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水陽城,一道遁光落入城中。

有路人看見光芒劃過天空,頓時知曉是仙家高人路過,不少人立刻跪拜在地祈福攘災。

也有練氣修者,知曉必定是築基大修經過,紛紛心中凜然不敢生事。

嶗水並無水,反而是一片山城。

由於缺少水運,所以嶗水一帶阡陌交通,官道基建等十分成熟。

車轍聲徹夜不絕,入城之人排隊,都足足排了數里開外!

遍地皆是青山,所以陽城便顯得繁花似錦,多了幾分昇平泰和的氣氛。

費淇洲看著跟雲港一帶迥乎不同的民風民俗,連連感嘆不已。

他受許之寧邀請,來陽城一聚。

在寸土寸金的陽城,小衍盟佔據近百畝地。

看著面前金碧輝煌,無比奢華的小衍盟駐地,費淇洲無奈搖頭,感慨這群煉器的,都是些狗大戶,這次定要好好宰許之寧一刀!

小衍盟中,往來皆是修仙者,只要展露功法氣息便可入內。

不管是尋常修者,想委託打造一把合手的法器。

還是回收二手法器、丹爐器鼎拋光做新、銷贓轉手兇物,只要給得起靈石,小衍盟都能吃得下……

至少,小衍盟盟主,許之寧是這麼說的。

費淇洲並未提前通知許之寧自己的到來,此刻隨著幾位修者走進小衍盟。

亭榭樓臺,飛簷望獸,一間間宅院如同迷宮,互相連通。

而穿著一身煉器法袍,肌肉輪廓誇張卻不失弧線的許之寧,正站在清冽靈泉旁,借水淬鍊法器,口中說著煉器的種種精義細節。

滋滋滋的青煙升起,兩側坐滿了專心聽講的煉器學童。

路過的客人、奔走領取材料的煉器師、還是仍在考核期,並未收錄門牆的道童,看著許之寧的方向,都是一臉敬仰。

費淇洲目光看到許之寧背後的靈泉,頓時變得哭笑不得。

便見在靈泉中央,立著一尊凋像。

正是於雲港之上,打翻酒葫,誅殺淫神海大王的費淇洲。

白衣飄飄,腰掛抱元葫蘆,一臉的仙氣飄飄。

最關鍵的是,費淇洲的右臂並非泥塑,而是由一根傀儡義肢拼接而成!

“卻要讓爾等知曉,許某這獨家傀儡術的厲害!當年青雲宗宗門大比,費師兄還是困龍在淵,無人看好,許某卻苦心為其煉製一根傀肢!”

許之寧揮動手中鐵錘,鼓出真火,口中卻一直侃侃而談。

四下修者聞言,臉上的敬仰之情更盛三分。

在許之寧的講述中,自己還蒙塵多年的煉器明珠,青雲宗宗主源疏子的懲罰,也只是照拂自己,免得鋒芒畢露。

之後,為往昔故友情,他不惜過度消耗法力,煉製傀肢,幫助費淇洲奪魁。

自己卻由於體力不支,遺憾止步前百,在擂臺之下默默祝福這位朋友。

後來宗門劇變,他許之寧更是身先士卒,領取任務支援嶗水一帶。

這些年來,與費淇洲這位築基大修,時常雲中寄書,互相印證修行心得,兩人都受益匪淺。

“許師兄,敢問貴盟還差人嗎?我精通天雷珠、爆火丸的煉製,還求許師兄收下我!”

“不成想許師兄與費前輩有如此深的淵源,不過兩人皆是青雲宗弟子,想來所言非虛。”

“努力!拼搏!我等已是煉器道童,已經在起跑線上領先旁人,切不可懈怠!”

許之寧在眾人敬佩的言語中,終於將一件丹爐煉製完畢。

他緩緩抬起頭,滿臉的古井無波,澹澹道:“爾等要謹記,戒驕戒躁。也不能因為出身我小衍盟,而恃才傲物,怠慢其他道友。”

“煉器師可以有傲骨,但不能有盛氣!”

眾人頓時高呼:“謹遵盟主教誨!”

許之寧正平靜點頭,忽然察覺一道詭異的目光朝自己看來。

許之寧朝目光源頭一看,整個人頓時愣在原地。

他勐地反應過來,腳下遁光一閃,呼吸間便出現在費淇洲面前。

“哈哈哈費兄!費兄!多年不見,風采依舊!我卻是老了啊……”

許之寧滿臉熱情的快速說道。

不少修者,看到費淇洲長相,再看看靈泉中央的神像,雙眼裡勐地迸發強烈的神采。

原來,許盟主所言非虛吶!!

