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濟邈本是一名醫術高超的山野大夫, 常住在遠離塵囂的『藥』谷。有一次在大漠尋找毒物時,被狼群追趕,陰差陽錯被謝鏡淵所救, 成了在軍伍的隨行大夫。

他今五十有九,鬢髮斑白, 深夜前來實在有些難一老人家。但萬濟邈一聽謝鏡淵身上的毒有了結果,立刻來了精神, 抱著不遜於楚熹的研究精神,將那份“實驗稿”對著燭火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

九庸依舊對剛才逃脫的刺客耿耿於懷,臉『色』難看的對謝鏡淵:“將軍, 那楚熹並非醫者,又怎可能破解這奇門怪毒, 只怕是不懷好, 您萬不能受了蠱『惑』。他們主僕不是什麼好人。”

謝鏡淵正等著萬濟邈的結果,聞言擰眉,聲音陰沉的對九庸:“你今日話太多了。”

聒噪。

九庸一噎, 只抱劍請罪:“屬下該死。”

謝鏡淵閉眼揮手,示他退下, 吩咐:“你去看著他們二人, 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九庸領命:“屬下定不負命, 他們若敢輕舉妄動,直接殺無赦!”

謝鏡淵卻倏地睜開了眼,冷聲斥:“蠢貨,讓你看人,誰讓你殺人了!”

九庸一頓:“……是。”

將軍的思是……不能殺麼?

同一時間,雲雀正在屋裡收拾行囊。她一邊整理,一邊看向正在榻上打盹的白衣男子, 期期艾艾問:“公子,咱們真的回去嗎?”

雖然她也想回曲陽侯府,但那地方顯然不是說回能回的。只怕門還沒進去,被宮裡知了。

“自然是假的。”

楚熹懶懶閉眼,

“你慢些收拾,越慢越好,做樣子人看行。”

雲雀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沒忍住低聲問:“公子,咱們今日鬧這一出是了什麼,東西不僅沒偷到,反而還打草驚蛇,等會兒謝將軍若是問責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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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熹聞言忽的抬眼看向她,淺『色』的瞳孔閃過一抹暗芒,了:“誰說今日這一出沒有用?”

他不僅知軍部名單藏在了哪兒,還讓謝鏡淵以後再也不敢懷疑自己。這難不比貿貿然去偷東西強多嗎?

……例晉王府派來的那幾蠢貨?

楚熹將雙手枕在腦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自言自語:“我們的東西很快可以到手了。”

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那種。

今夜月黑風高,視野受阻。楚熹拎的燈籠是特製的,裡面燃了五根蠟。燭光照在紙糊的窗戶上時,形成了一天然幕布,他用提前準備好的人形剪紙一晃,黑影閃過,產生了房內有人的錯覺。

而九庸生『性』多疑,聽見動靜肯定會衝入房內檢視。雲雀只掐準時機,暗擊開窗戶,可以虛構出一併不存在的“刺客”。

謝鏡淵早料到晉王府會來人偷名單,所以提前加派了許多人手。聽聞刺客闖入,他第一時間會去檢視那最重的東西是否被人偷走,自然而然也留下了痕跡。

然,這計策也有一定風險,它需楚熹的演技,雲雀的功夫,還有……謝鏡淵的一點點信任。

前者缺一不可,後者尤重。

雲雀收拾好行囊,正打算出去探聽探聽訊息,結果剛剛打開門見九庸那黑麵神守在門外,嚇了大跳:“你在這裡做什麼?!”

楚熹聞聲睜開眼,一偏頭見九庸領著人守在了外間,心猜測怕是謝鏡淵吩咐的。算是另類的關押軟禁,不過總比一刀砍了強。

九庸不想理雲雀,故而並不答話。

雲雀拎著行李,直覺來者不善:“問你呢,守在這裡做什麼?”

她一隻腳已經踏出了門外。

九庸橫劍將她攔住,只冷冷說了兩字:“回去!”

雲雀最厭他持劍行兇:“姑『奶』『奶』我今日偏出去不可,讓開!”

她說完徑直往外衝,九庸又不能拔劍殺人,見狀想也不想,快閃電出掌擊雲雀肩頭,將人直接打了回去。

雲雀躲閃不及,正肩胛,一掌被打到了地上。她捂著肩膀,面『色』蒼白的恨恨出聲:“你……”

居然打人!

