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怎麼這麼吵?”

孟舟山昨天修稿到深夜, 天快亮的候才閤眼,結果剛躺下沒久就見了面雜『亂』的動靜。他從折疊床上坐起身,『摸』索著找到眼鏡戴上, 隱隱感到一陣頭痛。

隋月聲正在做飯。

他從搬到這裡的第一天開始就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儘管孟舟山說過很次不用他做,少年卻一次沒過, 每天認認真真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

隋月聲把剛剛煲好的湯調到保溫模式,然後推著輪椅到了孟舟山面前。儘管新輪椅是電動的, 但他似乎還是更習慣這種原始的方式。

“不知道,從早上六點開始,面就來了很警察, 不敢出去……”

隋月聲語罷,目光落在孟舟山有些泛青的眼下, 微不可察頓了頓:“叔叔, 你再睡一會兒吧。”

孟舟山的作息有些顛倒,加上出了兇殺案,這幾天沒怎麼好好睡。他見面來了很警察, 直覺一定出了事,起身穿了件套, 對隋月聲叮囑道:“出去, 你待在家裡『亂』走。”

說完開啟出去了。

走廊果然如隋月聲所說, 聚集著好幾名調查取證的警察。孟舟山趕過去的候,恰好見法醫抬著裹屍袋從陳平川家裡出來,腳步微不可察頓了頓。

難道這次兇手把目標定在了陳平川身上?

孟舟山想起這家人上一世的死狀,心裡莫名打了個突。不明白自己的重生到底改變了麼,會讓三年之後才發生的案子提前了這麼。

嚴越昭也站在口觀望情況。不過他目前已停職了,最算個吃瓜群眾。孟舟山避著眾人視線,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皺眉問道:“發生麼事了?”

嚴越昭已被這段間的蹲守磨得連脾沒了:“沒見嗎,一家子人死了……哦,除了你家住著的那個小孩。案發現場有個銜尾蛇記號,專案組估計一會兒就要找他問話。”

說是問話,估計也問不了幾句,充其量就是問問案發的候有沒有間證人。前兩起兇案發生的候,這棟樓裡的居民早被查了個遍,相熟的警察知道隋月聲被舅舅虐待,被迫住到了孟舟山家裡。

孟舟山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死了?”

嚴越昭嗯了一聲:“昨天半夜死了。男的被人用刀捅了喉嚨,女的被人吊在風扇上,剩下一個小孩,估計是心臟病發被嚇死的。”

死法竟然和前世一樣……

孟舟山不知想起麼,有片刻出神。他慢半拍抬眼向嚴越昭,忽然說了一句讓人不懂的話:“昨天晚上,一直和隋月聲在一起。”

所以,

這件兇案與他無關……

不止是嚴越昭上輩子猜錯了,

人也猜錯了……

嚴越昭不懂孟舟山帶著深意的目光,聞言沒想,只下意識道:“那挺好的,你可以他當間證人了。”

出了這種事,往往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家屬。尤其陳平川一家常虐待隋月聲,隋月聲完全具備作案動機。孟舟山和他在一起,某種意義上省去了不少麻煩。

孟舟山背靠著牆,目光落在警方忙碌的背影上,一竟不知回去該怎麼告訴隋月聲這件事。

嚴越昭從來就沒麼眼力見:“你站這幹嘛,老喜歡往兇案現場湊,有那功夫回去好,現成的飯擺在桌子上。不像,孤家寡人一個,天天只能吃泡麵。”

他偶爾饞得不行了會去孟舟山家蹭飯。對於孟舟山有隋月聲這麼個包攬家務三餐的全能型人才相當羨慕。

孟舟山緩緩吐出一口:“怕他不開心。”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嚴越昭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是誰,樂了兩聲:“不開心?有麼不開心。那種缺德舅舅死了高興還來不及,你應該他買掛鞭炮回去放。”

孟舟山頓了頓,向嚴越昭:“知道姐為麼和你離婚嗎?”

這句輕飄飄的話一下子扎到了嚴越昭心裡的痛處,他險些跳腳:“少管人夫妻間的閒事,跟你有關係嗎?”

語罷沒好道:“就一個收養的小屁孩,你緊張的。知道的是你發善心,不知道的以為你哄女朋友呢。”

雖然他也沒見過孟舟山談女朋友。

孟舟山懶得他,直接轉身回屋了。過走廊,卻忽然見對傳來了些許動靜,緊接著就從裡面走出了前段間剛搬進來的那名女子。

她住進來的候只拎了一個行李箱,搬走的候還是只拎走了一個行李箱。頭髮半披著,因為年紀輕,所以面容也有幾分俏麗,她也不那些忙碌的警察,拖著行李箱就要往電梯口走。

孟舟山不著痕跡用腳擋住行李箱滾輪,故意絆了她一下。女子察覺不對,果然回頭向他:“你誰啊?”

