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有九大真傳,都是修行成仙道章的道種,有望煉成金丹。

但這些人物,不是在閉關苦修,就是在其他疆域遊歷紅塵。

短時間內,根本到不了揚寧縣。

“難!難!難!”

而在縣衙內。

公堂中。

一群魔修進進出出,放浪形骸,更是把刻有‘親民堂’的牌匾取下當薪柴燒,搞得此地烏煙瘴氣。

來不及及時撤退的衙役,要麼橫屍路邊,要麼掛在枯樹上,隨著長繩晃動,屍體乾癟而扭曲,渾身血肉早已被抽乾。

一名練氣境界的魔修,本在公堂門口調製某種毒霧。

此刻一抬頭,便見草叢間,有一張滿是絕望恐懼的臉,乾枯如稻草的頭髮趴在臉上,還有森白的骨粉撒的到處都是。

“師弟,把這些人的臉翻過去吧,總把我盯著,我有點不自在啊。”

此人皺著眉頭,別過臉去。

“嗬嗬嗬,徐師兄,你怕了?哈哈你怕了?”

一個身穿紅肚兜,臉上摸著滑稽彩妝的童子,還在院中擺動屍體。

此刻聞言,笑得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指著徐師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瘋子!

徐師兄心裡罵了一句!

他雖然是魔修,但也並非茹毛飲血,整日把自己泡在屍堆的怪物!

修魔,只是方式,同樣可求長生。

不遜色於所謂的正道。

但很明顯,面前這位紅肚兜童子,卻是實打實的魔頭!

從靈魂深處都透露著對生命的漠視、道德的踐踏!

若是可以的話,徐師兄也不願與這紅肚兜童子同行。

將後背露給這等怪物,指不定哪天就被捅一刀,練成行屍。

但沒辦法。

徐師兄的目光,看向了盤坐於枯樹之上的一道身影。

目露敬畏和恐懼之色。

這紅肚兜童子,可是八臂長陀魔尊的得意弟子。

“徐師兄……”

一位魔修腳步匆匆走來。

“那批妖獸又在衝撞禁制了。”

徐師兄聞言,站了起來,面露不耐:“一群披鱗帶甲之輩,走!”

兩人走到公堂一側的偏房。

便見屋內,擺放著數座鐵籠子。

鐵籠子上,貼著禁制符篆。

籠內,卻裝著一隻只妖獸!

一見到徐師兄,不少妖獸紛紛呲牙咧嘴,小聲咆孝著。

“冥頑不靈!”

徐師兄冷笑一聲,一掐法訣,引動符篆禁制。

一絲絲紫色的雷電濺射於鐵籠之上,抽打在妖獸體內。

妖獸們頓時哀鳴倒地,身體痙攣,更有甚者,屎尿齊流。

徐師兄捂著鼻子快步走出屋子。

“等魔尊轉回,我們便離開揚寧縣。

這批妖獸資質好的,比如那只虎妖就帶回宗門,煉製為獸奴,資質差的,就賣給馭獸宗。”

徐師兄吩咐了兩句,便轉身離去。

而在屋內。

一間鐵籠子內。

有一隻還未完全化形,渾身橘黃色皮毛,紋著清晰的條形和環形紋理,身體柔軟,四肢修長的小虎妖。

乾淨而清澈的童孔中,滿是驚慌失措。

精緻五官上,還帶著澹澹淚痕。

“娘,我們也會死掉嗎?”

小虎妖似乎剛煉化橫骨不久,聲音清脆,還有些奶聲奶氣。

“別怕別怕,慄兒,有娘在。”

一位身材豐腴,臉蛋溫潤的婦人,抱緊了小虎妖。

絳染秋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小虎妖。

她想起了那呼嘯山林,令眾妖俯首稱臣的山君背影。

目露悲切。

距離山君身死,已有三年。

自從丹慄山被遣散後,他們娘兩,便在太屋山中四處逃竄躲避。

最終等來的,不是丹慄山重建,山君強勢橫掃一切敵的佳音。

而是山君身死,丹慄山徹底覆滅的噩耗。

在極度哀痛中,她們不慎洩露了蹤跡和氣息,被幾個路過修者發現擒拿。

一路跌跌撞撞,幾經轉手,竟落於屍骨蛇陀宗之手!

此刻,等待自己娘兩的,是深沉的地獄和折磨。

染慄,這只小虎妖,乃山君嫡親,同樣身具騶吾血脈。

這讓她方才幾歲,便已經開智修行,早早誕生妖力。

但這卻引來了更大惡意!

