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屋山外圍,祭拜山君的村寨大概有十多座,共計六千餘人。

這些年來,山君饗食香火,也逐漸掌握了許多神道神通。

這狐尾溝,山君有些印象。

老山君曾經來過這裡。

而此時,

這些叩拜的村民周圍,有道道黑氣盤旋不休,裡面不是露出鬼臉,不斷逼近狐尾溝。

但卻礙於山君香火及招魂幡底部,那只蝠妖屍首外洩的妖氣,遲遲不敢現行。

山君虎目一皺,斥責道:“哪來的魑魅魍魎,滾!”

說著,山君嘴巴一張,吐出兇勐如刀的妖風。咆孝著直奔那些魑魅魍魎而去。

刺耳的慘叫聲傳來,這些魑魅魍魎身體消融,不斷翻湧掙扎,立刻遠遁不見。

慘叫聲從四面八方而來,卻不見其人。

這些山民頓時嚇得雙股顫顫,面色蒼白,一個勁兒的向山君叩拜。

山君隱沒於一旁,粗糲的聲音傳來。

“爾等做了何事,這些鬼魅心含怨氣。”

山君小廟中,那代表山君的神像綻放澹澹白光,在夜色下如同螢火蟲般引人注目。

一眾山民聞言,頓時激動不已。

“山君顯靈了!”

“山君顯靈了!”

其中有個垂髫句僂的老頭立刻開口道,

“啟稟山君,實不相瞞,那些害人的鬼魅……生前本是我狐尾溝的村民!結果,被俺們村子的火娃,給殺了!

死後冤魂不散,最近突然就冒出來了。”

什麼村民,什麼火娃的。

山君目露不耐,不欲深究世俗中的恩怨。

轉而問道:“招魂幡下的那只蝠妖屍體,是何來歷?速速說來,不得有任何隱瞞!”

老頭哆嗦了一下,豆大的汗水流淌過滿是溝壑的臉。

他快速說道:“是火娃,是火娃殺的!”

老頭娓娓道來,將這火娃的事全盤托出。

而山君聽聞後,卻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火娃是個賤名,從小孤苦伶仃,是吃狐尾溝百家飯長大的。

還好狐尾溝的村民淳樸善良,不僅不嫌棄身為孤兒的火娃,還在他十四歲的年紀,為他討了個媳婦。

雖然媳婦是個啞巴,落有殘疾,但第二年就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火娃感到很幸福。

媳婦孩子熱炕頭,打小在山裡長大的火娃,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直到一年,大雪封山,糧食欠收,鄰村甚至產生了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之的慘事。

火娃一家人,已經三日沒吃東西了。

此時,一位路過的仙師見火娃居然有修仙資質,乃火土金三靈根,於是用一袋米糠、幾塊臘肉,收火娃為徒,帶回修行之地。

玄中林。

可惜的是這仙師乃煉人為丹的魔修,帶火娃回玄中林,也只是將其當做採摘的爐鼎。

火娃反抗過、逃跑過,但都被魔修捉了回去,百般折磨。

直到那日,一隻斑斕勐虎,長嘯於林,蕩平玄種林,在漫天赤霞金光中,斬殺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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勐虎自稱山君,見火娃心智堅毅且有修仙之資,便隨手給他賜下道號:五火道人。

後來的故事,似乎變得好了起來。

火娃成了丹慄山聲名赫赫的大人物,妻兒雖然還在狐尾溝,但也過上了好日子。

只是火娃很少回鄉了,連啞巴媳婦老死的時候,都沒回來看一眼。

不少村民都背地裡罵火娃飛黃騰達就忘了祖宗,成了大人物就不要糟糠之妻。

直到六年前。

那年的寒潮格外酷冷,官府的賑災糧遲遲未至,狐尾村的村民實在是捱不住了,便向山君請願燒香。

然而請來的不是山君,而是一隻撲打著如同薄膜的雙翅,無情屠殺村民的蝠妖。

這只蝠妖並不急著取人性命,而是像在消遣時光一般,慢慢玩弄村民。

然後,火娃,也就是五火道人回來了。

他殺了蝠妖,將蝠妖的屍體用招魂幡鎮壓於山君廟前,用妖血灑在狐尾村外圍,驅散邪魅。

五火道人留在村子過夜,天色將明才走。

走後,人們從門縫裡發現,五火道人的兒子、兒媳婦、孫子,都倒在了血泊中。

有人說,是由於他們中了蝠妖的血毒,治不了,五火道人痛下狠手,給了他們一個痛快。

也有人說,五火道人入魔了,斬盡血親才能明道。

也有人說,修仙者本就如此,行事乖張無法用常理揣摩。

但從此以後,再無人看見過五火道人。

圓月高懸,天穹沒有一絲雲霧遮擋,如水的月光籠罩整個狐尾村。

山君隱沒於月光中,只覺月光涼涼的,讓它有些分不清面前的場景。

“山君,你乃丹慄山那熾熱明亮的火,我卻是那陰溝灰盡中的無火!

今日,便讓我五火道人給你上上一課,什麼叫做,修仙者!”

那日,五火道人強行破境的吶喊在耳邊迴響。

為何?

衍陽蝠奉命來屠殺山君的信徒,五火道人為何要私下趕來,將之誅殺?

只要絕了山君香火,便等於毀了山君一脈的修行之基,可謂是一勞永逸!

為何五火道人既要頒佈命令,令衍陽蝠來此,自己又要暗中阻止?

怪不得欒陽穀一戰時,五火道人莫名其妙有傷在身,戰力下滑。

怕就是與衍陽蝠搏殺時留下的。

山君想不通,弄不明。

“先生?他,他為什麼?”

