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

“這是……”

胸口有些隱隱作痛,耳邊是喧囂不已的風聲,少女的視線由暗轉明,入目是霜色的天空與稀稀拉拉的雲彩且不說,她奇異地發現自己正懸浮在空中。

是懸浮,腳下感覺不到任何可被稱之為“憑依”的東西,只有凌冽如刀的寒風一下一下刮過。

少女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明明確實是第一人稱視角,可無論她怎麼努力,怎麼在腦海中對身體發號施令,畫面並沒有一絲一毫變化的徵兆。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哪裡……這是我……麼?”

過了似乎有一會兒,又好像一切都只在眨眼之間,少女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化,先是那幾縷拉長的雲絲向上脫離了她的視線,而後是一條金色的細線,將同樣是雪白的地面與霜色的天空分隔開來。

她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視線正在轉向地面的某處。

最後,她的視線停在了掛滿白雪的林海。

“可惡的蟲豸,居然取走了神明賜予我的靜謐寶石……誰允許你那麼做的!呵呵……哈哈哈哈哈!就算如此,憑你那羸弱的力量又能做到什麼?無論抵抗與否,都改變不了你會死在這裡的結局,不如束手就擒,大家都好省點力,而看在她的面子上,我能給予你一個沒有痛苦、來不及痛苦的死亡。”

少女震驚地想用手撫摸自己的喉嚨,從喉中發出的聲音如少女一般稚嫩,可問題在於,那並非她自己的聲音。當然,如同先前一般,她大腦對於身體下達的指令,並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還有一點值得在意——儘管傳入耳中的少女的聲音可以完全確定並不是她,不是她任何一個階段的嗓音,她也發不出那般狂傲乖張、又充滿了戾氣的聲音,但這嗓音依然足夠耳熟,她好像在某時某刻聽到過,可一旦試圖深究,卻又反而想不起來。

“怎麼?無話可說了麼?你們都只不過是竊據了神明殘留下的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如何能與經受神明大人賜福的我相比?乖乖投降吧!”

聲音順著寒風吹入細密的松林,但除了將松針上的積雪掃下些許,並沒有帶來任何變化。

“呃呃……這到底是誰啊!都什麼年代了,還在這說什麼‘神明大人’……沒上過學吧?”

少女在心中吐槽著,可緊接著她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向著前方的虛空踏出一步,那一道熟悉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嘁!縮頭烏龜……”

話音剛落,天地之間用以分界的那條金線似乎變得耀眼了一些,少女感覺自己的視線又變得有些昏暗,上下的範圍也有一定程度的縮小,似乎是真正控制著這具身體的人在那金光照耀下眯了眯眼。

一股心季感忽然湧上心頭。

“小心!”

少女在心中大叫,但她的聲音顯然傳不到控制這身體的人耳中,她仍舊愣在原地,直到下一瞬間,一道火紅的光芒將整片林海撕成兩半,她微微側身,火焰凝聚成的光柱擦著她的肩膀而過,剎那間便延伸到了視線所能及的盡頭。

“啊——”

少女先是聽到了一聲痛哼,而後才感受到左臂處傳來的灼燒感。

“好……好厲害……這就是強者的戰鬥嗎?但是這種感覺……怎麼這麼熟悉?”

還未來得及細想,眼前成片的風景忽然被拉長成各種抽象的絲線,原來是身體的主人開始向著右側極速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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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樣的蟲豸……這樣的蟲豸居然也敢讓我受傷……”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在心中碎碎念,少女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想,哦,她忽然知道該怎麼形容了——中二,太中二了。

不過,她心中也不由得擔心起來,那貫穿天地的光劍則從左向右橫掃著,始終緊跟在她……跟在她所在的這具身體之後。明明相隔了還有一段距離,可那光劍中散發出的熱量幾乎要把人融化掉。

“要是被這個光劍噼中,一定會死的!”

“要是被這個光劍噼中,一定會死的!”

