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蛟一路南行。

蛟龍之屬天生就具有騰雲駕霧的神通,與欒陽穀之間七百裡的距離十個呼吸便至。

築基期的威壓擴散開來,恐怖而驚悚,壓得沿途練氣修者如同鵪鶉一般不敢高聲驚語。

“山虎小兒,速速出來見吾!

龍哞響徹欒陽穀,震得砂石滾滾,地面都隱約在顫動。

聲音傳來。

火山地底深處,汩汩升騰,散發灼熱澎湃熱浪的岩漿池邊緣,山君勐地睜開眼睛,一絲精光掠過眼底。

“來了。”

山君心中低語一聲。

早就該出現的魔蛟,今日終究還是打上門來。

這一年來,偶爾有練氣修者闖進這裡,卻盡皆被山君以八方陰陽子母陣斬殺。

山君大多時候都在修行。

只可惜距離練氣九層的瓶頸依舊遙遙無期,恐怕還需十年苦修。

更不用說練氣大圓滿境界,可煉化靈脈築基了。

妖類修行,越到後面便越是緩慢。

除非是極為罕見的天材地寶,否則只能以水磨的功夫徐徐圖之。

山君起身,五彩具畢的皮膚表面,綻放出玄妙的花紋。

“山君,不要出去!”

黑猿從一條懸空的熔洞中落出,臉色焦急。

“我等依靠護靈大陣,任它魔蛟如何討戰,未必還能把火山掀翻,打到火山底部來?!”

“是啊山君。”

影娘也快速趕來,喜陰的她面對岩漿池,本能的有些懼怕。

此刻臉色蒼白,氣息萎靡,卻滿臉擔憂。

“我們不必逞一時之勇,只要山君築基,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

黑猿、影娘等妖,並不清楚山君早已傷了根基,築基無望。

山君心中落寞,沉默不語。

轟!

轟!

轟!

外界,魔蛟見遲遲無人應答,兇性大發。

龐大的蛟軀,爬行於火山外圍,一路上遊,纏繞於火山頂端之上。

鱗片合攏,血肉緊縮,力沉萬鈞,勐地搖晃起來!

劇烈的轟鳴聲傳來,猶如天裂。

一條條裂縫由火山頂開始,向下蔓延。

一塊塊嶙峋巨石落下,連貫如拉長的雨絲,噼裡啪啦的降至地面。

“不出來?不出來那就和這火山陪葬吧!

魔蛟哈哈大笑起來,喉間陡然生出碧綠色的烈火。

光芒越來越甚,磅礴的築基法力洶湧澎湃,它勐地向火山口中,噴出熊熊烈焰。

本沉寂上千年的火山嗡嗡作響,凝聚冷卻的岩漿迅速甦醒起來。

“不好!

地底,岩漿池。

山君等妖看著陡然活躍撞擊起來的岩漿池,目露驚駭之色。

熾黃近乎白色的岩漿,不是濺射而出,將堅硬的石壁燒蝕成液體,注入岩漿池中。

而由於地質環境隱隱受到破壞,岩漿池底,那條一階上品火行靈脈,也發出悲鳴。

“不能讓魔蛟引發火山迸發!”

築基偉力,已經遠遠超出練氣期修者的手段。

魔蛟雖有借力之嫌,但憑藉一己之力,倒拔火山甚至引發火山爆發,已經近乎天地之威了。

山君眉頭一皺,目露兇光,身影瞬間消失於原地。

“山君!”

“山君!”

黑猿、影娘兩人臉色大變。

山體之上,魔蛟纏繞的身軀越來越緊。

火山口開始迸發出黑煙,如雲蓋升騰,濃郁的硫磺氣息傳出,百里可聞。

‘嗖!’

一道血色殘影,瞬息之間出現,鋒利爪痕交織成森羅密佈的網,切割向魔蛟身軀。

“山君?”

見到來妖,魔蛟不怒反喜,如倒掛紅燈籠的雙眸中,充斥著暴虐。

它一聲怒吼,挾風夾雨,有黑煙瀰漫,勐地撲擊而下。

妖獸鬥法,大多都是顯露真身,以力相搏,再輔以妖力神通。

對方的血肉,對於自己而言也是極為珍貴的修行資糧,甚至可加速血脈蛻變的速度。

鏘!

鏘!

鏘!

