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一處飛簷翹角的宮殿內。

滿頭銀髮的念慈婆婆,正與身雄體壯的路勝道共處一室。

澹澹的靈光從兩人法身上散發,將宮殿照耀的像一座光輝的神殿,讓他們如神似佛的臉龐上看不出多少人味。

路勝道站立在大殿一角,背靠著一根頂樑柱,對自己房中的來客說道。

“剛剛我手下的人來報,說姬贇的二兒子死了,是你動的手腳嗎?”

念慈婆婆手持一枚玉如意,站立在路勝道對面,和藹一笑道。

“今夜因陀羅來襲,白玉京中一片混亂,指不定是哪個心慕皇位的皇子殺的人,路教主為何會懷疑老身?”

路勝天一雙虎目瞄了一眼那柄玉如意,只見這如意頭呈慶雲狀,尾呈靈芝狀,中間手柄處凋刻有九條惟妙惟肖的龍紋,其上鑲嵌有青、碧、色三顆無極寶珠,一看就是件不凡的至寶。

這個大漢呵呵一笑,似乎對念慈婆婆現在的作態極為不屑。

“連三寶玉如意都煉好了,想來無生教這次的造反儀式,應該準備的差不多了吧。”

路勝道和念慈婆婆是老朋友了,他們曾在前朝大越的覆滅中並肩而戰,又在如今的大梁朝同殿為臣幾百年,最是瞭解不過彼此。

無生教的《五經六部》想要晉升癸階,除了要將這一套六門法術全部修煉至圓滿外,還需要一場成功推翻一座王朝的造反儀式之力相助才可以。

而三寶玉如意,則是一件預防法術晉升失敗後反噬的替死神兵。

四百多年前,念慈婆婆之所以會幫大梁太祖造大越的反,將大越的三州之地殺的天翻地覆,就是為了製造一個天地人三才殺機混淆,乾坤翻覆的造反儀式。

可惜的是,當年的晉升儀式失敗了,念慈婆婆即便在當時那枚三寶玉如意的守護下留了一條命,儀式反噬依然將她傷的很重,加之大梁太祖又很快登基稱帝,她不得不在朝堂中蟄伏作小。

如今看到這枚新的三寶玉如意,路勝道立刻意識到,念慈婆婆決定要造大梁朝的反了。

“二皇子確實不是老身指示人殺死的,但我無生教造反,向來講究順應天時地利人和。

雖然大梁朝這些年開山鋪路,修渠架橋,開墾荒地,使治下的人口數量遠超前朝,看似繁榮一片,但地方豪強和地方官吏們卻沆瀣一氣,以法術之力大肆剝盤民眾,使一國龍氣日益衰落,此為天時;

近些年來大梁三州內水災、旱災、蝗災、雹災、雪災等天災此起彼伏,如果不是朝廷供養的香火神靈們東奔西走消災,地裡每年產的口糧根本無法維持消耗,一旦神靈們收手就是災劫遍地的場面,此為地利;

在接連兩日之內,一國皇帝和儲君皆死於非命,其餘諸子們忙於爭奪皇帝之位,我又執掌著太師寶印,此便為人和。

如此天地人三才齊聚之勢,何愁造反大業不成呢?”

說這些話的時候,念慈婆婆仍舊面帶著慈祥的笑容,如同一尊神廟中端坐的慈祥無生老母神像。

“既然念慈婆婆已經準備好了造反,為何半夜造訪我的居所?

不會是來拉攏我的吧,那你可找錯人了,我對造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

還沒等念慈婆婆開口,路勝天便擺擺手,直接堵住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

念慈婆婆和路勝天相熟幾百年,她同樣很瞭解這個漢子,見狀心中也不氣惱,而是慢條斯理的說道。

“路教主何必急言拒絕,當年大梁太祖能請動你出手相助,可見你也擁有在意的東西。

他當年承諾,在你死後會傾盡國力封冊你一尊青敕神位,老身現在可以加倍許諾你,在我進階成為無生老母之後,可以冊封出一尊半步癸階的青紫敕神位。

你的《羅剎四法》已經前進無路,轉修神道是你唯一的選擇,左右都是成神,幹嘛不選一尊更高的神位呢?”

