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海之事,在準備階段屬於機密,不過李炎卿心裡有數,這事怎麼也保密不了。福建那邊僱傭海盜,自己這邊要興建館舍,想要絕對保密是做不到的,只好做個有限保密。眼下香山這要辦事,另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開的。

“大老爺,您眼裡能有老夫,老夫當真是受寵若驚。不過按老夫想來,這事咱還是到我這就算了,不要繼續擴散了。香山十一都,人心不齊,您想辦事,就有人想壞事。為了不讓那些無知殺才壞了您的大事,這種事只能交給我這樣的心腹做才行啊。”

梁瑞民人逢喜事,整個人都有精神,彷彿年輕了好幾歲。今年他在香山開市的事上賺了一大筆銀子,自家孫兒梁滿倉又連續兩考案首,眼看這秀才是手到擒來的事,喜的合不攏嘴。

這開海的事一提,他的心裡就開啟了算盤。他不是那些浙閩鉅商,而是做著買辦類的生意。如果開海的事一成,對他的損害並不大。而且洋人與明人交易也離不開買辦,只要自己能取得買辦的許可權,到時候生意會越做越大,錢倒是會越賺越多。

不過這有個前提,那就是自己必須成為壟斷型的買辦,而不能讓其他人與自己搶生意。

“大老爺,聽說洪姨娘那快生了?老夫也沒什麼可送的,打了一對金如意,您可一定要收下。”

“瞧梁老這話說的,您見我什麼時候會把金子推出門外?您只管送,有多少我收多少。不過我們還是先要做好準備,將香山的基礎做好,讓朝廷看一看,誰的開海條件更為成熟。”

在他桌上,放了一份畫的十分粗糙的香山城市圖。這是花惜香手下的俠女,拿眉筆畫出來的。這俠女繪畫上頗有些天賦,用眉筆畫的草圖,倒是勉強能看懂。

李炎卿用手在一處指去“這裡,靠近碼頭,正好做用。而且這裡我看了,只有兩個米鋪,一個當鋪,到時候全都拆了,蓋上商行。這商行是經營進口洋貨和出口土貨的中介貿易行,稅課司也從這裡收稅,方便管理。咱們初步蓋它十三家,起個名就叫十三行即可。”

梁瑞民在地圖前面看了看,不住點頭“這裡好,這裡好。這裡不但離碼頭比較近,關鍵是這幾家店全是陳家的,與我沒什麼關係。不過萬一陳家獅子大開口,多要補償,這成本……”

“這是衙門的公事,哪容他討價還價。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自己搬,要麼我派俠少去幫他搬。正好香山那麼多俠少,閒著是會出大問題的。我把他們編成了一支隊伍,專門負責這搬遷興建工作,保證完成的又快又好。”

“大老爺神機妙算,小老兒佩服的很。只是不知道,這十三行,由幾家經營啊?”

“這個麼,香山開埠,咱們難道讓外地人佔去了便宜?十一都的父老肯定要指望開埠吃飯,到時候各商行的跑街、大寫、夥計、管倉,全由咱香山招聘。非香山人不用,非香山人不取,此為鐵律。至於經營上,官府獨營兩家,作為官店。其餘十一家,由十一都均分。”

梁瑞民一聽這分法連連擺手“這可不行。十一都內良莠不齊,有的人支援老爺開埠,有的人卻心裡不服,八成還要背後壞事。您這樣搞一視同仁,實際是不分親疏,會寒了我輩良民的心啊。”

兩人一番爭斤論兩,最終敲定,這十三行內,梁家起碼佔三家,洪四妹佔兩家,三家官店,另外五家,由其他各家均分。而興建十三行的費用,梁瑞民也要佔三成,並且義務支援二百名勞動力。

想到這十三行一旦成功,自己坐地生財,就能日進斗金,梁瑞民大笑不止,拉著李炎卿到春風樓喝了個爛醉。

李炎卿道:“梁翁,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若是這事成了,咱們自然是日進斗金。可若是這事不成,咱這十三行,蓋了也是白蓋。”

梁瑞民此時已經喝的有了八分醉意,用手指著李炎卿道:“劉老爺,你何必用巧言誆我。你拿錦衣衛當鴻雁用,往京師送信的事,你當老夫不知?有京師裡大貴人為你幫襯,這事還有什麼成不了的?好福氣,好手段啊。來幹。”

京師,紗帽衚衕內。一爐龍涎香緩緩燃燒,滿室異香撲鼻。張若蘭輕蹙娥眉,將手中棋子落下,口內道:“爹爹棋力高明,女兒這一盤,多半是要糟。”

在她對面之人,五十開外,生的相貌堂堂,玉面長髯,一雙虎目之中滿是慈愛之意。此人正是如今朝內自立一方,儼然與首輔高拱分庭抗禮的次輔張居正。只見他捻髯笑道:“若蘭,你說燃上龍涎香便能取勝,結果如何?認輸吧,下棋你不是爹爹的對手,便是眼下不輸,待會那小東西哭鬧起來,你的心一亂,還是要糟。”

張若蘭嗔道:“爹爹就是慣用官保來贏人,也當真不知羞。這龍涎香一燒,確實這腦袋不疼了,思路也清晰了許多。不過這對咱兩是一樣的,所以女兒還是不成。說來過去要想點這麼一爐龍涎香,可不容易呢。”

張居正用手虛指“你這丫頭,恁多鬼心思。連下個棋都要提那混帳,難道爹好不容易有個好心情都不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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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若蘭卻不害怕,反將棋盤一推,“若是爹爹始終不肯接受李郎,這棋下的還有什麼意思。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這盤棋爹找大哥陪您下吧。”

張居正只好搖頭道:“女大不中留啊,給我坐下。若蘭,爹也是為了你好。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東西,他的根底,我不是都給你看了麼?當初在京師裡,是個有名的浪蕩公子,連父輩定下的親事都被他推了,這樣的男人,如何配的上我的若蘭?別看你如今有了官保,想要娶你的人,依舊能從咱家門口排到邊關去。爹幫你好好挑挑,保證找個溫良君子,一生不負你。”

哪知張若蘭臉色一變“爹爹,你若執意如此,那就別怪女兒不孝了。只好先行一步,地府之中去做李郎的娘子。”

“你給我老實待著,又要服毒自殺?是喝玫瑰露啊,還是吃棗泥餅啊?都當娘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亂吃零嘴?你啊你啊,真是被鬼迷了心竅。別的且不說,單說眼前這一關,他李炎卿……阿不對,我得教他劉朝佐,在我這,他只能是劉朝佐,他這關能不能過的去,又有誰知道?這次南下廣東的巡按,怕是要落在劉勘之頭上,他若去了,哪有劉朝佐的活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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