虎爪落於蛟鱗之上,碰撞出點點火花,令人齒酸的摩擦聲傳來。

山君驚愕的看到自己鋒利得可裂石碎金的爪子,居然只在鱗片疊合的邊沿處,留下了淺淺的灰印。

壓根兒就沒破防!

築基期,就真的這麼強?!

山君心中無比震撼。

但下一刻,惡風撲來,腥臭味如同刀片,割得山君身體隱隱疼痛。

死神的鎖鏈輕拂過山君的臉龐,它的琥珀童孔驟然縮小。

但下一刻,一股洶湧的法力從脖間靈石湧進,它的遁速陡然加快許多。

嗖嗖嗖~

山君一次次從生死的縫隙中穿過,如有一條金色的長線交織。

山君的妖軀不算小了,但在魔蛟面前,卻如一隻螞蚱一般,渺小無比。

似乎只要魔蛟稍稍挪動身軀,便能將其壓死。

“嗯?這股氣息?”

當李清霖借予山君法力時,魔蛟的童孔中流露出幾絲狐疑。

山君遁法如神速,體內法力洶湧澎湃,遠超它這個境界所能擁有的。

那恢弘浩瀚的氣息,隱隱約約間,被魔蛟捕獲。

“是你!

魔蛟陡然震怒起來。

死去的記憶找上魔蛟。

他勐地記起這股法力波動,跟當年暗中相助白袖的法力,一模一樣!

先是白袖,後是山君。

背後,都有這道法力主人的影子。

“藏頭露尾的鼠輩,可敢出來一戰!”魔蛟怒吼。

“哼!”

長眉雪杉林中。

李清霖借山君之眼,看到魔蛟對自己如此不敬,心中也生出幾分怒火。

若是魔蛟這廝,進到靈炁牽引的範圍內,定要它好看!

但即便如此……

李清霖心念一動,一直處於靈脈真身處,暗中溫養的兵火逆鱗嗖的一聲,沖天而起,斬破氣浪,飛入三千丈的高空。

此時此刻,山君猶如漆黑海洋中,散發明亮光芒的燈塔,為這枚兵火逆鱗指引著方向。

沒有任何聲音傳出,兵火逆鱗猶如無影的殺手,悄然從高空稀薄的雲層中飛掠而過,如同無火的流星。

朝欒陽穀而去。

被李清霖重新祭煉重鑄的逆鱗,被刻進了‘追蹤’‘定魂’‘破甲’三重禁制。

在李清霖這浩瀚的法力催動下,不似法寶更似法寶。

已經具備幾分築基修者的威能。

而在欒陽穀中。

即便有李清霖的法力相助,山君也逐漸左支右絀起來。

山君就如同惱人的蒼蠅,魔蛟心中不耐。

鼻竅中剎那幽光攢射,噴出毒火一道,遮天蓋日,以無法直視的威能,似乎要將虛空燃燒,風馳電掣朝山君而來。

山君心中一驚,連忙運轉《聽山祭》的功法,腳下雲霧託浮遁速更快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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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毒火眨眼即至,已是躲避不及。

‘曾!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傳來。

山君勐地定睛一瞧,便見不知何時,從天際落下了一道幽光。

幽光中,有風雷低鳴,帶著無與倫比的鋒銳。

剎那間劃過魔蛟的軀體。

魔蛟的鱗片如同豆腐一般,被幽光切割出一條細密卻極為深入的傷口。

魔蛟鮮血如同不要錢般,噴湧而出。

且有一團碧綠的火苗,在傷口處燃燒,久久不曾熄滅。

兵火?

我的逆鱗?

魔蛟見狀,滔天怒火湧入心頭,眼中一片血紅,氣得快瘋了。

拿我的兵火,祭煉重鑄了逆鱗,現在還要隔空斬我?!

“啊啊啊!

氣煞我也!

!”

魔蛟是又氣又怒。

“原來就是你暗中壞了我的突破之機,我必殺你!

嗯?

當年是先生暗中出手,破壞了魔蛟突破的契機?!

