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正房夫人氣出病來可是大罪過,翠竹慌了神,忙招呼著小丫頭們來扶人。程三娘拼著力氣抓住她的胳膊,問道:“你不是信誓旦旦要嫁那個小廝的麼?”翠竹低頭瞧了瞧身上的新衣裳,答非所問:“少爺體貼人哩,說只要我生個一男半女,就把我抬作妾。”

程三娘的身子又開始朝下溜,一個小丫頭名喚翠花的看不慣翠竹那副囂張樣兒,啐道:“你同少爺睡過,床上卻一絲落紅也無,定是早就讓那個小廝受用過了,殘花敗柳一個,還抬作妾哩。”

翠竹臉色一變,急急忙忙辨道:“誰說我沒得落紅,不過是早早把那塊白布收起了,難道非要讓你瞧見?”

程三娘不慣與人鬥嘴,看著她們吵了幾句,翠竹與翠花愈鬥愈勇,她的頭反倒疼起來,正要回房細細想對策,忽然聽見甘十二的高呼聲從前頭傳來:“了不得,了不得,娘子,快些來幫我搬書。”程三娘愣了愣,扶著小丫頭走到二門一看,門口擺了滿滿四籮筐的書,甘禮正在掏錢與挑夫結工錢,掏來掏去卻湊不齊數目,埋怨甘十二道:“少爺忒懼內,身上連十個錢都無。”甘十二摸了摸腦袋:“瞎說,是這些書太貴,將錢都花光了。”摸完腦袋一抬頭看見程三娘,連忙走去向她借錢,又道:“娘子,快叫人把這些書擺到我的書房去,爹從泉州來了,正同岳丈敘舊呢,想必不多時就要往咱們這裡來。”

程三娘聽說公爹來了,忙指揮小丫頭們打水擦洗那間爬了蜘蛛網的書房,把書碼放整齊。甘十二走到正房拎起茶壺灌了一氣,感嘆道:“平日裡不買書不覺得,原來紙張這樣貴,一頁書要四文錢呢。”程三娘不解:“官人,這些書怎地還要現買,你平日裡和同年在一起時,沒得書看的麼?”

甘十二被茶水嗆了一口,咳了半日方道:“等爹走後,我還要去同年那裡讀書的哩,搬來搬去的實在麻煩,不如另買一套。”他見程三娘不大信的樣子,忙藉著要去接父親,帶著甘禮溜了出去。

程三娘心裡裝著翠竹的事,呆呆地把他的背影望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吩咐廚房備醒酒湯。不多時程府來人,請甘家少夫人去赴宴,往常這種場合,她都是帶著翠竹去的,如今貼身的丫頭成了貼身的仇人,再無人可作臂膀,忍不住又落了幾點淚,抬舉了方才同翠竹拌嘴的翠花作大丫頭,扶著她上轎往孃家去。

她的小宅離程府總共也沒幾步路,進門時晚宴還未開場,她到長輩們面前打了個照面,還是到第三進院子去尋嫂子。小圓一眼就瞧出她身邊的大丫頭換了人,心中替她酸澀了一陣,輕聲問道:“問過甘十二了?”程三娘垂淚搖頭:“只問了翠竹,她說官人要她生兒育女,還要抬舉她做妾呢。”

小圓直為她發急,道:“就是官老爺審案,也得雙方的口供對得上,你為何只問翠竹不問甘十二?”

程三娘往前頭的院子望了一眼,道:“公爹是主張給官人收通房的,不如先用翠竹把他混過去再作打算。”

小圓暗道了一聲糊塗,問道:“若甘十二是真收了她,你作何打算?”程三娘將手帕子用力絞成了麻花,嘴上卻道:“還能怎辦,連哥哥都說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我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了。”

小圓一面心疼那方繡工精良的帕子,一面暗歎,姑嫂兩年多,她還是不願在自己面前講全話,甚麼都是露一半藏一半;她未嫁時已在孃家委屈了這些年,好容易當家作主,真還會讓自己接著委屈下去麼?

她正不知如何將這對話繼續下去,採蓮來報,稱酒宴上的菜已齊備,請少夫人去檢視,她暗謝了一聲,忙讓阿彩送程三娘到前頭坐席,自帶了人往廚房去。甘老爺既是親家又是故交,因此廚房裡熱火朝天,備了好些菜,阿雲遞過一顆丸子請小圓嘗味道,撅嘴道:“三娘子太軟弱,該叫繡姐姐教她使棒槌。”小圓咬了一口丸子,嘆道:“我這個小姑子,心裡比誰都明白,就是吃了麵皮薄和不善言辭的虧,兩口子過日子,總猜來猜去怎麼得了。”