和念慈婆婆修習的《五經六部》情況不同,《羅剎四法》進階癸階的要求為打敗此界的所有羅剎,並一統羅剎一族,在羅剎一族開闢的洞天中加冕為皇。

但目前羅剎一族中已經擁有了一位羅剎鬼帝君臨天下,在羅剎鬼帝死前,除非另開他路,否則任何一隻羅剎鬼都不會擁有稱帝的機會。

路勝道自知自己沒有開闢一道的才情,在將《羅剎四法》修煉到壬階之後,便早早為自己選了神道這條後路。

“我當初之所以幫助姬燮造反,只是為了找個能夠供養我奢靡生活的地方而已。

羅剎一族的壽元一向悠長,我如今還有兩三千年的時日好活,對神位的渴望並不算強烈,就不摻和造反這種麻煩事了。

念慈婆婆請離開吧,我是不會將你造反的訊息,提前透露出去的。”

路勝道的拒絕讓念慈婆婆陷入了沉默,她用手指在三寶玉如意上一下下輕輕敲擊著,好半天後才開口道。

“羅剎教全力支持無生教造反,事成之後,由你來做皇帝如何?”

《五經六部》的晉升只有造反有關,至於成功推翻一個皇朝之後,由誰來建立新朝,由誰來做皇帝,《五經六部》的修習者並不在意。

念慈婆婆丟擲的,是一個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極為致命的誘惑。

路勝道也是在愣了片刻之後,才遲疑的搖了搖頭道。

“我還能活個兩三千年,不想當個只能執掌乾坤百年的短命皇帝。”

“哎——人各有志,既然路教主不想蹚這趟渾水,老身又怎能強求於你呢。

時候不早了,老身這就告辭了。”

見到路勝道心意已定,念慈婆婆也不多勸,直接化作了一道金光消散在房中。

等確認來客已經走遠,路勝道才將一雙虎目看向另一個方向,視線彷彿穿透了重重宮闕的阻隔,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二皇子死了,算算時間,謝宛清現在應該去勾搭那個新任太傅了吧。

謝宛清當年就是這樣把姬贇推上皇位的,我記得她還有個女兒吧,不知道在新皇登基前的一個月裡,她要如何應對無生教的叛亂……”

……

當杜康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矇矇亮。

他半坐起來,任由繡著華麗龍鳳的被子從身上滑落,在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後,只覺得全身筋骨都在舒爽地呻吟著。

身邊的被子裡已經涼了,謝宛清也早已離去,但空氣中依然能嗅到她身上遺留下來的香氣。

謝宛清昨晚以天魔之氣體為杜康洗練了一次神軀,在滾滾天魔之氣體內流淌而過的地方,杜康體內每一尊神靈都會發出極樂的歡呼。

天魔之氣如同無孔不入的清澈泉水,將隱藏在這些神靈體內的香火魔念,全部溶解帶走。

在天魔這種善於控制人心的魔道之祖面前,魔念這個困擾神靈已久的問題,就這樣被輕鬆解決了。

“山河印提煉出來的香火沒有雜念,但我以前直接吸收的那些香火,即便經過了願力法輪的簡單研磨依然是飽含雜念的。

謝宛清這個女人,這是幫我解決了一個隱患啊,以後如果每隔一段時間就能體驗一次天魔極樂的話,書靈法的修行就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了。”

想到這裡,杜康咧嘴嘿嘿一笑,天魔是個善於創造快樂的種族,昨晚持續不長時間的天魔之氣洗練,便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就在這時,杜康突然感覺到陰神內的魔種突然發出一股催促之意,這是謝宛清在催他趕緊去辦正事。

雖然在干鏚的鎮壓下,魔種很難影響到杜康的心智,但身體從裡到外一身清爽的他,還是抓起地上的衣服幾下穿上,大步向著宮室外走去。

做戲要做全套,既然選擇了接受魔種,就要有個被魔種控制的樣子。

推開宮門,就看到門外站著幾個樣貌清秀的太監,他們在看到杜康之後連忙躬身稟道。

“太傅大人,太皇太后之前吩咐過了,要您早起後即可去往紫辰殿。”

紫辰殿是白玉京諸多宮殿中,皇帝與重臣商議要政的地方,謝宛清既然要杜康直接去這裡,顯然是打算直接了當的,將自己的女兒推上皇位。

“前面帶路吧。”

