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再次回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怒風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不是用刀殺過人,而是用石塊砸人的時候才能濺射出來的血點。
“蟒?”
“酋長,”蟒焦黃的臉色變得更加焦黃,“我,帶不回他們了!”
怒風沒有再追問,只是停下了馬,向身後回望。
只看見一路逶迤而行的隊伍,像是一條受傷的爬蛇一樣,在緩緩地蠕動著。
怒風沉默了很久。
“白人還有多久能追上來?”怒風問到。他必須得準備另外一支斷後的隊伍了。
蟒沉默了好一陣,才開口說到:“白人不會追上來了!”
“什麼?”怒風一驚,連忙問到。
“有一支自稱是印第安人的軍隊,從後面殺了上來,將那支白人軍隊消滅了。”蟒回答到。
“什麼?”怒風大驚,隨即大喜,雖然極其不相信蟒的話,但是他又極其願意相信。
他瞧見身後不遠處有一個小丘,連忙策馬奔了上去。
只看見身後數公裡之外,那一片滾滾的人潮中,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馬背上,如怒濤中的風帆一樣正來回馳騁!
那是……
“他們是哪個部落的?”怒風問。
“聽說他們來自斑鳩部落!”
“斑鳩?”
“嗯。怎麼?酋長你認識斑鳩嗎?”
“哈哈!斑鳩?原來是斑鳩!”怒風大喜過望地說到。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打馬奔過去,但是身體剛剛前傾,隨即又坐了回來。
靜靜地看著。
那個小小的身影不是斑鳩,但是他也認識的,就是那個‘印第安雜種’,斑鳩買下來的小奴隸。在布法羅集市上放了一把大火,將自己徹底地推向了與白人決裂的道路。
沒想到,區區一個小奴隸,如今竟然成長得這樣張狂了!
“我當然認識斑鳩!”怒風輕輕地笑了一下,回答到。
如果說是別的部落消滅了那支白人軍隊,怒風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但如果是斑鳩的話,怒風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說能夠打敗一支白人軍隊,那就也許只能是斑鳩了!
“那支白人軍隊真的被他們打垮了嗎?”即便是親眼看見了那一片集結的印第安人人潮,其中還有絕大部分是屬於怒風曾經帶領過的隊伍。怒風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再問了一次。
“是,我剛才親自去確認過的。”蟒回答到。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怒風終於再也忍不住,開口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趴在了馬背上,一邊笑,雙肩還在不住地抖動。
兩人自布法羅集市上分別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面。
那時的斑鳩,還只是個將腦袋拴在褲腰上的小混混。
可是現在,卻成長成了他怒風的救世主了!
過了好一陣,怒風都沒有起身,只趴在馬背上問:“蟒,你說,當初如果召集你們的人是斑鳩,咱們還會不會死這麼多人?”
“我不知道,酋長。”蟒回答到:“但是,斑鳩沒有你這麼大的威望,他召集不起這麼多人的。”
“是啊,是啊,你說得沒錯,那就是個生瓜蛋子,誰會聽他的啊?哈哈!”怒風趴在馬背上說到。
蟒沒有回答。
“他還小,他還只是個菜鳥,還只是個嫩芽,還只是個粗糙的毛坯……哈哈,哈哈哈……”怒風趴在馬背上,久久都沒有力氣起身。
怒風還記得當時在布法羅集市的旅館裡,他第一次看見斑鳩的時候。
那一次他推開門,便看見一個青澀的小家夥,手裡拿著槍對著他。還一槍打爆了自己的槍管!
那一次斑鳩想逼著他對抗白人,自己先是答應了,後來又想反悔,結果又被那個小奴隸放的一把大火給坑了……
說實在的,怒風覺得,自己的心裡,真有些嫉妒啊!
嫉妒那時候的斑鳩初生牛犢不怕虎,嫉妒那時的斑鳩一張白紙好做畫!
也嫉妒現在的斑鳩……也許現在的斑鳩,正在站遠處的某個地方,看著自己吧?
年輕人長大了!用他的方式證明了才是正確的。
像自己這種老家夥呢?