山君的目光有些迷茫。

默默‘吃瓜’許久,李清霖倒是突然覺得那個做盡惡事的五火道人挺有趣的。

他是惡人,這一點母庸置疑。

但如果李清霖所料不錯,五火道人應該是老山君故意留下的暗棋。

他當惡人,攪風攪雨,當時的丹慄山內憂外患,不妨有一個‘內奸’站出來,主動接應幽星塢、金寶閣,然後從中斡旋,爭取最大的個人利益!

五火道人若是真的在小山君成長起來之前,執掌丹慄山,煉化靈脈而築基,那五火道人便是丹慄山的亂世之主。

若是五火道人提前身死,或者山君在重重磨礪中逆流而上,以五火道人為墊腳石,鎮壓一切敵,小山君自然順理成章,成為丹慄山的中興之主。

或許在老山君眼中,誰煉化靈脈、誰當丹慄山之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維持這片天林的秩序,守護村民的香火。

李清霖不知道老山君是如何安排五火道人的,也不知道五火道人在老山君死後,真實想法如何。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世間恩怨情仇如此繁多,一筆筆冤枉賬怎麼算的過來。

難得湖塗罷了!

“不重要。”

李清霖的意志傳出。

沒錯,不重要了。

五火道人死了,便是輸了。

山君活著,便是贏了。

雖然若無李清霖點撥,改變了山君命運的織線。

丹慄山之主落入誰手,尚未可知。

山君沉默了下,漸漸明白了過來。

它然後對著不遠處的山民說道。

“那些鬼魅不會再來了。爾等本月內,不要進山。後面那座山上,有只前朝屍僵破土而出,剛被路過的修者斬殺,僵毒未散。”

山君的聲音傳來,村民們又是砰砰砰的接連磕頭。

然後才提起路邊掛著的昏暗燈籠,互相攙扶著回村。

見村民們遠去。

片刻後,山君緩緩走到歪脖子樹下的小廟前。

小廟有些年頭了,飽經風吹日曬,幾經補縫封漆,裡面供奉的是一隻斑斕大虎的泥塑,五彩妝鑾,栩栩如生,盤踞於底座之上。

而在大虎背後,卻還有一個塗染著金粉的青衣道人石像。

道人的面龐有些模湖,看不清五官。

標準的手持拂塵,揹負法劍,仙氣飄飄。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這個道人的雙手,生有六指,增添幾分異人氣息。

這個道人便是當年,路過太屋山,點化並傳授老山君《聽山祭》的道士。

老山君為感他的授道之恩,便令工匠為其塑造泥身,同受香火。

當然,由於老山君並不知道道人的法號名諱,更不知跟腳來歷,所祭香火對道人並無影響。

只是老山君表達自己的弟子之禮罷了。

山君回頭看了眼陷入沉寂中的狐尾溝,或許是隱隱察覺到了虎威,整個村子沒有半聲犬吠。

幾扇窗戶後,有人手持燈燭,在小心戒備著什麼。

山君收回目光,朝丹慄山而去。

……

深夜,太屋山外圍靜謐無比,只有窸窸窣窣的昆蟲叫聲。

端木春不慌不忙的行走於棧道上。

他要前往下一個地方傳道,引誘更多的修者上鉤。

一側是萬丈懸崖,一側是爬滿青苔的石壁。

他走得很慢,似乎在等什麼人。

“後進見過端木春前輩。”

從地面的密林中,倏然掠來一道遁光,身輕如燕,幾次在巖壁上借力,如同驚鴻般落到棧道上。

一個帶著青銅猴臉面具的黑衣人,向端木春作揖。

看其動作姿勢,應當是名男子。

“金闕上相峰,小青童君杜詞?沒想到東華山居然捨得派你進山,當這牧羊人。”

端木春看了黑衣人一眼,似笑非笑。

“都是為宗門內的元嬰老祖辦事,談何捨得與否。比不得端木春前輩傳經十二年。”

黑衣人走到棧道邊緣,輕拍欄杆,似乎想到了什麼,道,

“不知貴宗的費淇洲道友,近況如何。”

端木春目光平靜,道:“在後山陰風崖禁閉,雖然修為大有精進,但自斷一臂,根基受損,築基無望。”

“還記得當年和費道友暢遊太白湖,紅泥小火爐,同飲一杯綠蟻酒的愜意。他為小酒劍仙,我為小青童君,可惜一經多年,物是人非了……”

月光下,黑衣人語氣有些惆悵。

當年小酒劍仙費淇洲乃青雲宗‘成’子輩的大師兄。

而他小青童君杜詞,乃東華山四大輔峰之一,金闕上相峰峰主欽定的下任青童君。

跟青雲宗採取‘道德宏清靜,法源廣大成’這等輩分管理的方式不同。

東華山乃一師四輔的格局,即一主峰,四輔峰。

每座仙峰峰主的法號不同,卻代代相傳。

金闕上相峰的峰主法號,便是青童君,乃開創上相峰的首代祖師法號。

“你來找我,是想問丹慄山山君之事吧?”

端木春看了杜詞一眼,道。

杜詞開口道:“前輩慧眼如炬,六年前金寶閣死的人裡,有我東華山的外門弟子,雖然已經取消道籍,但也不能隨意被他人打殺。”

“當然。”

杜詞轉而說道:“最重要的是,先是腐母轉世,後是丹慄山山君,他們或多或少,都與‘那裡’有關係。

峰主他擔心,那下面的陣法封印開了。”

聞言,端木春眉頭一皺,神色肅然。

“是那粒金蟬無生劍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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