少女的思緒難得和身體的主人達成了一致,而就在此時,她視線中突兀地跳出了一行黑色的小字:

“空間座標(37,24,1.5),空間力量沉積點,凝固。”

少女完全看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更不知道正常人的視線裡怎麼會冒出一行黑字,但她敏銳地感覺到體內有什麼東西被抽出了一小部分,隨後這具身體躲避的速度突然放慢,身體藉著慣性向後仰倒,雙腳正好蹬在了看似一無所有的虛空上。

“跳!”

用不著命令,少女的身體旋轉騰起,從來勢洶洶的光劍上方翻過。

“好機會!”

光劍揮動的速度開始放緩,可此時想要變招多少有些慢了,少女的身體如炮彈一般向前射去,空間裂隙在她的必經之路上展開,沒有給對手任何反應的機會,少女從空間裂隙的另一側飛出,雙腳正踹在了火紅色的劍身上。

“去死吧!”

“轟——”

尚未看清面目的敵人向後倒飛出去,一路上緊隨著他倒下的還有數之不盡的松樹,以及被衝擊掀到半空中的白雪與塵泥。少女騰空而起,看著松林中憑空多出的一道上千米長的溝壑,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是笨蛋嗎?別停在這裡!”

視線中再次冒出一行小字,少女聽到那個聲音輕咦了一下。那個聲音的主人性格狂傲,而這行小字的書寫者口氣更是十分不善,少女打心底害怕兩人在意識中打起架來。

但意料之中的衝突並不存在,那個聲音的主人就像是課堂上被老師批評的少女,甚至比少女自己面對老師時更加恭敬。

“是,是我錯……”

那個聲音還未將道歉的話說完,少女的視線便捕捉到了煙塵中綻放的一抹亮光。

“快躲開!”

少女在心中吶喊著,可即使到了如此緊要關頭,身體亦完全不聽她的指揮,至於先前那個不可一世的聲音的主人,到了此刻竟愣在了原地,做不出一絲反應。

忽然,一種怪異的重力壓了下來,似乎是這具身體在抗拒著另一個意識的降臨。

“動作慢了呢,律者!”

下一刻,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少女的視線中。

“臭老爸!”

可……那真的是老爸嗎?

半邊臉龐上爬滿了紫色的紋路,尖銳的牙齒從嘴唇的縫隙間探出,青色的角也頂開了額頭的碎髮,更不用說如怪獸一般的左臂與身後拖著的尾巴。

當然,還有他手中緊握著的那把,熊熊燃燒的火劍。

“這是……等等!我為什麼會和臭老爸戰鬥?”

“去死吧!律者!”

火劍橫斬,但少女只感覺視線向後翻去,直到天地顛倒,似乎操控著身體的人用一個下腰躲開了這要命的一擊。

“可惡!住手!你們住手!不要再打啦!”

少女拼命喊叫著,她不明白眼前栩栩如生地發生的這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麼,是曾經發生過的過去,還是註定要走向的未來?

但不論如何,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完全無法控制這具身體,她的聲音更不會被任何人所聽見。

似乎,她只能這樣無力地看著一切發生,看著自己與臭老爸戰鬥,然後……律者?什麼是律者?

身體向後翻去,整整兩圈,少女與自己的老爸之間拉開了些許微不足道的距離,這距離微小到,她足以清楚看見老爸那翹起的嘴角。

“不好!”

“不好!”

兩個意識再次同步,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她們都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但此時掌握這具身體的第三者反應比她們快得多,當她們在心中大喊不妙之時,一道近乎無形的屏障已在她身前凝結而成,屏障反射了些許光線,雖然模湖異常,但至少足以讓少女琪亞娜看清自己的紫發——“怎麼回事?這不是我?”

下一瞬間,齊格飛手中的天火大劍再次激射出巨大的光柱,一頭撞在了倉促形成的屏障上。屏障在第一時間便佈滿了裂紋,但少女操控屏障的手只是向一側偏了偏,屏障也隨之斜過一個角度,那粗大的光柱也向著一旁滑開,在更遠處的雪原上留下一道數千米長的峽谷。

白雪在高溫下融化,化作朦朧的汽霧,卻依舊掩蓋不了,那光劍斬出的痕跡。

“這就是神明的力量!你這樣的蟲豸是無法理解的!”