在太監的指引下,杜康開始以不算很快的速度低空飛行,穿梭在白玉京密集、高大的樓閣叢林中。

杜康昨夜一場大戰之後極為疲憊,加之他一直對同行的三人心懷警惕,所以未曾留意白玉京中的景色,直到今早才注意到,白玉京建築的奢華、莊嚴與盛大。

白玉京中的道路是以天青玉鋪就的,道路兩旁以各種靈花靈草佈置出種種象徵吉祥、富貴的圖桉。

在成排高大靈樹的掩映間,一座座宮闕燦爛的琉璃瓦頂,好似一座座綠海中的金色島嶼般在放射金光。

一路走來,杜康能見到各種風格迥異的建築,矗立在道路兩旁,偶爾還能看到有行走近乎無聲的宮女太監在其中進進出出。

這些建築的風格杜康大多都不認識,一路上少數能認出的,也只有一些明顯帶有碧波海風格的樓閣。

領路的太監們似乎過於謹小慎微,看到杜康對沿途的景色感興趣,竟然一句都不解釋,只矇頭趕路,實在是浪費了杜康的好心情。

好在白玉京雖大,但杜康昨晚住的宮室離紫辰殿並不遠,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他就來到了一座明顯比周圍建築高大許多的宮闕面前。

太監們走到紫辰殿前的臺階下,就主動停了下來,只有杜康一人順著臺階一步步向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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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步步登高,紫辰殿裡的景象,便隨著最後一節臺階的漸漸低出現在了杜康的視線中。

這是一個很寬敞的大殿,但殿內漆黑的金磚上只站了三十多人,使得大殿看起來空蕩蕩的。

可看到這三十多人身上的刺目靈氣,確認他們全都是高階修士的時候,杜康又突然覺得這裡有些過於擁擠了。

大殿的上首位置是一張金龍寶座,連這張連個軟墊都沒有鋪的硌屁股寶座上,一身正裝的謝宛清正端坐其中。

杜康的到來,使殿內的群臣全都轉頭看向了他。

三十多個高階修士齊齊的目光注視,彷彿化作了一種真實的幻象,這一刻彷彿是滿堂的豺狼虎豹等妖王、妖魔鬼怪等鬼王用兇狠的目光瞪著他。

這是一次正大光明的試探,三十多個高階修士合力構建出的氣勢壓迫,甚至能讓一些不精於神道的高階修士陷入僵直動彈不得。

就連在場的三十多位大梁重臣中,也沒有幾個能面不改色接下這種氣勢壓迫的,顯然他們看出了杜康修為不高,要合力給他這個太傅來個下馬威。

面對殿中彷若魔窟一般的場面,杜康陰神中魔種震動,周身穴竅內千神齊齊咆孝,一起幫他頂住了迎面而來的壓力,如沐春風般向殿內走去。

杜康龍行虎步地走過分立大殿兩旁,虎視眈眈的群臣們,來到謝宛清面前一拜道。

“臣杜康,見過太皇太后,臣因一時貪睡誤了時辰,至使今日紫辰殿議事來遲,還請太皇太后責罰。”

謝宛清伸手虛扶,臉上帶笑的對杜康說道。

“太傅昨夜與本宮操控龍氣,與因陀羅一場大戰,著實是辛苦了,如此有功之人多睡一會兒又何妨,快快平身吧。”

“謝太皇太后恩典。”

站在謝宛清寶座旁的,是杜康的老熟人餘風,他彎腰將杜康真正的扶了起來,然後指了指一旁的三把座椅。

杜康看到,這三把座椅的其中兩張上,已經分別坐了路勝道和念慈婆婆,就直接走了過去,在空的那把坐了下來。

作為當朝三公,杜康是有椅子可以坐的。

群臣們見剛才的下馬威對杜康無效,便集體收回了氣勢壓迫,繼續起了剛才的話題。

群臣分文武而立,文官這邊為首的是左相安忠邦這個老頭,武官這邊為首的則是一個全身披重鎧的大肚將領,他挺著滾圓的將軍肚向謝宛清稟報說道。

“剛才太皇太后說到,二皇子於昨夜不幸蒙難,要將先帝之妹玄凰公主立為儲君,微臣以為,此提議不妥。”

謝宛清直接提高了說話的音調,明明還是那張清秀的臉蛋,此時卻如同天魔萬化一般散發出一種陰戾的威嚴之氣。

“提議?大司馬認為,本宮剛才只是在提議嗎?

皇位更替本就是皇帝自家的家事,究竟要讓誰繼承大統,難道還要你們這些臣子同意不成?”

殿內的爭執繼續不斷,杜康卻注意到了身旁路勝道的目光,同樣把目光看向了一個站在大殿邊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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