並不瞭解。

但六支隊的政委已經給了他警告,說外勤組內已經有了叛徒,他就必須要做出抉擇。

對於裴欣,安海從不懷疑,也必要懷疑。

這個小女子,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她混跡職場的能力,可比她混情報圈更有前途。

她可以離開,甚至不用出賣任何人就能離開。

想到這裡,安海沒有猶豫,直接走到窗邊,拿出一個布包,裡面是關於板原徵四郎的情報。

懷疑是一種行為。

因此懷疑不可能破壞我們的行為和行動。而行為和行動是對懷疑的戰勝。

這時老於也走了上來,帶著狗皮帽子,高興的說道:“我弄來三臺腳踏車,咱們三個可以騎腳踏車去太陽島。”

“不用了,老於,組織上交給你了一份更重要的行動。”

“把這個紙包,送到海軍俱樂部,接頭代號二類,先生,你有秋林公司的股票嘛?”

“如果對方說有,你就問他有多少股,如果他說有三百張,你就要回我全要了,可以給你三百零一張的錢。”

“任務非常重要,是東北局的同志們親自下達的,一定要完成。”

安海將任務從頭說到尾,囑咐了一通。

老於認真地聽著,接過紙包,就轉身下樓離開了。

裴欣面無表情地看著老於離開,知道響起關門聲,才苦惱地說道:“騎腳踏車去太陽島,就算到地方了,也沒力氣了。”

“虧他想的出來!”。

安海向來害怕裴欣這張嘴,但見她穿的比較少,便找出一件棉襖,扔給了她:“即便是行動,也得等到天黑。”

“這個時候愛美,就有一點愚蠢了。”

“路上遇到服裝店,買一套暖和的衣服,今天不知道要待到什麼時候吶!”。

裴欣接過黑色的棉襖,看老套的樣式,就直撇嘴,但還是聽進去了,直接穿在了裡面。

一切就緒,出發!

安海和裴欣沒有走前門,而是從後門溜了出去,上了裴欣一早就準備好的貨車。

...

加班,不停地加班。

陳真感覺自己是一個陀螺,在不停地自我旋轉。

李鑫沒有招認,挺了一天一夜,最後死在了牢房當中。

身子骨太弱!

陳真站在由地下室改造而成的牢房內,看著稻草堆中已經發硬的李鑫。

幸好,這不是夏天,否則這間牢房就要招蒼蠅了。

陳真臉上沒有一點波動,這個亂世,人命都沒有稻草值錢,單枚子彈價值兩分錢,這還是公開售價,如果大批量購買,更加便宜。

他突然想起魯迅先生的名言。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

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

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是啊!真吵鬧!

在孤獨中,我們忍受自己就可以了,這總比我們在關係中要忍受很多不同的人更加輕鬆和容易。

如果一個人連他自己都不能忍受,那麼他就不要再抱怨什麼了。

路明鐵青著臉,惡狠狠地看著手下。

對於李鑫的身子骨,他早有預見,所以每次上刑,總是挑最疼的地方,要害部分,從來不碰。

而且還要安排專人在晚上檢查李鑫的狀況,如果有身體不適,還要醫生進行治療。

但萬萬沒想到,李鑫的身子骨如此糟糕,還是沒有挺過去。

“認罪了嘛?”

韓又潔看著李鑫雪白的身子,感覺有點噁心,於是將目光移向路明,小聲地詢問道。

路明搖搖頭,臉色難堪的說道:“沒有,一直都在說自己是冤枉的。”

“我也不敢上大刑,就這樣,還挺不住!”。

聽到路明的抱怨,陳真看了一眼稻草堆中的李鑫,他慘白的身體上,遍佈長短不一的鞭痕。

這證明了一點,路明沒有說真話,他是在推卸責任。

“好了,人都死了,沒有什麼好看的了。”

“去做一份認罪書,借李鑫的手指用一用,也算這傢伙最後的貢獻了。”

“韓主任,您快到預產期了,這裡不太吉利,咱們還是換一個地方聊天吧!”

事已至此,也沒有其他辦法,除了將髒水都潑在李鑫身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韓又潔點頭同意,便率先走出了牢房,看樣子是實在忍受不了裡面的味道。

陳真並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地看向成為冷冰冰屍體的李鑫。

生活或許比我們所期望的,更加輕鬆、簡單。

世界或許原本就是比其本身更幸福的一個地方;鬥爭、動亂與絕望、手足相殘、睚眥必報,這一切原本都沒有必要。

我們誤造了自己的罪惡,對樂觀的天性橫加幹涉。

因為,一旦我們擁有了過去的有利條件,或是如今更加聰明的頭腦,就能察覺自己的四周充斥著自行運轉的法則。

李鑫其實本可以認罪,這樣他會過的舒服一點。

但他並沒有怎麼做!

他一旦承認,他的家人,就會送到西安縣的煤場中,從事著日復一日的殘酷勞動,只有死亡方能停止。

而他的愛人,也會被關東軍秘密處決,非榮譽的處決。

他的家人也會背上恥辱,不會得到任何的優待。

武士道盛行的時代,容不下一點的汙點。

可人本就是自私的,本應該是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

但李鑫沒有肆意的亂咬,甚至他都沒有將髒水潑向他的敵人。

陳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愚蠢的人,他上前一步,將散落在一旁的棉被拿起,蓋在他傷痕累累的軀體上。

不知道自己死的時候,有沒有人為自己披上棉被遮醜啊!

陳真在心裡感慨了一句,便走出牢房,但並沒有去尋找韓又潔他們,而是走出門,透透氣。

該死的麻雀們還在,它們在陽光中飛翔,像朵朵隨風散落的火焰。

雖然每天都在為口糧而奔波,但身為萬物主宰的人類也是如此。

但麻雀卻沒有煩惱,可人有。

在這點上,麻雀就比人幸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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