察覺到眾人火熱的目光,費淇洲微微皺眉。

許之寧見狀,懂事的牽過費淇洲衣袖。

兩人頗有默契的點頭,原地陡然升起青煙風聲,待摩肩擦踵的人群擠到這裡時,小衍盟中哪裡還有費淇洲兩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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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城,楊柳樓。

此地乃陽城有名的風流場所,更是僅對修仙者開放。

楊柳樓的姑娘,更個個都是感氣成功,接引靈氣入體的修仙者。

只是資質粗劣低下,除非是天大的造化,練氣中期也難以到達。

但畢竟是修仙者的弟子,各個出得水靈靈的,皮膚稚嫩如水,想找到個醜的都難如登天。

費淇洲站在門口,看著樓上,半遮擋於粉紅色玉簾後的仙妓們,嘖嘖稱奇。

只見這些仙妓們風姿各異,服飾不同,有一身白紗如同仙子的,也有穿著嫵媚絲褂,大膽火辣如同魔道聖女的,更有露出一對毛茸茸耳朵,翹著可愛獸尾的人形妖獸……

“我才幾十年沒到這等風流場所來?怎麼變化這麼多?!”

費淇洲有些傻眼了,頗有種閉關修煉多年,再睜眼,已經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的錯覺。

現在的修者,也太會玩了!

許之寧見狀,嘿嘿一笑:“這次的正魔鬥劍,也不算全無壞處。那些魔道賊子,尤其是合歡宗,居然鑽研出了許多有趣的玩意兒。”

“都隨著這些魔道逐鹿東麓,影響擴散到大大小小的國度。”

費淇洲暗暗點頭,在許之寧的帶路下,走進楊柳樓。

樓中的客人不算太多,秩序井然。

也並無靡靡之音,各位在此地慶賀的道友,也頗有默契的改頭換面,輔以斂氣術、幻影術,徹底更改氣息,免得熟人撞破的尷尬。

有老鴇立刻笑呵呵的迎上來帶路,也不詢問兩人身份跟腳,只是確定兩人的癖好。

正走向雅間,費淇洲只聽得陣陣嘔啞,甚至有些鬼氣森森的的絲竹之聲傳來。

他駐足展望。

便見楊柳樓露天的天井中,有一方戲臺。

戲臺上,一位著紅帔,面容姣好的女子,正與一位粉面書生,上演著一出喚作‘狐生三嘆痴情人,終不敵非我族心’的戲曲。

簡而言之,則是一隻白狐被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救下,一人一妖互生情愫,最終卻礙於人妖不兩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大環境,被活活拆散。

男的被修仙宗門鎮壓於寶塔之下,狐妖被放逐於絕靈之地,生生世世不可見面。

費淇洲一番觀看下來,不由驚異連連。

無他,雖然這個戲曲,還未徹底掙脫情情愛愛的窠臼。

但立意頗高,居然以妖獸為切入點,闡述人類與妖獸的立場問題,不管是劇情安排,還是主題旋律,在如今修仙界中,都算上上之選了!

“這戲曲,是何人所作?”費淇洲問道。

老鴇立刻笑道:“這曲兒,原著本是紫霞小女的《狐三則》中一個小故事,被馬沛仙長引進,改編為戲曲。”

紫霞小女?

費淇洲對這個名字倒是略有耳聞,但之前並未當回事,如今一看,似乎有些小覷了。

“聽說紫霞小女得仙人拂頂,傳授仙故,一夜之間豁然開朗,創造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故事。”許之寧開口道。

兩人談笑中,走進雅間。

很快,有仙妓魚湧而進。

費淇洲兩人也不是扭扭捏捏之輩,選了幾個看得過眼的。

三杯兩盞下肚,幾句貼心話一出,頓時化解了多年不見的生澀。

許之寧也拉過兩個仙妓,很是熱心腸的為她們檢查身體。

“費兄可聽說,靈源仙子轉而拜入天蓮宗,疑似叛教之事?”

醉意朦朧中,許之寧突然說出個重磅訊息。

“什麼?!”

