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過攻略遊戲嗎?

讓一個人愛上你,把他的真心騙到手,然後再乾乾淨淨地抽身離去。

那只是你的一個任務,

卻是他半生疾苦唯一的救贖。

愛欲於人,猶如逆風執炬,必有燒手之患。此火炎炎,如附骨之疽,沾身難滅。

“我百里渡月,少時封王,執掌蒼都北域,本該意氣風發。平生所愛不多,真心甚少,後來小心翼翼,盡付一人,才恍然驚覺不過是騙局一場。至此杯弓蛇影,十年驚懼井繩,餘生再不敢愛……”

“如今孑然一身,愛意盡去,只剩恨苦。”

“你既不要我的愛,便接住這份恨……”

“囚籠早就備好,毒藥不會致死,

我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竟被騙得如此一敗塗地,

我愛你,我願你生不如死……”】

——節選自網路作家桑非晚原著《貪歡》

桑非晚以前是一名小黃文作家,不過後來嚴打,就被迫轉型了。但多年養成的行文習慣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總是涉及不可言說的擦邊內容,一本書半年被主編打回了十六次。

“桑非晚,再改改,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我說過很多遍了,不要寫這種過不了審的內容。”

桑非晚頭疼,主編比他更頭疼。這本書通篇都是擦邊內容,刪也不是,不刪也不是,改了十六次都沒過審,簡直是一種折磨。

“現在各行各業競爭都很激烈,你就更應該小心謹慎,把那些標紅內容全部都刪掉,知道嗎?”

桑非晚養氣功夫極好,從來不會和領導當面起衝突。聽見這次的稿子沒過審,也不見生氣,只是調整了一下坐姿:“但是如果把標紅內容刪掉,這本書就不剩什麼了。”

主編:“那就多寫點劇情。”

桑非晚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太陽穴:“標紅的地方都是劇情。”

主編扶了扶眼鏡,直視著他:“我指的是主線劇情,不是床上劇情。”

桑非晚:“……”

主編見桑非晚不說話,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以前寫那種文章寫習慣了,一時間改變文風可能有點困難,但你不能等著時代適應你,要自己去適應時代。”

“我看過了你的大綱,你設定主角穿越異世,被系統繫結,必須和選定的幾名任務目標xxoo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這個題材本身就很擦邊。你改改,就把xxoo改成……改成必須讓幾個任務目標愛上主角,劇情線不就掰過來了嘛。”

主編嚴詞拒絕【色色】,偏偏桑非晚最喜歡寫【色色】。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他們總要有一個人做出退步。

桑非晚做事向來滴水不漏。他不喜歡頭破血流,自然從來不撞南牆,聞言終於妥協,拉開椅子起身道:“行,那我回去再改改。”

主編不著痕跡暗示:“那個……你什麼時候交稿?”

桑非晚沒有拖延症,永遠都是作者群裡最按時交稿的那個:“明天我把大綱改好,發你郵箱,手稿下個月再給你。”

主編聞言一愣:“怎麼還要下個月?”

桑非晚:“沒什麼,最近想去海邊散散心,這兩天可能不在市內。”

他語罷直接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極有禮貌的反手帶上了房門。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已經在樓下等了桑非晚好一會兒,見他從寫字樓裡出來,按了按喇叭。

記桑非晚拉開車門上車,坐上後座,從上衣口袋抽出了一支鋼筆,直接在那份列印手稿上開始修改大綱。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少爺……”

桑非晚頭也未抬,只是用紙巾蘸了蘸漏墨的鋼筆,輕描淡寫道:“我雖然寫小說,但不代表我要活得像小說,什麼少爺不少爺的,你最近豪門電視劇看多了吧?”

司機只好改口:“桑老師,後天是夫人的生日,你確定要出海旅遊,不推遲兩天嗎?”