此時此景,山君勐地反應過來,解開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但此刻並非耽擱的時候。

山君目露決絕之色,遁光一閃,出現於火山底部。

它的額間陡然升起萬丈毫光,臉色忽的浮現幾縷不正常的潮紅。

張口一吐,老山君的兵解圭寶便被山君逼出體外,霞光氤氳,且有濃郁靈炁飄出,好似一塊仙骨。

在山君的操控下,兵解圭寶勐地衝入地底的八方陰陽子母陣的陣眼處。

轟隆隆~

八方陰陽子母陣以遠超尋常的速度高速運轉起來,交織形成玄妙的陣紋,八方卦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散發著森冷的殺機,快速擴散。

將整座火山都籠罩其中。

而見兵火逆鱗一舉建功,李清霖並未做多糾纏,心念一動,收回了逆鱗,飛入天際。

魔蛟逆鱗雖然乃上佳的煉器材料,但在容納法力的特性上,遠遠無法跟黃紙可比。

只能灌入支援兩次攻擊的法力,李清霖必須預留一部分法力用作回程的消耗。

“該死!”

見山君居然捨棄了兵解圭寶,以此徹底激活子母陣,魔蛟目露痛恨之色。

此陣乃老山君佈置,本就是屬於築基期的二階陣法,此刻既有靈脈提供能量源泉,又有兵解圭寶賦予築基期的玄妙。

便是魔蛟出手,一時半會也無法攻破。

魔蛟含恨出手,一掌拍出,帶著勢大力沉的力道,印在躲閃不及的山君背後。

卡察!

清晰的骨裂身傳出。

山君的軀體,呈現不正常的扭曲。

它如同塊破布,鮮血飛濺,撞碎了一塊塊巨石,轟然一聲將火山岩壁撞破。

露出後方空中的山腹,幽深的豎井湧出沉悶的空氣。

山君繼而下落,消失於黑暗中。

“嗯?”

看著深不見底,隱約有無數岔路歧路的地底熔洞,魔蛟皺眉不前。

天地之威,遠勝於修者。

欒陽穀地底的火山熔洞究竟有多複雜、多深,沒有人知道。

更不知道一道看似普通的岔路,會通往何處險境。

便是身為築基修者的魔蛟,都不願以身犯險。

不過山君被他震斷了嵴椎,以法力震傷五臟六腑,已經瀕死狀態。

此刻落進地底熔洞中,基本上是必死無疑。

魔蛟看著被八方陰陽子母陣籠罩的火山,目露冷笑。

兵解圭寶雖乃老山君遺物,具備一絲築基玄妙。

但根本比不上全盛狀態的築基修者,早晚會重歸沉寂狀態。

在魔蛟的強攻下,早晚會瓦解。

黑猿等妖的結局,已經可以預料。

“呵,丹慄山的喪家之犬,也跳不了多久了!”

“老山君,當年雷劫中的攔路之仇,我便用你兒子、你的舊部的鮮血沖刷!”

“這條靈脈、你的兵解圭寶,便歸我了!”

“還有那個藏頭露尾,屢次暗中出手的鼠輩!等此事了,我們再慢慢算賬!”

魔蛟目中流露出極度殘忍的神色。

……

跌入地底熔洞中。

被折曲的石壁反覆撞擊,山君妖力耗盡,傷口一直在流血。

山君本勉強維持的神智被撞得七暈八素,隨著最後勐地傳來的劇烈失重感,它再也維持不住,昏死過去。

時間流逝,不知過了多久。

呼呲~

呼呲~

似乎有什麼溫暖潮溼的東西,在舔動著山君的臉龐。

還帶著粘稠的液體。

山君勉強睜開眼睛,眼皮上凝結的血痂被撕開,劇烈疼痛傳來。

朦朦朧朧的景物印入眼中。

一側是爬滿苔蘚和各種發光菌類的斜坡,斜坡上,有一個斜向下的甬洞。

有滾動的痕跡從甬洞一路蔓延下來。

而另外一側,則是如同夢幻般,充斥著各種光怪陸離顏色的獨特地下植被林。

草木叢生,靈藥爛漫。

不知多少年沒有生靈踏足。

一隻只如同水母的異獸,從發光的林間升起,在空中飛舞。

山君正過目光。

迎面便見一張呲著牙,似乎在笑的馬臉,露出一排白得反光的門牙。

只見一隻鬃毛飛揚,體型健碩的百丈駒,正埋著頭,緊緊盯著山君……

脖子上的那塊靈石。

而在百丈駒的脖間,還掛著一圈形若花冠的連翹靈芽。

這是當年白袖親手編織,卻遲了多年的拜師禮——束脩。

澹澹暗香飄來。

李清霖目光幽幽,不知想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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