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老歪和田立業的猜想,大騾子進冬不久就開始有心事,悶悶不樂,大概原因有二。
第一,應該就是讓美元鬧的。
因為村裡人都知道大騾子發了橫財,並且越傳越訛,越傳越誇張。
誇張到什麼程度呢?
大約就跟評書裡說的那樣:
據說某人家生的孩子很厲害,那孩子剛剛呱呱落地,就一腳把接生婆給踹得坐地上了。
事實是,接生婆手邊有碗水,新生兒落地一邊哇哇啼哭一邊蹬腿,正好碰到那碗水,水灑了一地。
地上很滑,接生婆踩上就出溜倒了。
事實是大騾子確實接受了歸來探親的表哥一些饋贈,但是數目不多。
但是越傳越訛的數目,就跟那嬰兒剛出生就能一腳把接生婆踹倒在地一樣誇張。
並且由此,大騾子幾十年不上門的親戚都開始提著半斤豬肉來看他了。
還有那幾個多年來一直把他貶得一文不值,老死不相往來的叔伯兄弟,都喜歡有事沒事去他那腥臊爛臭的“牲口棚”坐一坐。
甚至已經開始張口跟他借錢了——因為叔伯兄弟家的兒子面臨蓋房子娶兒媳等諸多需要用錢的大事。
這也直接導致了老歪平生第一次在家庭會議上表態發言。
就是三倉暴富歸來,大年三十早上開的家庭會議,會議主題就是:低調做人,安全第一。
當時主持會議的大倉圍繞主題發言結束,老歪當時就表了態:“老大說的對,有了錢千萬別讓人知道。
讓人知道了就完了。
還不如沒錢的時候舒服!”
那個早會不但把三倉嚇壞了,其實把老歪同志也嚇壞了。
會議結束拽著大倉娘到一個隱秘角落,囑咐了將近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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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叮嚀萬囑咐:“三兒給咱倆那寶盒,可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就是他姥娘和姥爺你也不能說!”
巴拉巴拉……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為進冬之前,老德民之死,把大騾子給刺激著了。
老歪和田立業討論,之所以倆人問大騾子,他總推說沒事,還是因為他不好意思承認這事。
說起老德民,就不得不說梁家河村東南角那個特殊的存在。
以前的時候,從外表看不出村東南角那一片有什麼特殊之處。
但是到了這幾年,老農民生活好了,村裡大多數人家都建了新房。
這樣從外表來看,就能看得出村東南那一片兒,屬於梁家河的貧民區。
因為那一片兒完全沒有新房,整齊劃一全是以前那種土坯麥草房。
至於內中原因,是因為這一片兒屬於光棍聚居區。
也就是說這一片兒的光棍子特別多。
即使原來住在這一片兒的,不是光棍的人家,蓋新房也不在這裡蓋,而是離開這一片兒去別地方蓋。
形成這一片兒光棍子多的原因,就是因為這裡以前的時候,有那麼兩戶人家出過麻風病人。
麻風病,在當地老百姓嘴裡稱為“大麻風”。
在以前,這是一種讓人談病色變的一種最可怕的病,沒有之一。
首先就是得了這種病,病人的外觀相當可怕,再有更可怕的就是這種是一種傳染病。
據說不但透過直接接觸會傳染人,就是你跟他對面說話,噴上唾沫星子,甚至病人周圍的空氣,都具有傳染性。
所以當時村裡一旦出現這種病人,村民們會像驅趕瘟疫一樣把病人趕出村。
你可以去野外找個地方住,堅決不允許進村,你要進村,打死勿論。
可是麻風病人也要喝水啊,偷著回村打水,他們的水桶都會被從井臺上橫掃出去。
塔讀@ 用來橫掃水桶的木棍都會被遠遠地扔到深溝,或者焚燒掉。 之所以村民們對這種病如此害怕,是因為麻風病人可怕的外在表現。 渾身潰爛,流膿淌血,很多病人的耳朵、鼻子、嘴唇等部位會慢慢潰爛掉。 到最後一張臉可能都會只剩骷髏,死狀極為恐怖。 而且這種病不僅僅是侵蝕皮膚,還會侵蝕關節,造成殘疾,以及各種臟器受損。 可以說,在以前的時候,得了這種病,病人自己生不如死,其他人談之色變,避之唯恐不及。 人都說,這種病不但傳染,還有“宿根兒”。 所謂的“宿根兒”,就是醫學上所謂的遺傳。 所以村裡人不但堅決排斥麻風病人,連他們的家人也排斥。 村東南出現麻風病的那兩戶人家,因為在村裡沒法待了,都去了關東,找個深山老林躲了起來。 因為有個說法,那種病到了寒冷的關東,自己就會好。 這以後村裡再也沒有出現過那種病人。 據說去了關東的那兩戶,病人的家人也沒有再出現那種病例。 