桑非晚的母親是一名畫廊老闆,常年遊走在上流社會文藝圈和各色男人之間,算是知名“交際花”。父親創辦公司,薄有資產,也是個風流種子。

簡而言之,這夫妻兩個人的婚姻名存實亡,多年來各玩各的,誰也不干涉誰。

桑非晚一年到頭也見不了他們幾次,聞言頭也未抬道:“陪她的人很多,不缺我這一個,我去了宴會只會給她添堵。開車去機場吧,別耽誤了航班。”

一個知名畫家生出的兒子跑去寫那種不入流的黃文,可想而知,桑女士對這個兒子非常看不上眼。

桑非晚性格圓滑,但骨子裡也有些離經叛道,偏偏就喜歡寫那種不入流的東西。不過很可惜,現在寫不了了。

他坐在車後座,翻看了一下大綱,用筆把主線劇情改了改:主角穿越到異世,被系統繫結,必須攻略若干任務目標,把他們的真心騙到手,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只是原本的香豔劇情,他思來想去還是捨不得落筆刪掉,筆尖在紙上沁出一團墨跡,最後還是沒有動筆。

“算了,回頭再說吧。”

他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把手稿扔到旁邊,在車後座閉目養神。全然想不到這次出海散心會讓他進了鬼門關,遇上海難不幸丟了性命。

一顆亮閃閃的鑽石悄悄趴在車頂上,預測到了桑非晚即將死亡,準備開始撿漏。同時內心嘀嘀咕咕,看來作者這行真不好混,怎麼全是英年早逝的。

車輛疾馳而去,捲起一地落葉,飄飄搖搖落在四周,便如生命不可操控——

桑非晚死了。

誰也沒料到原本風和日麗的海面會突然變了天。

他臨死之前,看見的最後景象就是一片暗沉渾濁的天空。一片滔天巨浪襲來,裹挾著狂風驟雨狠狠打在身上,緊接著口鼻嗆水窒息,逐漸失去意識,猶如斷了線的風箏失去方向,徹底與死亡接軌。

一顆鑽石漂浮在海面上空,周身綻放出了一道白芒:

【叮!已成功繫結宿主!】

【正在開啟時空之門,選定穿越作品《貪歡》】

【穿越成功】

桑非晚只感覺自己頭腦昏昏沉沉,呼吸困難,胸口好似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巨石,耳畔還有什麼東西在說話。

誰……

到底是誰……

桑非晚喉間陡然湧上一股腥甜,一陣噁心反胃。他倏地睜開雙眼,捂著胸口猝不及防吐出了一口淤血,咽喉火燒火燎的疼,好似針扎,迸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低咳:

“咳……咳咳咳……”

那是一間不算大的下人房,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奢華的擺設,僅中間擺著一張木桌,放著兩三個裂了口的青瓷杯盞。透過素樸的帳子,依稀可以看見床上躺記著一名男子,正伏在床邊劇烈咳嗽,地上積了一灘烏黑的血。

不知是不是桑非晚醒來的動靜驚動了旁人,只聽吱呀一聲,外間忽然有人推門進來,走進了一名中年男子。對方帶著一個四方帽,穿銅錢紋長褂子,留兩撇鬍鬚,似是管家類的人物。

他瞧見桑非晚醒來,略有些驚奇,隨即便眉頭緊鎖,語氣沉沉道:“算你命大,竟醒了過來。有些話我原不想說,可事到如今不說也不行了,你總該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不過是被你爹獻給城主的玩物罷了。城主若願意見你,自然會見你,若不願見你,你就是闖破天去也沒用。”

“這蒼都城中,想巴結城主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後院裡塞滿了四方領主送來的絕色,旁人俱都老老實實,為何獨你如此不安分?內殿乃是王城重地,你為了偶遇城主膽敢擅闖,其罪當誅,幸而這次城主並未聽到風聲,否則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語罷重重一甩袖:“既醒了就去幹活,王城之中可不養閒人!”