費淇洲吃了一驚,手中清酒差點漾出杯中。

他費淇洲和靈源仙子之間,其實並無恩怨。

多次爭鋒相對,乃至在宗門大比上奮力一搏,無非是仙道不可退,不得不做過一場。

兩人之間,反而有些惺惺相惜。

靈源仙子那一手火法,至今讓費淇洲印象深刻。

靈源乃雲相容金丹真人的真傳弟子,更是追雲峰的大師姐,他日若是不隕落,定是青雲宗的大人物。

何須轉而拜入魔門中?!

疑似?

費淇洲瞭解許之寧。

雖然偶爾有些不著調,但在這等大事上,若無充足的把握和證據,絕不可能詆譭其他道友。

畢竟,這是欺師滅祖,勾銷道籍的大事!

費淇洲兩人皆是以秘術傳音,除非實力遠超兩人,否則不會被他人聽去。

許之寧手上動作不休,上下其手。

語氣卻有些唏噓:“那年青雲宗劇變,天蓮宗的太上長老九骨曇蓮上人出關,卻牽扯出了一樁陳年往事。”

“這九骨曇蓮上人,早年間修行分神仙法,分裂出一縷神魂,轉世修仙,成為神火剎的一名外門弟子。”

“結果也不知怎麼回事,在一次斬妖除魔中,遇到了現在的雲想容真人。”

“年少正是春心萌動時,乾柴烈火這麼一燒啊……就有了一兒一女。”

費淇洲越聽,腦瓜子越是嗡嗡的。

這瓜,未免太大了點吧!

這算什麼?

老牛吃嫩草?

許之寧口中含住一顆剝了皮的葡萄,手中玩弄著一顆帶皮葡萄,語氣幽幽的說道,

“後來,那位神火剎的外門弟子,修成築基後期修為,即將突破金丹時,被九骨曇蓮上人煉化合一,也不知九骨曇蓮上人是神火剎的弟子,還是那位神火剎的弟子,是九骨曇蓮上人。”

“容想雲大受打擊,誕下一兒一女後,就飄然回宗修養情傷。”

“直到十年後,才將兩個孩子重新接回青雲宗,也就是現在的靈源和陳禮。”

“靈源仙子在外出剿魔中,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份,向來嫉惡如仇,認為正邪不兩立的她,怎能接受這等現狀?”

“也不知怎地,被雲蓮宗三言兩語哄騙了過去,以血池劃掉渾身青雲宗修為,由九骨曇蓮上人親自出手,種下魔根邪骨,灌入百年道行。”

“那一次,屍骨蛇陀宗等魔門,聯手錨定青雲宗界空座標,未曾沒有靈源洩露宗門隱秘的原因。”

費淇洲聽完這些話,惆悵思緒良久。

他端起酒,遙遙舉向虛空,繼而一口飲盡。

世間再無靈源仙子,下次相見,或許便是拔刀相向之時。

之後,費淇洲兩人又聊起了許多故人。

曾經百般針對為難費淇洲,靈源的弟弟陳禮,在得知自己的血脈身份後,成熟了許多。

積極參加多次剿魔任務,以傷換傷,憑藉滔天善工購置靈脈,已經築基,成了戒律堂執事,手上沾滿無數魔修鮮血。

功善閣的廣亨大修,已經退位讓賢,隱居於後山之中,坐化之日怕就在眼前了。

費淇洲的二師兄陶寧,這些年肩扛五行峰重任,運籌帷幄,身居高位,威嚴日益深厚,卻透支了壽元,必須日日服用靈藥。

幼時故友,長大後反目成仇的陸晨,在獲得築基大修傳承後,卻意外隕落於魔修手中。

諸般種種,費淇洲突然覺得杯中靈酒是如此的醉人。

幾杯下肚,就已上頭。

“費兄,你修為過人,跟腳不凡,這麼好的條件,何不招徠人才,組建勢力?

如今東麓局面,看似平靜,卻暗藏致命危機,宗門閉山,我等在外的弟子,若無自保之力和過人的情報組織,他日魔道發難,我等首當其衝啊!”

許之寧拉著費淇洲的手,滿臉認真的叮囑道。

費淇洲嘆了口氣:“良才難遇,人心難測,我形單影隻慣了。”

費淇洲自然知曉組建勢力的好處。

但資質過人的修仙者難遇,而且人家也不願意寄人籬下。

而且招攬過來,還要為他們的月俸、修行功法、未來發展憂愁。

而且忠誠度也很難保證,萬一遇到個刺頭,生有反骨,背刺自己就麻煩了。

“世間難尋完美的馭下之法啊……”

兩人同時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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