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姚啟聖的訓話,眾官連連點頭稱是,不少人諱莫如深地看了眼知府衙門西邊不遠處的那個兩進的院子。

這個院子從外間打量來看,除了院門口站著數十個值守的兵丁頗有些兇悍嚇人外,其他便如邵武府內千百的其他民居一樣並不顯眼。

那為什麼這個普通的兩進院落讓偽清眾官員們諱莫如深,其中難不成是住著什麼洪水勐獸嗎?

這事還要從今日午後說起。

六月二十八日申牌時分。

從南鎮撫司調回到禮部任郎中一職的馬儀帶了十五名隨從人員抵達了邵武城下。

這些隨從人員中一部分是從部隊的士卒中間挑選出來的,一部分是南、北鎮撫司的錦衣衛,一個充滿熱情和精力的名叫沙真的年輕小夥子,是馬儀進入南鎮撫司後便一直跟在身邊的,馬儀離開南鎮撫司回到禮部時,年輕的小夥子還頗為不捨。

如今聽說馬儀接受這項新任務,沙真自告奮勇,強烈向上級要求一定要參加這次的任務。

除了士卒和錦衣衛之外,還有兩個是新近的“歸降人”,這兩人都是原本福州城府衙內的偽清吏員,一個名叫董傑,一個名叫歐子來。

這二人深諳偽清衙門的人來送往,人情世故,兩人也都有北上遊歷的經歷,辦事老道穩妥,最重要的是都拖家帶口,對佔領了他們家鄉的明鄭絕不敢隨意背叛,可以放心任用。

另外還有兩名是禮部撥來專門辦理文書抄件的文職人員。

他們這背景各異的十五個人構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使節團,在水師的護送下沿著閩江朔流而上,之後轉乘快馬,徑直來到邵武城下。

自從國姓爺當年退守東寧以來,明清雙方關係始終是緊張和敵對。

當初清廷勢強,曾多次派遣招撫官員前往東寧對鄭氏進行招撫,但明鄭正式派遣使節到對方那裡去,這還是第一次。

這一隊明人打扮的隊伍出現在城下時,引起了邵武府守軍的極大恐慌。

城門被迅速關閉,城頭上傳來一片喧鬧聲,許多士卒將身子探出城頭用好奇的目光細細打量著馬儀一行人。

聽見城頭上傳來清軍武官驚慌的喝罵聲,馬儀輕蔑一笑,從身後文員手中接過出使的正式文書。

他輕輕咳嗽清嗓,大聲地衝城頭喝道:“受大明招討大將軍、延平郡王令,特出使貴方,一應文書在此!”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文書展開。

聽見馬儀的話,城頭上的喧譁聲比之前更大了些,但並沒人出來答話。

馬儀在城下等了半晌,就在他的耐心快被耗盡時,一個清軍武官從城頭上探出腦袋來,衝著城下大喊道:“我等已將此事稟明總督,還請稍待。”

馬儀聳聳肩,再次開始了等待。

姚啟聖接到訊息後,連忙帶著一眾文武官員登上城頭,他們在城頭上對著馬儀一行指指點點,時不時響起幾聲激烈的爭論聲。

“雙方尚處在交戰狀態,若是對方獅子大開口提出什麼過分條件,這擅自接見敵國使臣的罪名何人敢擔?”

“那依著你的意思,就將其放在城下羞辱,如今福建盡歸鄭逆,若是惹惱了對方,大軍來犯丟了邵武這最後一個府城,這責任又何人敢擔?”

“呵呵,你當接見了對方,鄭逆的大軍就不會來嗎?”

“總歸是有一線希望的,不試試又怎麼知道結果?”

眾官你一言我一語,就該如何對待馬儀一行吵個不停。

“好了!”,姚啟聖聽了半天眾人的爭吵,最終在心中下了決斷,他對著城門守將點點頭道:“開城門,放他們入內。”

他又扭頭對著邵武知府孫志國道:“本督不宜此刻出面,便麻煩志國先行代為接洽。”

孫志國聞言苦笑連連,無奈拱手道:“下官遵命。”

邵武府的城門緩緩開啟,一行清軍士卒迅速從城門洞中列隊而出,將馬儀一行人團團圍住。

除了兩個新降的吏員惴惴不安外,其餘明鄭使團的成員們皆是一臉澹定地看著圍上來的清軍。

隨團的明軍軍士們將手按在腰刀上,只待馬儀一聲令下,他們將毫不猶豫地拔刀拼殺。

好在清軍的兵卒們只是將眾人圍了起來,並沒有進一步的過激舉動。

片刻後,以邵武府知府孫志國為首的接待人員依次從城門處徒步而出,眼見明鄭使團在兵卒包圍下的澹定模樣,孫志國再次在心中感慨接了個燙手山芋。

他輕輕一揮手,清軍士卒們立刻主動撤向兩側為知府大人讓開了一條通道,孫志國幾步走上前,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熱情笑容道:“在下邵武知府孫志國,不知上下?”

馬儀同樣拱手回禮道:“在下馬儀,暫居大明禮部郎中一職,忝為此次使節團正使,此次出使的文書在此。”

孫志國臉上笑容不變一邊誇讚著馬儀年輕有為,一邊接過了文書,略略掃了兩眼後交給了身後的官員仔細勘驗。

雙方不尷不尬地又閒聊了幾句,直到身後的官員小聲地稟告說:“勘驗無誤,確實是鄭逆偽王的印信。”

馬儀和孫志國離得很近,他清楚地聽到了鄭逆這個刺耳的詞,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孫志國見狀連忙說好話打圓場,同時扭身呵斥屬下道:“怎可在使者面前如此失禮!”

那官員也知道自己犯了嘴忌,連連躬身作揖,道歉不止。

馬儀借坡下驢,一切以任務為重,他沒有多做糾纏,只是警告道:“希望孫知府約束屬下言行,莫要再做出什麼讓人誤會的行為才好。”

孫志國連連答應著,親自在前引導眾人入城,入城後大隊不停,馬儀一行人直接就被送到距離知府衙門不遠的行館中暫息。

這行館原來是城中一戶富戶的住所,在福建開戰後,那住戶深感局勢不穩居家向西跑到了江西躲避戰亂。

如今這處院落閒了有幾個月,但經過衙門皂吏臨時匆忙地打掃收拾一下,作為使者暫時下榻之處倒也顯得華麗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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