可是,即使此後那一片兒再沒出過麻風病人,但是這種名聲傳出去了。 而且不管任何事,都會越傳越訛,越傳越誇大。 這就造成了村東南那一片兒的年輕人,想娶個媳婦就太難了。 誰家要嫁閨女,不去對方的村子訪查一番呢! 就村東南這令人談之色變的名聲,誰家敢把閨女嫁過去! 要是家裡稍微富裕一點,也許還能勉強娶個腿短脖子粗外加滿天星斗的醜女。 家裡窮,兄弟們多的,基本上就是紛紛打了光棍的命運。 所以,村東南這一片兒,最大的特點就是光棍多,闖關東的多。 大騾子,老德民,都在村東南住,而且倆人住得很近。 這二位的生理上,確實沒什麼問題。 其實,在他們那個年代,一個年輕人只要生理正常,長得別太矮太難看,只要老老實實正常在家種地,娶個媳婦是完全沒問題的。 那時候不像後世,後世的情況是,一個年輕人累死累活,哪怕恨不能白天不吃不喝,晚上拼命加班,想買上房子娶個媳婦也很難。 他倆打了光棍的原因,就是倒黴住在這一片兒,而且家裡比較窮。 德民比大騾子大幾歲。 之所以被村裡人習慣性稱為“老德民”,是因為這人長得顯老。 可能從年輕時候就開始“老”德民,一直老了好多年。 去年開春的時候,老德民就得了癌症。 到了秋天,又偏癱了,完全不能自理。 因為他是老光棍,五保戶,他不能自理,村裡必須要管他。 於是從他不能自理開始,但凡村委的人都要輪班,輪流做飯給他送去。 連村裡打雜的通訊員都要排班,作為幹部的婦女主任肯定也得去送飯。 婦女主任一般都是由婦女擔任。 婦女都怕狗。 偏偏老德民一個老光棍,孤苦無依,養了一條大黃狗做伴兒。 也養了好多年了。 人狗情未了,老德民臥炕不起,忠實的大黃狗跳到炕上,沒日沒夜陪著主人。 可能是因為看到主人的狀況不佳的緣故吧,心裡難受的大黃狗脾氣也變得格外暴烈。 塔讀@ 但凡有來給主人送飯的,大黃狗在炕上瘋狂吠叫,想把外來人驅趕出去。 甚至對試圖靠近主人的人直接物理攻擊。 大男人的抵抗能力強,大黃狗攻擊無效。 但是婦女主任被狗咬了。 光榮負傷的婦女主任於是獲得了送飯豁免權。 但是其他人去送飯,皮肉安全依然時刻受到大黃狗的威脅。 老這樣下去也不行啊,總得想個辦法。 秉海村長等人的意見是,想辦法把狗拴起來,拴到院子裡去。 別讓它整天蹲在老德民炕上了。 一開始的時候,幾個年輕人拿了塊肉誘騙了它幾次,但都沒有得逞。 本書~.首發:塔讀*小@說-APP&——免<費無廣告無彈窗,還能*@跟書友們一<起互動^。 因為這條大黃狗太忠實了,主人重病不起,它痛苦得肉都沒有吸引力了。 但是有一樣兒,它總得拉屎尿尿。 村委通訊員等幾個年輕人,趁著大黃狗出來拉屎的時候,決定動手。 本來大黃狗準備到院外去解決問題的,可它剛走到院子裡,就被繩子套住了。 大黃狗拼命掙扎,沒命慘叫,而且掙扎著試圖返回主人的炕上。 於是在老德民的窗戶根兒前爆發了一場人狗大戰。 大黃狗在窗戶根前掙扎,慘叫,老德民在炕上哭嚎,咒罵,要求放開他的狗…… 戰鬥結束,大黃狗被勒死了。 幾個年輕人扛回去燉了一大鍋。 老德民的炕上清靜了,但是老德民的屋裡並不清淨。 本書~.首發:塔讀*小@說-APP&——免<費無廣告無彈窗,還能*@跟書友們一<起互動^。 老德民沒日沒夜地嚎哭,想他的狗,要人賠他的狗命。 幾個年輕人吃了大黃狗,肚子裡的狗肉屎還沒拉出來的,老德民就死了。 他的死狀正好被大騾子撞上。 大騾子知道老德民的大黃狗被人勒死吃了,到了晚上也能整夜聽到老德民家裡傳出來的哭嚎聲,聲音悽慘無比。 老德民的悽慘,大騾子看在眼裡,聽在耳朵裡。 驚在心裡。 最讓他差點嚇死的是,因為住得近,沒白沒黑地聽到老德民悽慘的哭嚎。 大騾子畢竟於心不忍,這天一大早就想過去看看他。 現在老德民家的院門也不關了,不管是誰來送飯,走的時候就是把院門虛掩而已。 大騾子推開老德民家的院門時,還有些奇怪,為什麼感覺老德民淒厲的哭嚎如此切近,好像就在耳邊似的?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等他轉過影壁牆,赫然看到了全身光著,骨瘦如柴形同骷髏的老德民。 本來老德民早就得了癌症,身體迅速消瘦,加之偏癱躺倒之後更瘦了。 只剩皮包骨的那副形象,簡直太嚇人了。 最嚇人的是,大騾子知道老德民偏癱不能動。 可是此時此刻,老德民居然扒著他家的一扇半門子,站在屋門口。 瞪著深陷的倆眼窩,淒厲哭嚎。 本來就膽小懦弱的大騾子嚇得驚叫一聲,抹頭就跑。 然後招呼村裡人趕緊進去看看老德民怎麼了? 是不是詐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