桑非晚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因為他忽然發現周圍的環境有些不對勁。怔愣盯著那名離去的管家,隨即皺眉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卻見竟是古代服飾,就連頭髮也被束成了髮髻。

怎麼會這樣?!

桑非晚內心驚疑不定,一度懷疑自己在做夢,然而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眼前就忽然一閃,憑空出現了一顆亮閃閃的鑽石,光芒險些閃瞎人眼:

【作者姓名:桑非晚

死因:溺水。

所著作品:《被鎖》、《被鎖》,《被鎖》、《貪歡》等。

此次任務目標:拯救《貪歡》中的悲情反派百里渡月。

任務成功獎勵:獲得重生機會一次。】

一顆大鑽石會飛就已經夠離譜了,居然還會說話,傳出去實在聳人聽聞。桑非晚見狀瞳孔微縮,驚得好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彷彿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那顆鑽石在空氣中轉了一個華麗麗的圈:【親愛的宿主,恭喜您已經成功繫結反派拯救系統,我是智慧系統小金剛,很高興為您服務~】

桑非晚沒聽清,聞言愣了一瞬:“……什麼系統?”

系統:【拯救悲情反派系統】

桑非晚:“拯救什麼?”

系統:【悲情反派】

桑非晚:“……”

桑非晚這輩子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穿越進自己寫的小黃文裡。畢竟他的文又沒主線又沒內涵,無非就是種馬男主四處留情,與各色美人xxoo收割一大票真心,最後拍拍屁股乾脆利落走人的渣男故事。

這種文有什麼好穿越的嗎?

【噓】

系統彷彿會讀心術,語氣認真道,

【不要妄自菲薄,你要相信,就算是小黃文也會有真情的存在~】

“……”

桑非晚沒吭聲,他發現屋內還有一面銅鏡,慢慢走上前去,卻見裡面映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鏡中人有一雙極妙的眼睛,裡面天生藏著鉤子,笑一笑就勾住了人的心魂。唇色殷紅,有些像血,又像揉爛了的花,帶著一種頹靡色氣。只是面色有些蒼白,少了幾分活氣。

和桑非晚自己的容貌如出一轍。

桑非晚抬手摩挲著自己的記臉,入手只覺一片冰涼,莫名覺得怪異,皺眉詢問系統:“我穿越成了誰?”

他不記得《貪歡》這本書裡有和自己容貌一樣的角色。

系統實話實說:【不知道。】

桑非晚一頓:“你不是系統嗎,怎麼會不知道?”

系統:【當書中內容變為現實世界,天道會自動補全一些書中不存在的人或事,所以宿主每次的穿越身份都是隨機擬定的,具體情況請自行探索。】

桑非晚:“那我需要拯救誰?”

系統緩緩吐出了一個名字:【百里渡月。】

《貪歡》是一本玄幻架空背景的小說。

雲境之中,裂土分王。帝君坐鎮中州,餘下便是十六王城。十六王中,又以蒼都北域、天香南域、白骨鬼域,風雪銀域勢力最盛。傳說這四城之王富可敵國,坐鎮雲境四方,妖邪莫不敢犯。

百里渡月便是蒼都王城的城主。傳說他平生不喜金銀,不愛權勢,最喜作畫,又擅畫美人,故而天下非絕色不能入他眼。

北域中的一些小城領主為了阿諛奉承,巴結討好,四處蒐羅美人獻入蒼都。便如剛才那位管家所說,後院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男女皆有,全是絕色美人。

不過這位百里城主竟無一個看得上眼,把那些美人盡數丟給了管家,在城主府中安排灑掃活計,真可謂暴殄天物。

桑非晚這具身體的原主因為家境貧苦,被利慾薰心的父親賣給了當地城主,當地城主為了巴結百里渡月,又將他轉手送入蒼都主城,可謂一波三折。

可惜原身是個草包美人,雖然容貌冠絕,腹中卻不識文墨,粗魯愚笨,自然不被百里渡月入眼。自打進了城主府中,就一直在後院負責灑掃,時日一長,他耐不住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昨夜不知從哪兒聽說百里渡月會在內殿作畫,竟想偷偷進去來個月下偶遇,結果還沒進門就被侍衛捉了個正著。