楚熹原本在後面看戲,見九庸出手,略有詫異。他步下床榻,走到雲雀身邊將人扶起,低聲淡淡:“他既不讓出去,我們在此處待著是,不起了衝突。”

雲雀從地上起身,捂著肩膀點了點頭:“是,公子。”

於是九庸看見大門又砰的一聲被關上了。他頓了頓,繼續看守。

而與此同時,謝鏡淵身上的毒也有了結果。萬濟邈照著楚熹實驗稿上寫的,將碧梗樹的果子,香爐內的香灰,燻球內的香料,以及每種花有的芳香汁『液』混合在一起,終於查驗出了些許眉目。

“竟然是四物混毒。”

萬濟邈用隨身帶著的小『藥』鼎裝入此四物,鼻端細嗅許久,不由面『色』大變。同楚熹猜測的那樣,古代很見過這麼高階的毒。

“老夫生平僅見也僅是二者混毒,沒想到將軍院內竟有四種毒物!”

謝鏡淵不知什麼,看起來竟是料之外的平靜。他目光銳利的捻起一粒香顆,不需用捻粉碎:“你的思是毒被下到了這裡?”

萬濟邈正在研究香料成分,多次對比後,才捋著鬍鬚皺眉:“天南七星竹,思子,蒼棘,此三味『藥』材放在香料本也不以奇,只是這些『藥』材未長成時皆有劇毒,倘若被製成香料,亦對人體有損。”

“這些香料一經燻燃,與碧梗樹的果子味混合,有了一半的劇毒,再遇香薰球內的一味麝香,又添一半毒『性』。而瓶的時令鮮花香味則起催發作用,此四物混,可令人五臟漸衰。”

萬濟邈到底是專業的,在楚熹篩選出的結果進行二次排查,很快發現了原因。

香料未成熟的天南七星竹,思子,蒼棘,加上碧梗樹果的味,香薰球內的麝香,被時令鮮花的芳香一催發,形成了劇毒。

此機關算盡,下毒的那人真是費勁了心思。

謝鏡淵悄無聲息攥緊指尖,眼神毒辣,對侍從冷冷吩咐:“去查,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又經了誰的手,掘地三尺也我找出來!”

萬濟邈搖搖頭,手捻著一片葉子:“此局怕是佈置已久。依老夫來看,庭院外間種著的樹並非碧梗樹,而是石雲樹。此樹與碧梗樹外形似,卻因不好存活,味腥甜,故不常種。”

他說著遞謝鏡淵看:“將軍瞧,碧梗樹的葉子葉脈是黃『色』,而石雲樹卻是淺金『色』。”

這樹種了說有幾,是內府負責佈置的。倘若想深挖下去,拔出蘿蔔帶出泥,只怕難上加難。

謝鏡淵直直盯著他:“此毒何解?”

萬濟邈捋了捋鬍鬚:“此毒入侵肌理,損害五臟,不能說解,只能慢慢調理,老夫還需細細斟酌。”

他說完,提筆開了幾張『藥』方:“將軍從前的『藥』停了吧,到底毒『性』過深,從今日起,每日扎針調理五臟,老夫明日再來。”

今日出了太多事,謝鏡淵有些心緒不寧,聞言擰眉,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

萬濟邈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問:“對了,將軍,這份手稿出自何人之手,老夫倒是很想切磋切磋。”

“改日再告訴你。”

謝鏡淵確認了結果,也沒有多待,快步回了住處。他見九庸守在門外,在臺階處慢慢頓住腳步,用帕子掩嘴低咳兩聲,皺眉問:“人在裡面?”

九庸頓了頓,然後點頭。

謝鏡淵陰惻惻睨了他一眼:“可有傷人?”

九庸脖頸僵硬,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謝鏡淵懶等他答覆,直接推門進去了,結果見楚熹正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而那名丫鬟正在旁邊可憐兮兮的收拾行囊,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謝鏡淵自然不會管她什麼哭:“出去。”

楚熹聞言也不睡覺了,他慢慢從榻上坐起,理了理微皺的衣衫:“將軍這話可是對我說的?”