“哈哈,”怒風又一次大笑了起來。“這麼多年了,終於看見了一個長腦子的……能幹的……厲害的厲害的……哈哈,厲害的!”
“長大了,厲害了!能打這麼厲害的仗了!連老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也能做了!厲害了啊,斑鳩!翅膀硬了啊,斑鳩!”
怒風抱著馬頸,似乎將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了馬頸上一樣,馬兒不滿地晃動了一下。
“這麼多年了,老子撐得好累啊!”怒風喃喃地說到。“可偏偏你是對的,我是錯的!真他媽不公平!”
“斑鳩啊斑鳩,這千斤重擔……老子就扔給你了,看壓不死你,哈哈!哈哈哈!”
這麼多年來,荒原上只流傳著一個陰險狠毒的怒風的故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惡徒,一個出爾反爾的強盜,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從來沒有人理解過他。
也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直到遇見了斑鳩,才終於第一次被問到:“怒風,你殺了這麼多族人,難道你就不會內疚嗎?”
怒風當時的回答是:“我不在乎,我只想活著……”
可是現在,既然那個生瓜蛋子已經長大了,怒風很想重新回答一次:“斑鳩,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如果斑鳩還想看自己的心是不是黑的,那就剖給他看!
……
“蟒,我給你說,”怒風站直了身子,吃吃地笑著說到:“我向四面八方撒去了幾百封求援的信,最後只有斑鳩來救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沒有等到蟒的回答,又接著說到:“因為我和斑鳩,是結義兄弟!哈哈!等下若見到了他,他還得叫我一聲大哥……”
“酋長!”蟒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怎麼?斑鳩過來了?哈哈,讓他等等,老子等會兒再去見他——我得刮個鬍子,剃個眉毛——”
“不是啊,酋長,你看那邊!”蟒的聲音有些惶急。
怒風懶懶地直起身來,順著蟒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是在另外一個方向上。
一條又細又長的黑線,出現在了天際線邊。
怒風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呆呆地望著它。
那是前來堵截他的丹佛軍團!
人數遠比他預計的要多!
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
“酋長,怎麼辦?”蟒焦急的問到。
怒風向另外一個方向上看了一眼,那個小印第安奴隸,正如風帆一般在人潮中飛舞,大概還在享受大勝之後的喜悅吧?
……
“蟒,你怕死嗎?”
“你知道的,酋長。我其實早就不想活了!”
“嗯,我和你一樣。”怒風說到:“我原來總是說我想活著,其實,活著真的沒什麼鳥意思啊,蟒!我不怕死的,我只是怕我死了之後,你們這群廢物會特別可憐——”
“若是沒有酋長,我們早就死了!”
“但是現在我覺得死了也沒什麼了,蟒!”怒風笑了起來,策馬慢慢地走下了山丘,一邊走一邊對蟒說:“我的兄弟,斑鳩,他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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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沒有見過斑鳩,也不知道斑鳩是誰,他也不想知道。
怒風去哪裡,他就會去哪裡。
“牛糞,過來!”怒風朝著正在同馬兒你農我農的牛糞喊到。
牛糞一驚,還是捨不得騎上馬背,撒開光腳丫子啪嗒啪嗒地,朝著怒風跑了過來。
“酋長,有事嗎?”
“你這小子!”怒風大笑著,“老子明天就讓你娶了那匹馬!”
“嘿嘿!”牛糞傻笑著。
“笑!笑個屁啊笑!”怒風笑著說到:“快騎上你的老婆,去告訴斑鳩!丹佛軍團快要過來了,我最多為他爭取半天的時間!”
“啊?為什麼不讓他去?”牛糞不滿地指了指蟒!
“讓你去你就去!廢什麼話!這個病癆鬼哪兒有你跑得快?”怒風說到。
他將身上的佩刀解了下來,拔出刀來握在手上,將刀鞘扔給了牛糞,說到:“順便將這個送給斑鳩,就說——嗯,算了,沒什麼好說的!”
牛糞撿起刀鞘,看了看怒風,轉身便去了。
牛糞懶得去想太複雜的事情,他一直覺得自己小的時候被一群白人扔進火堆裡那一次,損壞了他的腦子,多用一次就會費一次。
反正酋長怎麼說他就怎麼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