可想而知,管家差點氣死,命人打罰了他一頓。然而原身體格又弱,不小心一命嗚呼,反倒便宜了桑非晚。

弄清楚了事情緣由,桑非晚心中終於不再疑惑,只是還有一件事他想不明白。按理說管家僅僅責罰了原身一頓,再怎麼嚴重也只是皮肉傷,可自己怎麼會吐血呢?

他俯身蹲在地上,用指尖沾了一點血痕,色澤烏黑,分明是中毒之兆。

桑非晚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方才窒息沉悶的感覺已經消失,除了身上的淤痛,倒也沒有太大感覺。

他只得把這件事暫且拋到一旁,轉而看向系統:“你說讓我救百里渡月,我該怎麼救?”

系統反問:【你覺得他一生悲劇在哪兒?】

桑非晚聞言一頓,隨即緩緩笑開:“那自然是在主角段陽身上……”

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故事罷了。

一個涼薄之人騙取了一城之主的真心,使一個天之驕子被迫折墮,變得面目全非。後又乾乾淨淨抽身離去,繼續騙取下一個目標,徒留那人在身後一敗塗地。

這樣的情節太多,太爛,早已淪為老生常談。哪怕是個悲劇,也無法在桑非晚心中激起絲毫波瀾,他悲憫不達眼底,嘆息出聲道:“段陽毀了百里渡月一生安穩,真可憐,是不是?”

系統沒出聲,因為它感覺到了桑非晚悲憫語氣下的平靜和淡漠,好似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傷心,半晌後才道:

【只要你把百里渡月的黑化值清記零,系統會自動判定任務成功,你就可以在原來的世界復活了。】

桑非晚笑了笑:“真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確實很划算,畢竟復活的機會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他眼前悄無聲息出現了一道光屏,上面顯示著百里渡月的黑化值,然而令人詫異的是,上面居然有兩條黑化顯示條。

【主人格黑化度:89

副人格黑化度:32】

系統解釋道:【根據原著《貪歡》設定,百里渡月因為孩童時期的心理陰影,分裂出了善、惡兩種人格。宿主只有將他的善、惡兩種人格黑化度全部清零,並融合為一個人格,才能判定任務成功。】

“……”

桑非晚敏銳察覺到任務的難度似乎有那麼一點點高:“你以前繫結過別的宿主嗎?”

系統小雞啄米點頭。

桑非晚:“他們的任務和我一樣?”

【太不一樣了!】

系統飛到桑非晚耳畔,半真半假的開始洗腦,

【其實你的任務已經非常簡單了,我上一任宿主需要同時拯救四名反派!!四名!!你只用拯救一個,多簡單!】

聽起來桑非晚好像確實撿了個大便宜。

桑非晚心中並不全信,面上卻不顯。他肺腑間依舊還有些火燒火燎,走到桌邊,拎起茶壺往杯盞中倒了一杯涼水,然後仰頭飲盡,喉間的腥甜味終於淡了些。

桑非晚抬手抹掉嘴角乾涸的血痂,指尖便多了一抹暗色的紅。他垂眸捻了捻指尖,不知在想些什麼,少傾終於笑了笑,對系統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任務了,謝謝。”

聲音溫和有禮,如溪水潺潺,讓人萬分舒心。

蒼都城雖是城,卻大若一國,將整個北域都圈了進去,連帶著城主府也巍峨好似王宮。

桑非晚弄明白任務後沒多久,心中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他洗了把臉,又整理好衣衫,這才推門走出屋子。