她原本滿臉不耐,但見孟舟山儀表堂堂,又收斂了幾分怒。抬手將滑落下來的頭髮挽到耳後,尖尖的水晶甲修得極為精緻漂亮,下巴有顆人痣:“你踩著行李箱了。”

“對不起,剛才沒注意。”

孟舟山扶了扶眼鏡,目光探究,狀似不意的問道:“小姐,記得你剛住進來沒久,怎麼又要搬?”

“沒見這棟樓死人了嗎,死人了當然要搬。”

女子似乎急趕著離開這裡,不欲說,拉著行李箱就進了電梯。孟舟山卻更覺奇怪,這棟樓已成了遠近聞名的危樓了,她住進來之前難道不知道這裡死過人嗎?

嚴越昭就在旁邊,把他們之間的對話了個七七八八。他不著痕跡與孟舟山對視一眼,隨即跟著女子走進了電梯,故意『摸』了『摸』口袋,嘀嘀咕咕道:“嘖,下去買包煙。”

電梯緩緩關上,隔絕了一切。

嚴越昭雖然活的糙,但關鍵刻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孟舟山沒有再管,徑直回了家,跟蹤這種事警察比他更專業。

隋月聲一直在客廳裡等著孟舟山,見他回來,握住輪椅的手緊了緊。似乎想說些麼,卻又麼沒說。

“叔叔……”

他仰頭向孟舟山,有些無措,好半晌才輕聲吐出幾個字:“是不是……舅舅他們出事了?”

孟舟山聞言緩緩蹲下身,視線與他平齊,斟酌片刻才低聲道:“月聲,害怕。”

他說的不是“傷心”,而是“害怕”。世界上唯一虐待你的親人死了,這件事解恨,卻也孤寂。

隋月聲聞言身形頓了頓:“真的是舅舅他們嗎,……死了?”

孟舟山沒說話,算是預設:“等警察勘察取證完畢,你就能進去了。如果還有麼重要東西沒收拾的,可以一起搬過來。”

隋月聲剛住進來沒幾天,為了避免陳平川他們找麻煩,孟舟山就沒讓他回去,衣物和鞋買了新的。

隋月聲陡然陷入了靜默。他起來既不高興,也不難過,平靜得有些過了頭。黑『色』的碎髮遮住了他總是內斂沉默的眼睛,身形在黑『色』輪椅的襯托下愈發瘦削。

只有那雙蒼白纖細的手,悄無聲息落在了孟舟山溫熱的手背上。溫度過低,蔓延一片沁涼,男人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他在詫異他的冰冷,

他卻貪戀他的溫度。

“叔叔,那以後,是不是就只剩一個人了?”

隋月聲沒有哭,眼睛卻泛著詭異的紅,周身的無助感就像陰雨節連綿不盡的烏雲,壓抑籠罩在上空。

他俯身靠近孟舟山,一字一句,低聲認真問道:“叔叔,以後是不是就只有一個人了?”

情緒莫名,一竟讓人分不清他是高興還是難過。

孟舟山沒有想,只當少年害怕後半輩子沒了倚靠。他乾燥溫暖的掌心反握住少年冰涼的手,悄無聲息握緊,語安撫:“沒關係,你可以……”

他頓了頓才道:“你可以把當做家人。”

也許是緣分使然,又或者是少年身世太過悲慘,孟舟山幾乎把自己畢生的善意用在了隋月聲身上。他甚至不介意負擔起在人來相當累贅的、少年的後半生。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隋月聲聞言忽然傾身抱住了孟舟山。他雙臂緩緩圈住男人的脖頸,力道比以往任何候要緊,莫名讓人心驚,聲音低低的,無助而又不安:“叔叔,那你以後會不會丟下?”

孟舟山拍了拍他的後背:“當然不會,想太。”

隋月聲一直緊緊抱著他,並沒有鬆手的意思。孟舟山也維持著那個姿勢沒動,極為耐心的等待著他情緒平復。

不知過了久,隋月聲的手臂終於松了幾分力道。他眼眶是紅的,鼻尖也是紅的,起來像剛哭過,聲音沙啞道:“叔叔,你是世界上對最好的人。”

孟舟山卻輕輕搖頭:“如果你父母活著,他們對你會更好。”

隋月聲了:“也許吧……”

孟舟山想從地上起身,然而不知是不是剛才蹲了太久,腿部痠麻抽筋,還沒站起就跌坐在了地上。

“叔叔!”