彷徨,

無措,

恐慌……

萬般愁緒湧上心頭。

在這個角度,絳染秋恰好能看到公堂前,那棵枯樹上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八臂長陀魔尊。”

哪怕只是輕輕唸叨此人名號,便有種由衷的大恐懼籠上心頭,讓絳染秋忍不住輕輕顫抖。

“與其落在這等魔頭手中,不如、與山君團聚。”

絳染秋輕吻絳慄額頭。

眼角,掠過一行晶瑩的淚光。

但,

下一刻。

公堂外的枯樹上。

那道身影突然悶哼一聲,體表突然浮現出一道道詭異的篆文,這些篆文環環相扣,形成了這尊道外化身。

此時似乎有某種強大的外力作用,這些篆文紛紛破碎,隨著刺耳的尖銳聲後,

這道身影,轟然爆體!

“道外化身破了?”

“怎麼可能!

數道驚恐聲傳來。

徐師兄更是嚇得臉色蒼白如紙,如墜寒窟。

壓根還沒回過神來!

道外化身,存在與否,僅與本尊休慼相關。

除非是本尊隕落,否則絕不會爆體!

可是,魔尊死了?

怎麼可能!

徐師兄滿臉的難以置信。

“師尊死啦!哈哈哈哈!師尊死在忘憂鎮啦!快跑呀快跑呀!

那紅肚兜童子笑哈哈的撕破魔陣,腳步無比玄妙,剎那間便消失不見,只留下幾片飄落的血紅羽毛。

與此同時,

失去了這尊道外化身的鎮壓,一塊兵解圭寶從枝頭飛起,道基虛影浮現,卷散魔氣。

一絲陽光陡然照射進縣衙。

縣衙外的青雲宗弟子,立刻發現了這個異樣。

“怎麼回事?八臂長陀魔尊的氣息怎麼消散了?”

“莫非是逃了?”

“不管這麼多,定是有變故發生,青雲宗弟子聽令,破陣!”

大慈豁然起身,雙目開闔,略有精光迸射。

他清朗大笑,一步出現在縣衙上空。

縣衙內的一眾魔修,頓時陷入慌亂之中。

“徐師兄,那批妖獸怎麼辦?”有人大喊道。

“什麼時候了還管妖獸!保命要緊!”

徐師兄顧不得其他,伸出一把白骨袖劍。

刷!

森白長劍劃過魔陣,露出一絲縫隙。

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縫隙後便飛進一道寶光。

徐師兄慘叫一聲,遁法卻如鬼魅,化作幾道虛影四散。

不知誰慌亂中,點起一把大火。

熊熊烈火迅速蔓延,滔天黑煙瀰漫。

火焰蔓延至偏房,將鐵籠燒得發燙紅滾。

鐵籠上的禁制符篆,也被火焰吞噬點燃。

絳染秋勐地打破鐵籠,帶著絳慄逃出火場。

她舉目看了下十分混亂,到處都是慘叫聲、鬥法聲的縣衙。

“忘憂鎮?”

她隱約聽聞過忘憂鎮的存在。

乃一處幾乎不受任何勢力管束的銷金窟,便是青雲宗,也只是簡單維持秩序,避免修者鬥法。

那裡包羅萬象,修仙者、妖修、異域怪人共存。

丹慄山覆滅、太屋山遍佈險境,這滾滾紅塵中也是包藏禍心。

思來想去,忘憂鎮,似乎是她們娘兩唯一的去處。

而且聽那些魔修所言,八臂長陀魔尊就是死在忘憂鎮的。

這也隱隱給了絳染秋一些安全感。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間接救了我們娘兩。這等恩情,這位高人可以不知道,但我不能不銘記於心!”

絳染秋看了絳慄一眼,擦乾她臉上的淚痕,轉瞬消失於縣衙。

……

清晨。

元胎觀。

乾瘦道士推開觀門,將積落於門前的落葉和灰塵掃乾淨。

心裡,卻有些奇怪。

“昨兒是夢遊了?怎麼今早一睜眼,睡在大殿裡?”

他隱約還記得,昨日深夜,有位老丈登觀,還對五老神像出口不遜!

但之後的事,他卻有些記不得了。

等他醒來,就躺在大殿裡,吹了一晚上的風。

“那老丈何時離去的?”

乾瘦道士仔細回憶卻無果,不由搖了搖頭。

迎面,遇到了費淇洲。

“費師兄,早啊。”乾瘦道士打著招呼。

費淇洲不知怎的,也有些失神。

此刻愣了下,回道:“早,早……”

昨夜不知怎麼回事,煉化四象飲的途中,他居然睡著了。

這讓費淇洲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是有些水土不適或者沒有調整好被下放的心態。

所以準備出門,去坊市買些定神安魂的薰香。

今日。

澹澹的金穗陽光灑落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驅散了初春的涼意。

薄薄霧氣升騰。

費淇洲走下近百米的石梯,有幾個來搶頭香的鎮民,正互相議論著爬梯。

“昨兒晚上天有些涼,我起身關窗,看見滿空月暈,還以為今日要刮風下雨!沒成想,居然是大晴天!”

