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心頭冷了一冷,但馬上我也釋然。那才是武侯的話吧,如果太過寬厚,那倒不像武侯了。我道:“末將知罪。”

走了中軍營帳,剛走到外面的太陽下,便聽得一陣歡呼,祈烈先向我衝了過來,他身後跟著金千石、吳萬齡、虞代這批龍鱗軍軍官,現在很受我賞識的神箭手江在軒也帶著剛挑出的一營十幾個箭手向我走過來。祈烈一聲歡呼,道:“太好了,將軍,你沒事了!”

他的話也有點哽咽,看他的樣子,恨不得要來抱抱我。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烈,你現在是個百夫長了,別那麼孩子氣。”

金千石帶著十幾個龍鱗軍走了過來。他雖然沒有祈烈那麼誇張,看樣子也激動得幾乎哭出來。

看著他,我不禁有點愧疚。如果不是武侯命我來統龍鱗軍,那麼金千石以龍鱗軍中軍哨官的身份繼任龍鱗軍統領,是順理成章的事。可是,自從我來到龍鱗軍,他從來沒有表示出一點不服,那些久在沈西平統領下的士兵開始兩天對我有點排外,反是他代我解釋。

他們圍著我,祈烈看樣子還要歡呼幾聲,邊上一個士兵喝道:“武侯帳外,不得喧譁,速回本隊。”

這士兵大概在武侯帳前呆得久了,說話也有點生硬。祈烈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將軍,你沒事了那太好了。”

我們跳上馬,祈烈的意思還要跟著我去龍鱗軍坐坐,我勸他,現在他已是前鋒五營的長官,實在不可再這麼隨便了,他才怏怏地回去。

和祈烈分手,金千石看著祈烈的背影,道:“將軍,你這個舊部倒很念舊情。”、

我笑了笑。祈烈對我,大概已不能用“念舊”來概括了。如果不嫌狂妄的話,我對他幾乎和武侯對陸經漁那樣。我比他大了幾歲,算他的師兄,他入前鋒營來時,刀槍並不很熟,是我一招一式地教他的。不過這些事倒也不必和金千石說,我道:“現在右軍裡如何?有沒有亂?”

金千石道:“莫將軍不算什麼勇將,不過他整頓軍紀當真有一套,現在中軍的代主將由中軍萬夫長嶽國華擔任,沒什麼大的鼓譟,也就是欒鵬首級被號令時,他的親兵隊痛哭了一場。”

“是嶽國華啊。”

嶽國華是中軍的一個萬夫長,和左軍副主將卜武一樣,以老成持重出名。武侯叫他來代主將,那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蛇人動向如何?”

聽到我這句問話,金千石一下憂心忡忡,道:“正要和統領你說呢,蛇人聚集在城外,也不攻城,只是把營帳向前推行了半里。現在大概正在那兒豎營帳呢。”

我驚道:“蛇人豎營帳?是蛇人自己在豎麼?”與蛇人拔營這個訊息比起來,蛇人自己豎營帳更讓我吃驚。如果蛇人連豎營帳這種事都會,那麼它們和人還有什麼不同?

金千石道:“大多是自己在搭,不過,我從望遠鏡裡看過??”

他說到這兒忽然頓住了。我有點急,道:“金將軍,你說便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在蛇人隊中,有一些人。”

有人?我馬上想到的是剖開那具蛇人屍首裡在裡面看見的骨殖。蛇人隊中的人,大概那屬於隨身攜帶的乾糧吧。可那些人真那麼沒骨氣麼?也許,蛇人也像武侯屠城時一樣,除了工匠女子不殺吧。女子對於蛇人來說沒什麼意義,蛇人留下的,恐怕只有工匠。