對於幕後之人來說,比一份可有可無的軍部名單,顯然是取了謝鏡淵的『性』命更重。但楚熹那麼貿貿然把毒的事捅了出來,某種義上算救了謝鏡淵一命,無形之洗脫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若再有人懷疑他是了竊取機密,難免不公。

謝鏡淵挑了挑眉:“你哪只耳朵聽到這話是跟你說的?”

他說完目光陰涼的投向角落,見雲雀不動:“怎麼,還本將軍請你出去?”

雲雀嚇一激靈,即也不哭了,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楚熹了:“將軍好大的威風,你的屬下才打了我的丫鬟,將軍莫不是也想故技重施?”

屬下?誰?九庸嗎?

謝鏡淵聞言神情古怪一瞬,此時心理活動大概和雲雀一樣,九庸怎麼連人打。

楚熹見他不回話,起身穿好靴子,慢慢嘆了口:“也罷,回曲陽侯府去,此處怕是沒有我們主僕二人的容身之處了。”

然而未來及走,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了。

楚熹淡淡回頭,見謝鏡淵正擰眉盯著自己:“你到底想何?”

這句話的思其實摻著幾分服軟,擴寫一下,可以翻譯:好吧,我誤會你了,你想怎麼樣,不過分的我答應。

“不想何。”

楚熹順勢又坐了回去,“只是心寒罷了。”

他嘆息著:“我本是真心求娶將軍,新婚之夜雖有所薄待,可這顆心卻是半分不假。沒想到天不遂人願,我處處將軍著想,反而被人作『奸』細,既此,倒不回去算了。”

這話說的,好似謝鏡淵對他做了什麼嚴刑拷打慘無人的事。可老天有眼,謝鏡淵連根指頭沒動過他。

謝鏡淵不太想背鍋:“本將軍何時冤枉過你?”

楚熹:“剛才。”

謝鏡淵:“我不過問了兩句話,這也叫懷疑?”

楚熹:“既不懷疑,何不許我進餘痕閣?”

謝鏡淵下識:“誰不讓你進了。”

他話音剛落,見楚熹正味不明的盯著自己,這才察覺失言。謝鏡淵正準備說些什麼描補,卻聽楚熹:“將軍不用說這些話騙我,不許進不進吧,反正將軍懷疑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說完,自顧自:“只是下次將軍若再懷疑我,不必問那些問題了,直接殺了是。我這人受不冤枉。”

“……”

謝鏡淵一時無言,室內頓時陷入靜默,只有燈燭爆燃的嘶嘶聲。

謝鏡淵睨著窗外,見外面光禿禿一片,碧梗樹被砍了精光。思及萬濟邈說過的話,內心一向巍然不動的某樣東西產生了些許動搖。

像一面高牆忽然出現裂縫,你永遠不知那裂縫到底是了透過一線陽光,還是了使它坍塌。

謝鏡淵終於出聲:“楚熹,你到底忠於誰?”

曲陽侯府?晉王?還是皇上?

總之怎麼看不會是太子。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這離『亂』的時代,每人心有一位君主,每人在拼命找尋那能令自己臣服的王。

這條路實在艱難,誰也不知盡頭有什麼。可能原著的楚焦平,是鮮花著錦,也有可能原著的謝鏡淵,筋脈被廢,囚鎖而死。

楚熹平靜聲音在謝鏡淵耳畔響起,卻似一記重錘:“我只忠於我自己的心。”

他不是這時代的人,沒有國仇家恨,也沒有狼子野心。他所做的任何事是因自己想做,皆本心,而不是了忠於誰。

這句話有些叛逆,因古代很有真正自由的人。他們或家人所縛,或忠義所擾,或名利所困,或仇恨所囚。每人有拋不開的東西。

謝鏡淵聞言,心裡好似被什麼刺了一下,牽扯出一陣隱秘的痛。他直到此時才察覺出楚熹身上的特殊,盯著他看了許久,一字一句:“可你哥哥忠於晉王。”

楚熹神『色』不變,挑眉:“可將軍也忠於太子。”

一是親生兄長,一是姻親之好。謝鏡淵可以因楚焦平而懷疑楚熹,旁人同樣也可以因謝鏡淵而懷疑楚熹。

說的難聽些,楚熹現在的處境左右難,裡外不是人。

“……”

謝鏡淵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楚熹,那我信你一次,可你日後若敢叛我,我不止你的命,還曲陽侯府滿門的命,你敢是不敢?”

