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市場？”
“是的！”
斑鳩忍不住笑了起來。
……
市場，這是個在農業經濟時代的國家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
工業革命帶來的工業國家對農業國家的實力碾壓，除了如同洪流一般的科技產品之外，還有意識形態上的摧枯拉朽！
在200年後的墨西哥，農民們寧願將土地荒蕪著也不種植，原因就在於，隔壁大哥的玉米小麥等作物實在是太便宜，與其費勁巴拉的一年忙到頭，不如直接從隔壁大哥那裡拿。
當然，墨西哥也不白拿，某種高經濟作物也是美國人需要的，大家互相有無就好。
只是這種畸形的經濟互補關係實在是個特例，特殊到它能夠很簡單直白的說明，一個國家的產品市場如果被別人所佔領，那該是一件多麼悲催的事情。
‘國家’——這種意識形態上的東西，自從它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天然的具有了藩籬的自然屬性。就像每一個小雞子都會有一層殼一樣，自然造物，總會給襁褓期的弱者一些特殊保護的。
如果這一層殼被提前扒開了，小雞子將永遠不會誕生——只會和番茄或者紫菜等一起誕生在熱氣騰騰的鍋裡。
市場經濟並不是自由經濟，貿易壁壘天然就存在。
戴維斯想要讓阿美利加在這個時候開放市場，無疑就是提前扒開了阿美利加這只小雞子的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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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戴維斯自己都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種行為在市場經濟的後期，簡直是可以引發一場戰爭的——但是在19世紀的中期，他大概還意識不到。
資本在這一時期只是在遵循著本能前進，就和動物界的生存法則一樣，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繁殖，資本也是為了繁殖。
1塊錢想變成10塊錢，10塊錢想變成100塊錢……資本家願意出售吊死自己的那一根絞索，根本原因在於，資本的繁殖衝動是與生俱來的，理智這種東西在慾望的洪流衝擊下簡直不堪一擊。
要說戴維斯想要利用‘市場’這種工具來摧毀阿美利加，那也是太高看他了。他要是真有這樣超前的認識，他就不會選擇成為南方種植園經濟的代言人，而是在華爾街當個顧問什麼之類。
說白了，‘市場’是一個威力超凡的強大武器，200年後的美國可以使用得風生水起，而此時的美國，還太嫩了些。
資本的本能，方向沒有錯，但是它在錯誤的時間遇見了一個錯誤的對手。
……
“那就開放市場吧！”斑鳩說到。
索雅的面色有些凝重，他還是有些擔心：“玉米和小麥的成長都需要週期，如果短時間大量的作物湧入，極有可能造成農業的破產——”
“你覺得農奴還能怎麼破產？”斑鳩反問到。
在阿美利加，相當多的移民為了多掙一些積分，沒日沒夜的工作，比奴隸還要奴隸，內卷得像是一臺多功能種地機。他們除了積分之外什麼都沒有，斑鳩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會怎麼破產？
至於將土地撂荒了不去種植這種事情，那麼大一個計劃委員會，連‘將田壟裡的包穀秧秧往東移30個毫米’這樣的指令都做得出來，還會讓土地給撂荒了？
索雅還是有些猶豫，“我怕的是，先是作物市場，然後是工業品市場，然後是原料市場——斑鳩，我在美利堅觀察了6年之久，比起他們的槍炮來，更可怕的是他們的機器——我們的產品完全不能同他們相提並論啊！”
“開放市場並不是什麼洪水勐獸，不用過度擔心了！”斑鳩說到：“我們的市場始終是在我們的掌握之中，說得不好聽一點，咱們可以開啟市場，也可以隨時關閉市場——在我這兒掙錢就得在我這兒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好吧，你心裡有數就行——如此這樣一來，戴維斯就能獲得南部幾乎所有莊園主們的堅定支援，他肯定會感謝你的！”索雅說到。
“那你替我轉告他，我等著他成為總統的那一天！”斑鳩說到。
“未必會那麼順利，”索雅說到：“北部的力量也很強大的，特別是波爾克正在推動改組民主黨，一旦讓他成功了，很有可能捲土重來！”
斑鳩點了點頭。
……
此時的美利堅，已經同另一個時空中的美利堅截然不同了。
在輸掉了美墨戰爭之後，美利堅內部積壓的矛盾無法得到釋放，但是依靠著扎卡裡-泰勒的強人手段，將它像高壓鍋一般壓了下來。
資本的巨大慣性依然在裹挾著美利堅前進，五大湖地區蓬勃發展，已經有了和歐洲的洛林、魯爾或者倫敦工業區相媲美的趨勢。
但是，世界島的優勢在此時卻成了它致命的弱勢。由於遲遲無法開啟世界市場，五大湖工業區的資本家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錢被英國人和法國人給賺走了。這簡直比讓他們虧錢還要難受！
別人不幫他們就算了，連南部的自己人都不幫他們，寧願買英國的洋盆和法國的洋褲子，也不支援一下民族工業，黑心的南方人還將棉花輸出到非洲，換成‘Made in Africa’的帽子來掙他們的剪刀差？
而在南方人看來，北方老更加可惡——自己累死累活在田裡耕種，北方老還要拼命的壓價，說什麼印度棉花才是世界上最好的棉花！
更可惡的是，北方老還詆譭南方人，說他們使用黑奴，棉花上帶血……
南北兩種截然不同的經濟形態，從市場版圖上將美利堅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部分——比另一個時空中的美利堅領先了10年！
在這樣的滔滔大勢之下，某些原本應該出現的人沒有出現，某些原本應該發生的事沒有發生……這些都只是滔滔洪流中一些不起眼的小漩渦而已。
曾經在某一段時期，斑鳩痴迷於刺殺，那也是月牙、燻魚和鱘魚等人權勢滔天的美好時候。但是後來，斑鳩才終於領悟到，在浩浩蕩蕩的大勢下，某些人的存在與不存在，其實並不重要。
美利堅的歷史上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什麼非他不可的英雄，沒有喬治-華盛頓還會有佩奇-華盛頓，沒有富蘭克林-羅斯福還會有凱瑟琳-羅斯福……所謂的美國英雄，只是用大馬力印刷機生造出來的偶像。
就好像那個消失的亞伯拉罕-林肯一樣——誰能想到，詹姆斯-波爾克會代替他喊出‘釋放黑奴’的口號呢？
——在另一個時空中，所有的美國英雄都是虛擬人物，蝙蝠俠鋼鐵俠什麼之類的，若它的歷史真的如他所宣告的那樣可歌可泣，以好來塢的強大實力，難道還找不到一個可以成為符號英雄的人物？
西阿美利加人有一句俗話：“這個時候並沒有可以值得稱道的英雄，於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成名了！”
……
斑鳩說到：“你替我轉告他，市場，我開放了，他那些北方兄弟都不願意做的事情，我做了！如果這都不算支援，還有什麼叫做支援？我唯一的指望就是，若有朝一日他當了總統，別忘了給我們的和平承諾！”
索雅點了點頭，“那就……相信他？”
“呵呵，”斑鳩笑了一下，“相信我們自己！”
……
索雅在天亮之前被帶出了城，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沒過多久，洛爾琴-泥鰍被斑鳩召見，他領到了一個要在年底之前囤積阿美利加未來三年所需的糧食的艱鉅任務。
“天啊，斑鳩，難道你想要在明年和美國人開戰嗎？”洛爾琴-泥鰍誇張地開著玩笑。
年初的時候，沃伯格家族因為偷稅漏稅被罰了一筆鉅款，洛爾琴-泥鰍有充分的動機懷疑，現在要輪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