阿雲笑道:“叫大姐來教她甚麼叫爽利。”一句話引得廚娘們都笑,採蓮忙瞪了她一眼,按著小圓的吩咐往席上流水似的上菜。

說是請程三娘來赴宴,其實男人們都在前頭吃酒,裡頭只有錢夫人和小圓陪她。她前後好幾回哭著往孃家跑,程家上下都曉得她家新收了個通房,錢夫人朝背後伺候著的丁姨娘努了努嘴,安慰她道:“家裡有個妾,方能顯你的賢惠呢,你嫂子就是吃了這個虧。”

如今不論誰提這個事,程三娘都是要落淚的,但錢夫人的話裡夾帶了小圓,她就不知如何回話,連哭都忘了,愣愣地看看繼母,又看看嫂子。

小圓根本不接錢夫人的話茬,轉頭問程三娘:“你公爹住的屋子可收拾好了?”程三娘正不曉得如何應付,忙點頭道:“三進院子,我們只住了一進呢,多得是空屋子,我出來時已叫他們收拾著了。”

小圓又道:“你們才成家,想必傢什不齊全,差什麼只管來拿。”程三娘偷偷看了一眼錢夫人,見她臉上神色無甚大變化,才起身謝過,又親手給她們各斟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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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吃罷飯,前頭的酒還未吃完,小圓陪著程三娘候了一會子不見甘老爺出來,便拉她還回第三進院子小坐。程三娘撫著胸口道:“嫂嫂,你如今膽子見長,繼母在跟前就敢明著說要貼補我。”小圓笑她道:“我看是你出了嫁膽子變小了,當初你可是哭著求我莫要把賬本交給繼母的,我聽了你的話管了家,能做主貼補你,你怎反倒畏首畏腳起來?”

程三娘在閨中時上頭有嫂子頂著,她只需跟在後頭幫著些就萬事大吉,如今出了嫁才發現,家裡家外處處是要自己出頭的,她過慣了幕後的生活,乍一上臺自然不習慣;她今兒見識了小圓的處事手段,想起家裡的翠竹,恨不得把嫂子原樣搬回去,替她處理完了家事再送還回來,但她曉得這樣的話不好意思講出口,便低了頭不作聲。不多時前頭丫頭來報,說甘老爺吃醉了酒,叫兒媳派人去伺候,她忙帶了翠花趕往前院,小圓也跟了去,借了她兩個小廝,把甘老爺扶上了轎子。

甘老爺本是吃得大醉,在轎子上顛了幾下,路上全吐了出來,反倒清醒了,進了門就奔兒子的書房,見過架子上滿滿當當的書,滿意點頭,道:“十二,書要讀,身子也不能垮,我信中說要你收個屋裡人,可曾照辦?”

程三娘忙喚了翠竹來磕頭,叫她給老爺敬茶,甘老爺卻不吃通房丫頭敬的茶,另喚了個進來,向甘十二道:“與你個妾。”甘十二站到程三娘身旁,搖頭笑道:“你媳婦如此賢惠,已然給我收了通房,這個還是爹留著自用罷。”

甘老爺臉上一紅,竟不堅持,胡亂吃了兩口茶就稱困,扶了方才那個丫頭走到給他準備好的院子裡歇下。甘十二在他背後偷偷地笑,摟了程三娘進房,道:“我爹怕我娘怕得緊,泉州不好偷腥,特特跑到臨安來,還要虛情假意讓一讓我,回頭好在我娘跟前說:這個丫頭是兒子孝敬我的哩。”甘老爺畏妻如虎,程三娘亦曉得,但公爹竟能為了偷腥千里迢迢跑到臨安來,她真是無話可說。她抿著嘴也偷笑了一回,抬頭見甘十二已在解腰帶,故意道:“官人不去翠竹房裡?”

甘十二斂了笑意,仔細朝她臉上看了看,問道:“你想我去?”程三娘想起他剛在公爹面前贊了自己賢惠,那一聲不願意就跟魚骨頭似的卡在了喉嚨裡,硬是吐不出來。

甘十二聽不到她的回答,竟又把腰帶繫好,走去拉房門,回頭又問:“真想我去?”程三娘眼裡有了淚,偏不轉身,默默點了點頭,待得聽到關門聲回過頭來時,甘十二已是頭也不回地朝翠竹那邊去了。

她獨自躺在床上哪裡睡得著,眼淚浸溼了半邊枕頭,想連夜去和嫂子討主意,又礙著公爹在家。輾轉反側輾轉反側,竟是一夜未眠,第二日她早早兒地起床,厚厚地撲粉蓋住紅眼圈黑眼圈,想去公爹面前繼續博那聲賢惠,不料昨夜伺候甘老爺的丫頭卻道:“老爺一大早就帶著少爺出去了,說是要少爺帶他去見識京都的酒樓。”

她慢慢地朝自己房裡走,卻遠遠地看見翠竹是要去正房請安的樣子,她不知如何面對這個與自家官人共度了一夜的通房丫頭,慌忙搭了翠花的手朝外頭去,攔下一頂轎子,坐了來尋小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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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甘老爺來臨安做啥的?(本題有效期僅限2009-12-8當天,中獎情況請於2009-12-9前往文下書評區置頂帖查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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