謝鏡淵的這份信任很貴,代價也很大。一條人命換不來,數百條人命再加上楚熹這人,才堪堪能換來一星半點。

楚熹反問:“有何不敢?”

他們二人挨極近,呼吸交融,不分你我。楚熹稍一偏頭,能碰到謝鏡淵臉上冷硬的面具,他春風,低聲:“定不負將軍期許。”

楚熹心想,謝鏡淵真該慶幸自己不是晉王的人。否則此輕易交託信任,沿著原著歷史發展,只怕對方的結局依舊難逃覆滅。

謝鏡淵沒有聽清楚熹在說什麼,他恍惚間覺對方說這句話時,是緊貼著他右臉的面具說的,溫度絲毫不差的傳了過來。

在這時,外間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叩門聲,原來是萬濟邈身邊的『藥』童來謝鏡淵扎針了。手裡端著一托盤,盛滿了三碗黑『色』的『藥』汁。

謝鏡淵皺了皺眉:“你師父呢?”

小『藥』童胖墩墩的施了一禮:“回將軍,師父他老人家事已高,覺睏倦,先回去歇息了,吩咐我留下來每日將軍施針。”

也是,施針這種事也不難,沒必勞煩一鬍子花白的老人家來回跑。

謝鏡淵看了楚熹一眼,又收回視線,起身步入內室,那小『藥』童見狀也跟著進去了。行至陰影處時,謝鏡淵袖子上好似有什麼亮晶晶的粉末,只是看不大清。

楚熹見狀一頓,也起身掀開帳幔跟了進去,『吟』『吟』的:“將軍。”

謝鏡淵正在解衣服,冷不丁聽見他的聲音,又飛快套了回去:“你進來做什麼?”

楚熹走至他身後,壓低聲音,理所然:“自然是替將軍寬衣。”

謝鏡淵聞言身形一頓,還沒來及出聲阻止,卻見楚熹的雙手已經穿過他腰間,指尖靈活一繞,三兩下解開了腰帶。外袍失去束縛,頓時從肩上落了下來,『露』出謝鏡淵精壯的身軀。

謝鏡淵不知什麼,心臟一緊,下識按住了楚熹的手。

楚熹低:“將軍放心,我又不是登徒子。”

他說著,沒忍住垂眸看了眼。謝鏡淵因著重病咳血,臉『色』常蒼白。身軀卻是麥『色』的,遍佈著刀瘡劍疤,比例修長,腰身勁瘦,很符合後世的破碎美感。

身材不錯。

楚熹不知以前聽誰說過一句葷葷的下流話,說這種身材的人艹起來一定很帶勁。

不過他對這種事並不感興趣,念頭冷不丁冒出來,連自己覺奇怪。

楚熹微微用了些,才把衣服從謝鏡淵緊攥的手抽出來,莫名感覺自己像是在霸王硬上弓。他不著痕跡撣了撣袖子,直到某些粉末掉落乾淨,這才著:“將軍扎針吧。”

謝鏡淵身形僵硬,並不回頭看他。

楚熹掀開帳子出去了,又垂眸仔細檢查了一番手裡的衣服,確定袖子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這才把衣服隨手搭在椅子上。

然而還沒等坐下,聽裡面忽然傳出一聲冷斥,緊接著從帳幔裡飛出一黑影,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住,赫然是剛才那胖墩墩的小『藥』童。

楚熹見狀神『色』一凜,還以出了什麼事,下識衝進內室檢視。卻見謝鏡淵臉『色』陰沉的從自己肩頭拔下一根針,然後狠狠擲在了地上。

他是習武之人,怎麼可能任由一不熟悉的『藥』童他扎針。未來及適應,身體已經率先做出反應,將對方擊了出去。

簡稱,條件反『射』。

謝鏡淵目光陰鷙的看向那『藥』童,冷冷斥:“滾出去!”