隋月聲見狀下意識伸手去拉,結果身形失衡直接從輪椅上摔了下來,旁邊就是茶几。孟舟山見狀臉『色』微變,眼疾手快把他接到懷裡,在地上滾了一圈避開桌角。

他們捱得太近,倉促間不甚磕碰到唇齒,兩個人心裡驚了一瞬。

自從上次親眼目睹隋月聲從樓上摔下來,孟舟山就有些神敏感。他顧不得自己尚在抽筋的腿,連忙低頭去查隋月聲的情況:“沒事吧?”

隋月聲不知是不是也嚇到了,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然後輕輕搖頭:“沒事。”

他著孟舟山,見男人撐在自己身體上方,近到呼吸可聞,睫『毛』沒忍住顫了顫,低頭小聲道:“叔叔,你壓到了……”

孟舟山見他沒事,放下了心,終於從他身上起來。只是小腿抽筋,仍然沒辦法行走,只能坐在地板上等待著麻勁過去。

孟舟山對他伸出手,詢問道:“自己可以坐回去嗎?”

隋月聲扶著他的手從地上起身,拉過輪椅,然後在孟舟山的幫助下,一點點艱難爬坐了回去。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對他來說卻無比困難。

孟舟山本能想隋月聲的腿,但手伸到半空,想起上次把對方嚇哭的事,就又收了回去。他扶著茶几從地上起身道:“等過幾天聯絡醫生幫你傷,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去國做手術,康復的例子有很。”

正常人到這個訊息會高興,隋月聲卻有些反常。他見孟舟山一瘸一拐的在沙發上落座,不動聲『色』把輪椅推過去,然後彎腰替男人輕輕按『揉』著抽筋的腿:“叔叔,的腿如果好了,你會不要嗎?”

孟舟山心裡不免感到好:“你怎麼像個小姑娘一樣。”

他目光不期然落在少年臉上,卻見對方下唇有些紅腫,泛著不正常的紅,像是剛才不甚磕碰到的。頓了頓,然後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隋月聲低頭專心替他按『揉』著腿,力道輕柔,指尖襯著黑『色』的褲子愈發白皙,卻讓孟舟山心怪異的感覺愈發明顯。他按住隋月聲的手:“沒關係,已好了。”

隋月聲抿了抿充血的下唇,漆黑的眼眸讓人不真切:“叔叔,湯已熱好了,你去喝一點吧,洗衣機好像還沒斷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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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罷對著孟舟山了,然後推著輪椅進了衛生間。

孟舟山下意識向廚房,卻見湯已熬好了。他從沙發上起身走到灶臺邊,盛了兩碗湯擱在餐桌邊,等著隋月聲出來一起喝。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度已降為85】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度已降為80】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度已降為75】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度已降為70】

系統的提示毫無預兆。孟舟山不由得怔了一瞬,下意識向緊閉的衛生間口,隨即反應過來黑度的下降很可能是因為陳平川的死。

難道真被嚴越昭那個缺心眼猜對了?自己應該買掛鞭炮隋月聲慶祝?

洗衣機工作發出輕微的嗡嗡聲,但不就停了。隋月聲見衣服已洗好,按下了關機鍵,然後一個人靜靜坐在輪椅上,不知在想些麼。

只有這個候,他才終於可以一個人靜靜消著陳平川人一家死亡的訊息——

又或者不是消,而是……享受。

隋月聲把臉深深埋入掌心,不清神情,片刻後肩膀輕微顫動了兩下,指縫有冰涼的淚水溢位,像極了無聲隱忍的哭泣。

然而透過指縫,『露』出的卻是一雙扭曲漆黑的眼眸,以及低不可聞的輕。

他在。

這個死亡訊息令他愉悅萬分,以至於黑度瞬間悄無聲息少了20。

孟舟山久久不見隋月聲出來,在口站了半天,最後輕輕敲了敲:“出來吃飯吧,湯快涼了。”

隋月聲見敲聲,身形一頓,慢慢落下了自己的雙手。他回頭向口,不同於剛才扭曲瘋狂的意,此臉上的表情終於了那麼幾分屬於人的溫度。

“……”

隋月聲轉動輪椅,開啟了衛生間的,結果就見孟舟山神『色』擔憂的站在口,聲音沙啞的叫了聲“叔叔”。

“哭過了?”