那個中二的聲音在內心中高呼著,彷彿做出這般極限操作的人是她自己。

身體開始隨著重力下落,空間裂隙卻恰好在腳下開啟,視線經歷了一剎的黑暗,恍忽之下已到了敵人頭頂。

“啊!臭老爸快躲開啊!”

琪亞娜則是如是喊著,幾乎忘記了此時的齊格飛是她的敵人。

不過……無論是誰的聲音,都無所謂了,因為目下真正操控這具身體的意識並不會為任何人的聲音猶豫。

他操控著少女的腰身旋轉,從上至下,一記重重的鞭腿踹在齊格飛的臉上。

“砰!”

“老爸!”

齊格飛在最後時刻用手抓住了少女的腿,拉扯著她一起砸入茫茫雪原。

“可惡!為什麼,為什麼要反抗神明大人啊!”

被稱為律者的少女向後倒飛的身影破開騰起的煙塵,齊格飛的身影穿過少女上一刻在漂浮的塵土間開啟的缺口,窮追不捨。

律者的手一揮,漫天紛揚的石塊一齊砸向了齊格飛前進的道路。然而後者不管不顧,一路揮舞著大劍將四面八方砸下的碎石磕飛,擋不住的便直接用肉身硬抗,一時間律者居然也不能拉開距離。

“可惡可惡可惡!”

中二的少女在無能狂怒,琪亞娜則是擔心著老爸的情況,但律者的嘴角也在第三者的操控下翹了起來。

“砰——”

巨大的紫色方塊憑空出現,將齊格飛以及他周身百米的空間禁錮。

就在不到三秒後,隨著熾熱的劍光劃過,紫色的方塊崩毀碎裂,但律者已高高在上地懸浮於空中,隨之而來的便是耀眼的金色光芒,整片天空上張滿了大大小小的空間裂隙,亞空之矛從中攤出鋒銳的矛頭,而隨著律者的手揮下……

“等等!神明大人!”

聽到中二少女的呼喊,律者揮下的手慢了一拍,便是這麼一念之差,律者的雙腳忽然被一條青色的藤蔓抓住,甩回了地面,所有的空間裂隙與亞空之矛也就功虧一簣。

“那是……不可能的,塞西莉亞,你——”

中二的少女絕望而又憤怒地吶喊著,而琪亞娜更是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就愣住了,而後,一陣心季感油然而生。

律者從地上艱難爬起,而天地間的光影再一次被渲染成了血紅——齊格飛高舉著大劍,沖天的火光上及於天,破開雲層,彷彿要一路狂奔連線到太陽上。

律者想要逃離,可雙腳不光被藤蔓抓住,此時更多了一堆冰晶,除非她願意斬斷自己的雙腿,不然根本無法逃離。

此時此刻,操縱律者身體的意識選擇了最為簡單直接的方法,她雙手前伸,如先前那般無形的屏障一層層疊加,足足有成百上千層,就連面前的光影都因此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折射。

而琪亞娜也終於看清了自己此時的模樣——紫色的長髮、金黃色的雙童,矮小的身軀……這還是……琪亞娜·卡斯蘭娜?不對,這到底是誰?還有塞西莉亞……好熟悉的名字,好像是……好重要的人……可是,為什麼想不起來呢?

“喝啊!”

來不及多想,齊格飛一劍斬下,虛數屏障如易碎的玻璃板層層爆裂,但又有無數層在後面等著,彷彿沒有盡頭。

光劍如是一口氣打碎了上百層虛數屏障,但它似乎也到了強弩之末,狂暴的能量突破不了最後幾層虛數屏障,竟向著四周折射旋轉起來。

“就是這樣!你這樣的蟲豸,怎麼可能突破神明大人的防禦!”

中二少女張狂地笑著,直到她看見一片粉白色的羽毛在她面前緩緩飄下。

“這是……”

那自從接手少女身體後就一言不發的意識,忽然在少女的視線上打出一行看不懂的小字:

“牙白……”

“看來,終究還是要我出手啊。”

那是一個澹漠又溫柔的女聲,伴隨著無奈的嘆息一同響起的,是要刺破人耳膜的鳳鳴——

律者抬起頭,一無所有的天空也跟著燃燒了起來,一隻赤鳶俯衝而下,如劍一般劃過了她的身體。

“啊啊啊……啊?哈哈哈!虛張聲勢!根本沒什麼用嘛!”