這間別苑應當是下人房,因為桑非晚看見外間有許多人在灑掃地面,修剪花枝。身上雖都穿著僕役的服飾,卻都是難得的美人,男俊女俏,襯得此處好似神仙宮殿。

而《貪歡》中的原著主角段陽此時正拎著水桶走來,準備去灑掃書房。他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正苦惱著該怎麼靠近攻略目標百里渡月,畢竟系統給他的時間並不算很多,再耗下去就來不及了,還有別的目標等著他呢。

不過這城主府的美人實在是多,就算什麼都不做,飽飽眼福也是妙哉。真要離開此處,他心中還有些捨不得。

桑非晚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那名眼睛不安分提溜亂轉的男子就是《貪歡》中的種馬男主段陽。他遠遠觀望,靠在門口思忖一瞬,最後笑了笑,主動上前詢問道:“段陽,你要去哪兒?”

這些被送進來的美人中,數桑非晚容色最好,但他脾氣也是最惡的,處處掐尖要強,生怕旁人搶了他的風頭。昨天挨了罰,不知多少人在暗中嘲笑。

段陽陡然見到他笑著同自己說話,活像見了鬼,瞪大眼睛半天都不知該怎麼作答:“你問這個幹什麼?”

細聽語氣中藏著幾分敵意,不過也不難理解,桑非晚長得好看,對段陽攻略百里渡月來說是個潛在的威脅。

記或者再直白一點,段陽其實不介意除掉桑非晚,只是之前見對方愚蠢,構不成威脅,故而遲遲沒有下手。

桑非晚假裝沒有看見他眼中的敵意,唇角弧度未變,甚至還深了幾分:“管事讓我醒了就幹活,你是要去灑掃書房嗎,我和你們一起吧。”

百里渡月的悲劇因段陽而起,若想掐滅源頭,自然要從段陽身上下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二人的目地都有些不謀而合——

除掉對方。

段陽聞言頓了頓,不知在想些什麼,竟也沒有拒絕,只是聽不出情緒的哦了一聲:“隨你吧。”

書房是百里渡月平時晾畫用的屋子,裡面堆滿了畫卷,故而整理之時要萬般小心。段陽踏實穩重,最得管事心意,特意將灑掃書房的活交給了他。

誰不知道城主愛畫如痴,在書房打掃,無異於近水樓臺先得月。段陽是傻還是痴,居然讓桑非晚和他一起去。

周圍修剪花草的美人不由得紛紛看了過來,卻見他們一前一後拎著水桶進了書房,一時間心思各異。

桑非晚推門進入書房,撲面而來便是一陣濃重的紙墨香氣。他環視四周一圈,卻見牆壁上掛滿了畫,山水花鳥,寥寥幾筆,神韻無窮,必然是出自那位“妙筆書天下”的百里城主之手了。

旁邊多寶架上擺的也並非奇珍古玩,而是各種名貴墨硯。正中間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墨跡未乾的畫。只見山川連綿,一座小屋隱入其間。僧彌冒著風雪在月夜前行,倒有幾分佛意。

桑非晚的母親是畫家,他多多少少也懂些畫道,見狀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想確實筆力深厚。

段陽一直注意著他,出聲問道:“你在看什麼?”

桑非晚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骨節分明的手腕,用白帕子細細擦拭著桌案上的浮塵:“沒什麼,我只是瞧這畫好看,落款又蓋了城主的私印,想必極其貴重。我們需得小心些,免得弄花了,否則惹了厭棄倒是不好。”

他似乎在刻意說給誰聽,卻又好似什麼都沒說。

段陽是小黃文男主,滿腦子都是不可言說的xxoo,哪裡懂書畫詞句,聞言看了眼那幅畫:“好好的畫怎麼會弄花,哪兒那麼嬌氣。”

桑非晚:“上面墨痕未幹,自然容易弄花。”

段陽有些吃驚:“我昨天就看見這幅畫掛在這兒了,怎麼會沒幹,你可別騙我。”

桑非晚笑了笑,低聲解釋道:“此墨為千年墨,是用鮫城海底深處的無痕石研磨而成,作畫完畢需得在陰涼之處晾曬八日才幹,顏色可千年不褪。紙上墨痕深深,必然未乾,等乾透了,顏色會比現在淺上好幾分,山巒的意蘊也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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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之有理,引得段陽疑惑看了他好幾眼。桑非晚卻視若無睹,繼續認真打掃,與平常判若兩人。

段陽藉故和他搭話:“你去過白骨城嗎?”