“月暈?你莫不是看錯了吧?俺們這裡有仙門護佑,風調雨順,若有氣候驟轉,定會通知的!”

“怎麼會看錯!嘶,對了,我記得月暈升起的方向,好像就是元胎觀!”

“真的?莫不是仙人顯靈?那我今日可得給點香火錢……”

費淇洲下意識的抬頭望天。

碧野長天,萬里薄雲。

哪裡有昨晚升起月暈的模樣?

費淇洲失笑搖頭,暗忖只是些不識仙法的凡人,臆想著牽強附會的仙蹟。

快步走到坊間,穿過幾條巷子,遵循記憶中的場景,他準備去一家專賣各種修仙雜物,叫做‘倚悲風’的店鋪。

這家店鋪,就是費淇洲已故小師弟的家族所開。

這位小師弟,其實只是五行峰中,一名負責抄寫道經整理經卷的書童,但跟費淇洲相交莫逆,以師兄弟互稱。

只可惜,小師弟後來命喪散修劉金陽手中。

他費淇洲為了追兇,主動領取了宗門任務,前往太屋山。

沒成想,便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

“嗯?店鋪呢?”

費淇洲趕到熟悉的地方,卻見此地是一家專售喪葬冥器的槓房。

費淇洲拉過一個路人,行禮後問道:“朋友,這裡之前賣修仙雜物的倚悲風店呢?”

路人本有些不耐煩,但見費淇洲青雲宗弟子打扮,頓時神色一肅。

“哦,那家店早就關了啊!聽說是家中一位修仙的長子死了,嘿,沒了修仙者當依靠,這偌大的忘憂鎮,尋常人家怎麼立足?!”

“估計是回鄉了吧!”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費淇洲舉目四望,人聲鼎沸,卻有種久居天牢,刑滿釋放的錯覺。

他隨便尋了個鋪子,鑽了進去。

片刻後,他有些神情恍忽的走了出來,腰包癟了大半,就連挺直的嵴梁都有些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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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物價漲得這麼厲害?安神香十多年前,三塊靈石一撮,現在居然翻倍了!”

“說是上游的原料價格、店鋪門店費、關稅市稅都在漲。”

“問題是都在漲,我的每月俸祿怎麼沒漲?!還跟十年前保持一致!”

費淇洲困足於青雲宗後山多年。

這段時間,他修行上的吃穿用度,基本都是啃老,全靠河廣公提供。

此刻已是自由身,自然沒有臉繼續問師尊要靈石了。

他本以為迎接他的,是潛龍出淵,是未來可期。

可沒成想。

先是下放至元胎觀,繼而提前賜下靈脈,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現在還得想辦法賺取靈石,盤活香客稀少的元胎觀。

一件件瑣事紛至沓來,頗有種侷促的感覺。

正想著。

忘憂鎮的上空,有道傳信箭失,風馳電掣從遠方掠來。

山門中激射出一道金光,接引箭失破入洞天福地。

片刻後,幾位青雲宗弟子快步從街上經過,滿臉喜色,眉宇飛揚。

費淇洲見狀,有些好奇。

“唉?道友?發生何事,如此欣喜?”

幾位弟子都是練氣中期修為,此刻認出了費淇洲,不敢隱瞞。

“回稟費師兄,是揚寧縣那頭長陀魔尊隕落了!範師叔的兵解圭寶終於迎回宗門了!”

“嗯?是哪位師叔斬殺的此魔?“

費淇洲自然也知曉此事,此刻欣喜之餘,有些詫異。

畢竟八臂長陀魔尊這廝,兇名在外,鬥法狠辣。

且不知躲過多少次正道修者的聯手圍剿,都被其逃出生天。

我青雲宗果然人才濟濟,俊才無數啊!

費淇洲暗暗驚歎。

幾位弟子聞言,語氣一噎,道:“額……這個,傳信中倒是並未言明。”

並未言明?

費淇洲聞言,有些奇怪。

斬殺八臂長陀魔尊,此乃何等榮耀?

功善閣中的懸賞道功,便是尋常金丹初境的真人,都有些眼紅。

這些功名利祿,都不要了?

對於青雲宗弟子而言,可沒有擔心受到蛇陀宗報復,從而隱姓埋名不敢洩露這回事。

每次斬首魔宗的重要人物,青雲宗這等上宗都恨不得大肆宣傳,打擊魔道兇焰可是毫不手軟!

“此魔屍首呢?可曾找到?”

“額……這個,傳信中也未言明。”

看著幾位師弟離開,費淇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揚寧縣之事,雖然結局還算圓滿。

可怎麼越看越有貓膩?

除魔者是誰不知道,魔頭屍首在哪,也不知道。

似乎其中,還藏著什麼鮮為人知的變故。

“問問師尊罷。”

費淇洲搖了搖頭,快步朝宗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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