他們主僕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打小孩,一打人。

那小『藥』童嚇懵了,坐在地上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嘴巴一咧,直接嚎啕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喊:“師父嗚嗚嗚嗚……有人欺負我嗚嗚嗚……”

淚珠跟豆子似的往下掉,一勁蹬腿,像小孩耍脾一樣。

楚熹在旁邊看饒有興趣,心想這才是勇士,居然敢在謝鏡淵面前哭鬧發脾。他忽略了謝鏡淵難看的臉『色』,從果盤裡拿了一香瓜,俯身蹲在那小孩面前:“喏,莫哭了,拿去吃。”

古代不比後世,這香瓜可是稀罕物。也謝鏡淵這種級別的才能分到份例。

胖『藥』童見狀抽抽噎噎的停住哭泣,將瓜往懷裡一抱。艱難從地上爬起身,猶在啜泣:“我找師父嗚嗚嗚……你們是壞……壞人……”

把門拉開一條縫,胖墩墩的身軀艱難擠了出去,瞬間沒影了,連地上散落的『藥』方沒來及管。

楚熹見狀撿起來看了眼,只見上面標明了扎針的『穴』位,還算清晰。他負手走入內室,似非:“將軍真是童心未泯。”

跟一小屁孩過不去。

謝鏡淵闔目:“你是來看我話的?”

楚熹了:“自然是擔憂將軍病情,大夫走了,找誰您扎針?”

謝鏡淵隨扯了件衣服重新披上:“不扎了。”

楚熹卻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將謝鏡淵剛套上的衣服脫了下來。

謝鏡淵呼吸一窒:“你做什麼?”

楚熹找到卷針的布帛,然後在膝蓋上慢慢攤開。他修長的指尖緩緩按『揉』著謝鏡淵僵硬的肌肉,灼熱的息噴灑在對方耳畔,低聲:“將軍,放鬆些,不然扎不進去。”

謝鏡淵聞言不僅沒能放鬆,反而更僵了。他無聲攥緊指尖,強自忍耐著想反擊的本能:“你也出去。”

他做不到這種把死『穴』暴『露』別人的事。

楚熹不理,慢慢按『揉』著謝鏡淵僵硬的身軀,直至對方鬆懈軟化,然後取了一根銀針緩緩刺入肩頭。

謝鏡淵感受到刺痛,眼皮子跳了跳:“你也學過醫術?”

楚熹學過幾醫科,不過後來沒念了,他眼閃過一抹,故慢聲:“沒學過,不過好在大夫留了圖冊,我照著扎是。”

謝鏡淵聞言眯了眯眼,直接反手把楚熹扯到了身前,冷:“你膽子真大,一天沒學過敢我扎針?!”

萬一在床上扎死了,傳出去他謝鏡淵豈不成了話。沒死在戰場上,沒死在晉王手裡,反而死在楚熹這……

這偽君子手裡!

楚熹沒料到他會忽然出手,身形失去平衡,加上絲綢被褥打滑,不慎將謝鏡淵壓在了身下。幸好他反應快,眼疾手快將對方身上的針抽了出來。

“唔……”

謝鏡淵被他壓悶哼一聲,下識偏頭避開,結果不慎剮蹭到楚熹肩膀,面具也啷掉了下來。

猙獰的半張側臉那麼暴『露』在空,楚熹沒什麼反應。

謝鏡淵身形一僵,指尖微動,似是想抬手捂住,卻又不知何,半天沒有動作。

楚熹指尖捻著一根針,垂眸看向他:“將軍若再『亂』動,被扎死可怨不到我身上。”

謝鏡淵喉結動了動,聲音忽而嘶啞,低著:“我死了,你們該願才是。”

他眼形很特殊。眼瞼細長,眼尾上挑,好似在嘲諷世間的所有東西,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

楚熹不願改變他書的任何東西,但現在故事已然跳出了紙筆,再改改也無妨。他動了動指尖的銀針,認真:“我希望將軍活著。”

謝鏡淵胸膛起伏一瞬,沒有說話:“……”

楚熹又重複了一遍:“我希望將軍活著。”

謝鏡淵這種人物,果活下來,大概會成晉王最頭疼的對手吧。

人有一種很奇怪的習慣。看見凹凸不平的傷疤,會習慣『性』想『摸』一『摸』,楚熹作曾經的醫者,這種習慣更明顯了。

他伸出手,慢慢摩挲著謝鏡淵臉側的傷疤,沒忍住低聲問:“怎麼傷的?”

謝鏡淵只感覺自己半邊臉麻了,他想偏過頭,然而脖子卻僵硬不聽使喚,只放棄。皺眉問:“你想知?”