桑非晚:“白骨城在鬼域,我自然是不會去的。”

段陽不死心:“那風雪城呢?”

桑非晚:“那邊是極寒之地,滴水成冰,尋常人去了十有八九會被凍死,我更不會去了。”

他知道段陽為什麼會這麼問,因為段陽的攻略目標除了百里渡月,還有另外三座城池的主人,後期甚至還和帝君搞到了一塊。現在提前打探訊息,有備無患。

段陽見桑非晚什麼都不說,記難免覺得無趣。他整理完書桌,瞥了眼牆上掛的畫,忽然對桑非晚道:“行了,差不多了,我們出去吧。等會兒城主就回來了,說不定要看畫,他不喜歡有人打擾。”

桑非晚聞言一頓,順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也好,時辰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

他們二人各懷鬼胎,離開書房後就各自回了屋。只是桑非晚在走至拐角處的時候,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又原路折返了回去,誰知恰好看見段陽鬼鬼祟祟又回到了書房裡,過了好半晌才走出來。

桑非晚靠牆躲在暗處,見狀淡淡垂眸,似乎並不意外。他眼見段陽離開,這才站直身形,慢慢推門進入了書房,卻見正堂上的那幅月下僧侶圖上忽然被人故意抹花了一大條墨跡,看起來異常突兀。

“真蠢……”

桑非晚自言自語,低笑出聲,似乎在感慨段陽拙劣不入流的詭計。

他盯著那條墨痕看了半晌,忽然覺得添枝雪梅也不錯。卻什麼也沒做,靜悄悄退出了書房,然後關上房門,回屋休息了。

是夜,到了晚上用膳的時辰,眾人正準備去後廚端菜,卻見管家忽然帶著幾名侍衛從月亮門魚貫而入,臉上陰沉得緊:“今日書房是誰負責灑掃的?!”

眾人聞言下意識看向段陽,段陽也愣了一瞬,跟著起身,憨傻撓頭道:“是我和非晚一起去的,他說見我一人灑掃太累,便要幫著我一起,我就同意了。”

管家不由得皺了皺眉:“桑非晚?怎麼又有他的事?!”

段陽疑惑問道:“管家,出了什麼事嗎?”

管家勉強忍著氣道:“今日城主回府,命人取畫來看,卻見書房正廳上掛著的畫被人蹭花了,現在正要拿人問罪。你啊你,找誰幫忙不好,偏要找桑非晚!”

事已至此,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段陽憨厚老實,打掃書房從未出過差錯,怎麼今日桑非晚一去就出了事,段陽這個傻小子分明是被桑非晚給陷害了。

這種時候就體現出印象分的重要了,幾乎沒有人懷疑是段陽做的,都把懷疑落在了桑非晚身上。

管家怒聲質問道:“桑非晚人呢?!”

他話音剛落,只聽吱呀一聲門響,桑非晚忽然從屋裡走了出來。他應當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卻半點不見驚慌:“管家,今日書房確實是我與段陽一起灑掃的,只是我二人離去之時,書畫還好好的,並未蹭花。”

管家皺眉看向段陽:“是這樣嗎?”

段陽卻搖了搖頭,結結巴巴道:“我……我忘了……今日是我先離開的書房,非晚留下關門,故而並未注意那幅畫。”

他這是故意禍水東引。

管家不耐煩聽他們兩個推卸責任,一揮手直接命侍衛把他們兩個都帶走了:“這些話你們留著去城主面前說吧!”

