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真假雲人
青冥倚天開萍影，白雲悠悠伴紫霞。
雲夢舟提著狂龍帶著宵，乘五彩靈雲飛度萬里落至萍山腳下。舉頭望去，峰巒高聳，直入白雲深處。
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猶豫緊張全部清空，道者邁開腳步，緩緩踏上通往十裡鋪團的小徑。這條路千年前他曾熟悉到閉著眼睛也能一步不錯地抵達終點，但千年後，昔日的足跡早已被野草閒花覆蓋。
道者沒有用真氣將前路清理，也不施展輕功，而是學著之前見過的聖尊者，像一個凡人般緩步而登，只運用靈覺細心避開一切花草蟲蟻。
宵跟在道者身後，像是將爬山當作了一件趣事，自然而然地學習起他的一舉一動，兩人都沒有說話，但一切已在靜默中瞭然。
山中的空氣分外清新，有微風拂面，帶來泉流的聲音，將道者原本躁動不安的心輕輕撫平。當置身在這清風泉流中，一切煩惱，一切憂慮，盡都顯得渺小而微。
上山的路很長很長，但兩人到底都是修為高深的先天人，不過一個時辰，十裡鋪團便出現在眼前。
這一次，道者沒有躊躇，直接微微提高聲音：“練姐姐，我來了。”
“山為萍，雲為濤，絕逸紅塵任滔滔。”
清逸詩號伴著皓潔仙風傳來，天際閃現七彩雲霓，超然仙者已然來至。
“阿姐喂，嗚嗚嗚，有人欺負我！”雲夢舟手中的狂龍忽然劇烈掙扎起來，努力抻著脖子向來者的方向大聲哭訴。
雲夢舟早知道狂龍已醒，只是裝昏，此時他既奮力掙扎，雲夢舟便順勢鬆手，讓他“撲通”一聲面朝下摔到地上，又發出吃痛的嚎叫。
空出手來，道者連忙再次將衣衫整理了一番，而後抬手便要向練峨眉見禮，但剛要說什麼，忽然眼睛瞪得老大，結結巴巴地問道：“練姐姐，你、你有孩子了？”
只見練峨眉臉上的青銅面具已經摘下，將那絕美的容顏完全展示出來，此時仙者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神色，懷中抱著一個小男孩，似乎正睡得香甜。
若只是這般也還罷了，更令雲夢舟不可置信的是，練峨眉的身後還站著另一個人，也正是此人在，讓雲夢舟懷疑練峨眉懷中的孩子是她所生。
“哇呀呀呀！賊道藺無雙，你怎麼在這裡！你對我阿姐做了什麼！”
狂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土，失了雙臂的他好不容易憑藉膝蓋將自己拱起來，就聽見雲夢舟的驚呼，而後就看見了他平生最討厭的那張臉。
——雲夢舟雖然也討厭，但他真的對練峨眉沒有那種心思。
藺無雙對狂龍同樣望之生厭，聽見狂龍再次口吐不乾不淨之言，登時臉色一肅便要訓斥，但練峨眉先一步將懷中的孩子輕輕放到他懷裡，而後轉身快步走來。
狂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姐姐練峨眉，別說動手打他，便是說他一句不好，甚至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都能讓他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先前用姐姐的名義嘲諷雲夢舟時用得開心，此時見練峨眉向他走來，心想一直把自己當作反面典型的仙者必然也只會說傷人的話，而他如今又是這般狼狽模樣，想逃避都無處可逃，整顆心臟都被委屈和恐懼攥緊，頓時變作一個啞巴，再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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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是雲夢舟還是狂龍都萬萬沒想到，練峨眉來到狂龍身前，一句斥責的話都沒說，反而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輕輕擦去狂龍臉上的灰塵，臉上露出疼惜之色，用無比溫和的語氣問：“怎麼傷得這樣重？”
狂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簡直是他夢裡才會出現的景象，一時間愣愣地望著練峨眉，等她又將手掌貼在他臉上，感受到掌心的暖意，雙眼終於湧出酸澀的淚水。
“阿姐，我、我沒有胳膊了，嗚嗚嗚……”
在外面肆意張揚，無法無天的罪惡坑罪首，在練峨眉面前卻哭成一個孩子。練峨眉將手移到弟弟腦後，輕輕用力讓他靠到自己肩膀上，又柔和地一下一下拍他的後背，無比耐心地哄道：“不哭，不哭……”
狂龍哭得更大聲了。
雲夢舟感覺這個世界瘋了，要麼就是自己瘋了。眼前這個如慈母般撫慰狂龍的女子是誰？雖然長著與練雲人一模一樣的面容，但她絕不是，絕不可能是那位仙者！
在他心中，練峨眉永遠是那個清冷孤高，遺世獨立，如傳說中的姑射仙子般可望不可即，無一絲紅塵俗氣的登仙修者。
她如九霄雲氣，如高山白雪，如中天明月，本是天上客，誤入凡塵間。但終有一日，她會再度回返那飄渺空靈的仙鄉。
她就該冷若冰霜，就該高不可攀，就該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以凜然之姿降伏一切邪魔外道，即便是親弟弟也毫不例外。
眼前這個練峨眉是假的，一定是！
這是邪魔幻化的假象，真正的練姐姐一定已經遇害了！現在，她還要來害我！
雲夢舟再環顧四周，這萍山還是萍山，但總覺得有種種違和之處，密林中，蒼雲後，彷彿到處都有不懷好意的視線在窺伺著他。空氣裡瀰漫澹澹血腥，是邪祟弄法；陰風中傳來竊竊私語，是魔頭密謀。
“你是誰？竟敢裝作練姐姐的模樣？快快現出原形！”
雲夢舟一時激動，揚手放出鎮魔塔，只見一座神威赫赫的巨大寶塔突出萍山，綻放浩然金光將練峨眉與狂龍包裹在內。
“你在做什麼？！快停下！”藺無雙抬手便是一記天道歸根，清聖道元引動天之道韻，攜無窮威勢拍在鎮魔塔上。
“轟隆——”鎮魔塔一陣輕顫，寶光忽明忽暗閃爍不定，但很快又穩定下來。
雲夢舟轉頭看向藺無雙，眼中泛出血色，莊重嚴肅的道者在他的目光中逐漸變相，滿頭靛發，青面獠牙，四肢粗壯如同野獸，他懷中的男孩也頭生犄角，面目猙獰，彷彿地獄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