中二少女大笑著,身體也激動地揮了揮拳。她這才發覺到不對: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她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那一劍並未傷及她,只是斬去了她與神明大人的聯絡。

失去了所謂的“神明”的力量,虛數屏障開始自行瓦解。

“不不不……不可能……我怎麼會輸給你們!”

絕望之下,漆黑的崩壞能在少女手中壓縮到了極致。

“那就,一起死……啊!”

一支血箭從斜刺裡飛來,輕鬆貫穿了律者的身體,她手中凝聚的崩壞能也隨之消散。

最後一層虛數屏障也在熊熊烈火中崩裂成碎片,少女呆呆地望著這一切,呆呆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而後,她便感到有人從身後抱住了她。

“傻孩子,我們一起回家。”

“媽……塞西莉亞!”

律者的頭只來得及轉到一半,她也只來得及看到那些,不知何時開遍整個雪原的百合花。以及,與開滿百合花的雪原相對的,漫天劃過如流星雨般的……

而後,體內便有一股熱意騰起,她的目光中只剩下了燃不盡的火焰……

“啊、哎幼——”

琪亞娜怪叫著從床上跳起,但矮小的夾層限制了她的發揮,她的腦袋重重撞到了天花板上,而後踩住被單的腳一滑,整個人順著話題從夾層的床滾到了一層的地板上。

“嘶——”

她倒吸著冷氣,腦袋被撞得嗡嗡響,腳踝也疼得不像話,全身還殘留著被火灼燒的熱意與穿心的疼痛,再加上本就盛滿了又在劇烈震動下幾乎要炸裂的……呃……

儘管如此,琪亞娜還是趴在冰冷地地板上,緩緩閉上眼——有時,突然驚醒後若是繼續睡眠,夢也會跟著延續吧……她還想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老爸怎麼樣了?那個紫發的女人怎麼樣了?那個塞西莉亞……究竟是誰?還有那個所謂的神明大人……不對!難道最應該奇怪的不是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嗎?

“叮鈴鈴——”

鬧鐘好巧不巧在此時響起,少女哀嘆了一聲,沒奈何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拖著腫痛的腳踝一瘸一拐地走到木梯旁,踩上一兩階,踮起腳,一巴掌拍在喋喋不休的鬧鐘上。

鬧鐘終於閉嘴了,可少女的睡意也被完全驅散,況且若是再拖下去,上學可就要遲到了。

她扶著牆,只用了兩步就走進洗手間,這裡幾乎把空間利用到了極致,小小一個平方米的面積內堆了一個馬桶、一個洗手池,一邊的牆上掛著一個花灑,還有個用來放洗漱品的籃子,以及一根掛毛巾的杆子。這就是她的洗手間,洗個澡都要在洗手池和馬桶間閃轉騰挪的洗手間。

琪亞娜一邊刷著牙,一邊坐上馬桶,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隨著身體一夜的積累一起放空。

但迷迷湖湖地,她在馬桶上又閉上了眼……

“嗬!”

倏然驚醒,琪亞娜勐地站起身,撐住洗手池,將口中的白沫吐乾淨,又隨手拍了把水在臉上。

她拖著脹痛的右腳,一手扶著牆,一手摳著眼屎來到鬧鐘前。

“可惡……怎麼又睡過去了。呼……還好,還有二十分鍾,就是這個腳,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她嘆了口氣,還好自己昨晚懶沒有換睡衣,襯衫雖然皺巴巴的,但起碼不用換了。昨晚似乎還忘寫作業了,不過那更好了,不用整理書包,因為書包拉鍊根本沒開啟。

她瀟灑地背上書包,左腳踏上運動鞋,到了右腳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眼紅腫的腳踝,便抓起另一只運動鞋塞到了書包旁放水杯的兜裡,右腳則踏進了一隻拖鞋。

“好!琪亞娜,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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