我們在武侯帳中已過了一夜,現在正是上午,太陽在頭頂,照得四處都暖洋洋的,可我還是打了個寒噤。

從蛇人身上,好像已經有了許多我們自己的影子了。

回到城西右軍駐地,金千石將他頭一天屠城時藏下的兩壇好酒都開了,款待龍鱗軍全軍。在破城之初,聽說城西到處都是酒,十九家最大的酒坊都在城西,那一陣右軍上下都是醉醺醺的。後來張龍友被招入中軍幕府後,武侯曾派雷鼓來命人把酒送上去,大概是用來造那雷火彈什麼的,全城已難得再看見酒了。金千石一拿出這兩壇酒來,眾人都是一陣歡呼。

金千石削開酒罈封泥,一股酒香撲出,中人欲醉。他先給我倒了一碗,又給全軍士兵也每人倒了一碗。這三百碗一倒下來,兩大壇酒已是所剩無幾。金千石端起酒碗道:“弟兄們,統領有驚無險,我們為統領幹一杯。”

龍鱗軍士兵全都站了起來,異口同聲道:“統領。”他們全都看著我,只等我也端起碗來。

我端起了碗,眼中有些溼潤。

可是,那並不是感動,只是覺得,這些大好男兒,不知道為什麼被派到這裡來,也許,明天蛇人就會發動大舉進攻,這些士兵說不定會有一大半回不到故鄉了。

我猛地喝了一口。金千石藏起的這兩壇酒非常好,但酒味並不很烈,連沒什麼酒量的人喝一碗也不要緊,我喝下去更是有如飲水。

我一開始喝酒,所有人都端著碗,大口大口地吞著。好像,要借這個動作忘掉一切,把恐懼也忘掉。

喝完了酒,卻沒有菜。今天的乾糧分發又少了,中級軍官都被扣掉了多發的部分,整個右軍大概只有萬夫長以上的高級將領還能多一些,其他所有人都只有一天四張餅,昨天還商量好的省下十張大餅的如意算盤,算是一句空話了。不過,武侯倒是命張龍友送來了兩百枚火雷彈裝備龍鱗軍。我記得張龍友說過,城中還能造一千五百枚小號火雷彈,武侯居然發給我們兩百枚,那也說明武侯沒有喪失對我的信任。

金千石和吳萬齡兩人帶著士兵開始操練。龍鱗軍畢竟比一般的士兵不同,同是右軍,柴勝相帶的兵在聽到一天只發四張餅時已開始罵罵咧咧,哪裡還會去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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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陣,轉身走上城頭,揀了塊乾淨的雉碟坐了下來。從上面看下去,也可以看到龍鱗軍的操練。我拆開左臂的紗布,葉臺說過,我的手臂要七天後大概能好。如果算來,今天正好是第七天。

一拉開紗布,我有點駭然。傷口很大,那個蛇人的一槍刺通了我的手臂,現在結好了,手臂兩頭留下兩個傷疤,上面的大些,下面的小些。

我從水壺裡倒出點水,洗掉傷口的血汙。傷口已經結了黑褐色的痂,碰上去硬邦邦的,幾乎和蛇人的鱗片一樣。我不由失笑,我現在統領龍鱗軍,要是這兩片痴不落掉,我大概也有資格自吹是“天賦異稟,生有龍鱗”吧。

正在專心致志地清洗傷口,忽然,我聽得身後有個人道:“楚將軍。”

這是個陌生的口音,多少也有點怪異,不知怎麼,我腦子裡一下想到是蛇人的聲音。

難道有蛇人來偷襲?

我跳了起來,一把抽出百辟刀,左臂還露在外面也管不上了。這一轉身,我已是一身的冷汗,傷口又有點隱隱的痛。但一轉過身,才發現根本不是蛇人,是個不認識的士兵,穿著一件普通的軍服。

我不禁失笑,將百辟刀推回鞘中,道:“好。”他大概是右軍哪一支的士兵吧,可能我在右軍中也開始有點名了。當初頭一個攻入城中時聽陸經漁說過,滿城都在傳頌我的名字,雖然聽了高興,但也知道那只是一句客氣話。但經過這十來天的攻防戰,加上我奪回沈西平的頭顱,可能我的名字也真的已經被很多人知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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