孟舟山見隋月聲被淚水打溼的睫『毛』,頓了頓,然後伸手替他擦掉眼角淚水,無奈輕道:“小孩子,就是容易哭。”

隋月聲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冰涼細膩的側臉緊貼著孟舟山乾燥的掌心,語認真道:“不是小孩子了。”

“那下次就少哭鼻子。”

孟舟山抽出手,把隋月聲的輪椅推到了餐桌旁:“吃飯吧,快到午了。”

孟舟山的生活講究,卻不規律。隋月聲一日三餐花了許間去做,他在少年辛苦的份上,也會或或少吃一點。

隋月聲見孟舟山把碗裡的湯喝乾淨了,了。他趴在餐桌邊靜靜著孟舟山,陽光落在眉眼間,眼底了幾分微弱的希冀:“明天再煮的湯你喝,牛骨湯好嗎?”

孟舟山了他一眼:“你天天熬湯,不怕辛苦嗎?”

隋月聲:“但是叔叔每天熬夜寫稿子更辛苦,喜歡叔叔做飯。”

孟舟山晚上其實沒寫稿子,而是在推案情。不過嚴越昭那張嘴實在太嚴,麼訊息不願意往吐,導致能推出的內容也有限。

下午的候,警察果然來找隋月聲詢問情況了。不過因為他坐著輪椅,而且有間證人,所以並沒有深問,簡單瞭解了一下陳平川平常有沒有麼仇家就離開了。

警方似乎也把這件案子歸類到了銜尾蛇身上。

孟舟山卻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在紙上把案件重要人物一一標註出來,最後發現有兩個不對勁的地方。

第一,銜尾蛇殺人雖然沒有麼規律,但殺的人往往劣根難改。陳平川死了也罷,但他的獨子陳康和妻子王素英也死了,這顯然有些不合常。

第二,這件案子比起上一世,少死了一個人。

嚴越昭上輩子曾說過:宿醉的舅舅躺在床上,被人用刀捅爛咽喉;尖酸刻薄的舅媽被人吊在電扇上,活生生勒死;患了心臟病的兒子倒在客廳,呼吸全無。上吵架的漂亮小三嚇得衝出馬路,被飛馳而來的汽車撞死。

現在所有人死了,獨獨缺了一個小三。

孟舟山腦海電光火石閃過了麼,但資訊太過零碎,以至於無法串聯起來。他想起今天搬走的那名女人,從書桌旁起身朝著臥室走去。

隋月聲坐在床上,正在用『藥』膏靜靜『揉』腿,以免肌肉萎縮。在暖黃的燈光下,兩條過於蒼白纖細的腿也蒙上了一層玉質的溫潤,只是起來依舊孱弱。

新買的睡衣還沒到,隋月聲只能暫穿著孟舟山的白『色』襯衣,下襬過長,遮住了小半截腿。他見孟舟山進來的腳步聲,下意識停住了按腿的動作:“叔叔,怎麼了?”

孟舟山其實想問一件事:“你平常有見你舅舅和的女人來往嗎?”

隋月聲茫然反問:“的女人?”

孟舟山只好再具體一點:“關係不正當的女人。”

他見隋月聲懵懵懂懂,沒指望對方能說出麼答案。然而隋月聲思索片刻,竟真的點了點頭:“有,見過舅舅和一個女人……去旅館開房……”

後面幾個字聲音有些小,隋月聲說完,耳朵紅了。

孟舟山卻沒注意到,上前在床邊落座:“那你還記得那個女人長麼樣子嗎?”

隋月聲迎著孟舟山的視線道:“只知道她在附近的工廠上班,下巴有顆很小的痣。”

下巴有顆痣?

果然是今天搬走的那個女人。

孟舟山聞言立刻掏出手機,嚴越昭發了條訊息,叮囑他去查查那名女人的資訊。等做完這一切,這才發現隋月聲正一臉茫然的著自己:“叔叔,你問這個做麼?”

孟舟山一頓,卻沒回答,而是向一旁的『藥』膏,轉移話題:“醫生說這個對腿部恢復有好處,你每天記得按抹。”

隋月聲卻抿唇搖頭,難得帶了一分孩子:“叔叔,抹這個好累。”

孟舟山失:“累了也要抹,不然腿怎麼恢復?”

隋月聲忽然抬頭向他,膚『色』瓷白,眼眸漆黑,乾淨得一眼就能到底,卻莫名帶著妖:“叔叔,那你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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