聽見能去見城主,段陽心中暗自竊喜,眼睛都亮了一瞬。

桑非晚倒沒什麼反應,一言不發,和侍衛一起去了主殿。

蒼都城上一任的老城主膝下子嗣無數,卻唯有百里渡月能繼任此位,掌管整個北域,可見不俗。桑非晚進入主殿的時候,只見上首坐著一名男子,發戴玉冠,一身紅底暗金紋路的常服,有慵懶出塵之氣。然而更為奇異的則是,百里渡月的髮色並非墨黑,而是剔透如霜雪,連眼睫都是白的。

段陽第一次見到百里渡月,眼睛都直記了,沒想到系統給他的任務目標長得居然如此絕色。

桑非晚盯著百里渡月漆黑的眼底看了片刻,最後斷定現在執掌身體的是惡人格,微不可察笑了笑,然後掀起衣袍下襬,從容跪地:“非晚見過城主。”

他好似畫中人,一舉一動行雲流水,帶著說不出的雅緻。眸中墨玉流光,低眉淺笑之間連殿閣都亮了幾分,只讓人忽然懂了“蓬蓽生輝”四字是何意思。

高座上的男子看了桑非晚一眼,忽然覺得有些眼熟。後知後覺想起他就是後院那群美人中最鬧騰的一個,腹內草包,胸無點墨,便如美人有皮無骨,有肉無魂,實難入畫。

可今日一瞧,反倒多了幾分靈韻。

百里渡月在眾目睽睽之下起身離座,負手步下臺階,緋紅的衣袍下襬擦過地面,逶迤而過,發出輕微的聲響。他行至桑非晚面前,聽不出情緒的出聲問道:“畫是你蹭花的?”

侍從舉著那幅畫上前,墨痕比白日更加突兀。

桑非晚不急不緩道:“非晚確實打掃過書房,卻並未弄髒畫卷,請城主明鑑。”

百里渡月的想法和眾人一樣,懷疑是桑非晚故意陷害段陽:“你說你不曾蹭髒畫卷,有何憑證?”

段陽因為平日“老實”,反倒躲過一劫責問。

桑非晚:“城主作畫用的是無痕墨,我見畫上山巒筆觸濃重,輕靈未顯,便知墨痕未幹,故而打掃之時慎之又慎,又怎麼會故意蹭花畫卷。”

百里渡月聞言似乎是輕笑了一聲:“你倒是識貨。”

他指尖修長冰涼,忽然勾起桑非晚的下巴,意味不明的直視著對方。然而那雙眼睛落落大方,坦蕩至極,不見半分心虛慌張。

幾息之後,百里渡月慢慢收回了手,意有所指:“既不是你,那便另有其人。”

這下慌的成了段陽,他急匆匆下跪,拱手行禮:“城主,我實在不知畫卷為何會被蹭花,請城主明鑑!”

他話音剛落,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下意識抬頭看去,卻猝不及防對上了桑非晚那雙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只見對方勾唇笑道:“是啊,城主,段陽定然不是故意蹭花畫卷的,我猜他應當是打掃之時不小心蹭到了袖口。”

眾人聞言循聲看去,卻見段陽的袖口和指尖赫然有一小塊黑墨,不由得齊齊一驚。

種馬小黃文的男主都用下半身思考,段陽自然也聰明不到哪兒去,他慌張想縮回手,結結巴巴解釋道:“這塊墨跡是我昨晚在屋內練字時不小心蹭上的,不是、不是畫上的……”

段陽解釋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忽然看見桑非晚面對自己,無聲動了動唇,笑著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憐憫道:

“蠢貨……”

“我都告訴你那是千年墨了,紙上雖不易幹,卻沾膚難掉,墨痕千年不褪,你怎麼會蠢到用手去蹭墨跡呢……”

“墨痕若是洗不掉,你豈不是自尋死路……?”

話至此處,段陽的心忽然涼了半截,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桑非晚反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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