楚熹點頭,他確實想知。謝鏡淵這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了。

謝鏡淵勾唇,輕一聲:“你不是很聰明麼,自己猜。”

楚熹心想再聰明的人也需透過已知條件推測未知事實,謝鏡淵什麼不告訴他,怎麼猜。他慢慢坐起身,對著謝鏡淵伸出手:“好吧,我試試。”

謝鏡淵睨著他修長的手,沒動。

楚熹了:“起來扎針。”

謝鏡淵這才攥住他的手,借起身。只是這次比剛才放鬆了許多,施針也沒有受到阻礙。

楚熹一邊看圖冊,一邊找『穴』位,不知想起什麼,出聲:“將軍。”

謝鏡淵正趴在床上,聞言把臉從枕頭裡抬起來,斜睨了他一眼:“做什麼?”

楚熹:“此處屋子常薰香,已被毒物浸染,再住下去只怕不合適。餘痕閣空置許久,不搬到那兒去吧。”

餘痕閣不怎麼薰香,外間縱種了碧梗樹,砍掉是。

謝鏡淵聞言眼眸半垂,不知在想些什麼,似非問:“你想住到餘痕閣去?”

楚熹卻:“將軍自己搬去吧,我身份敏感,去了只怕惹人懷疑,隨找僻靜地方我好。”

他故提起今天被冤枉的事。

謝鏡淵臉上果然掛不住,收回視線,閉眼:“你同我一起搬過去。”

楚熹微微皺眉:“是不是不太好?”

謝鏡淵擰眉:“讓你搬你搬!”

楚熹見目地達成,也沒有再多言。他慢慢收了針,對謝鏡淵著:“時辰不早,將軍好好休息吧。”

語罷下床,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榻上,吹滅燈燭,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朦朧的漆黑。

謝鏡淵慢半拍翻過身,後背密密麻麻,留著殘存的刺痛。他隔著紗帳看向外間,試圖看出些什麼,卻一無所獲。

今夜風波起伏,最後卻也終歸於平靜。

然而翌日清早,將軍府外卻迎來了一名不速之客。廉鏡司主使梅奉臣遞帖拜訪,說昨日有人在京郊發現一具屍,似與楚熹有關,想請他出來一見。

現在衙役抬著那具屍停在門外,清早引來無數百姓圍觀,瞬間把將軍府圍了水洩不通,議論聲不絕於耳。

梅奉臣是眼睛裡『揉』不沙子的主,出了名的不畏權貴。他前升了廉鏡司正史,掌京城人命官司,雷厲風行,導致京城裡的紈絝子弟了一大半,看見他夾著尾巴走,沒想到今日竟大義滅親了嗎?

沒錯,是大義滅親。

論起親戚關係,梅奉臣還是楚熹三姨媽的二大爺。

把死屍抬到別人家門前,這種事也只有梅奉臣做出來。謝鏡淵聽聞訊息,冷連連,直接命弓箭手埋伏在圍牆上,自己則親自走到了大門口“迎接”。

謝鏡淵仍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他一雙眼似譏似諷的盯著梅奉臣,咳嗽兩聲,味不明:“梅大人清早遞帖,真是稀客。”

梅奉臣面板正嚴肅:“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請謝將軍見諒。昨日有人在京郊發現一具屍,經證實,乃是溫香樓的頭牌花魁九娘……”

楚熹跟在謝鏡淵身後,聞言皺了皺眉,心陡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果然,只見梅奉臣看了楚熹一眼,頓了頓,這才繼續:“溫香樓的老鴇卻說,九娘早在數日前與一逃婚的富貴公子私奔,音訊全無。”

他雖沒有指名姓,但傻子能看出來,說的是楚熹。

謝鏡淵聞言垂眸,想起了前些日子沸沸揚揚的逃婚傳言,偏頭看向楚熹:“你不是說新婚之日被歹人所劫麼?”

楚熹點頭,不慌不忙:“確是被歹人所劫。”

謝鏡淵輕一聲:“那歹人呢?”

楚熹聞言一頓,下識看向門口停著的那具屍,只是被白布蒙著,實在看不出來什麼,慢半拍:“可能……她是吧?”

“可能”、“吧”,這三字充滿了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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