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峰。

峰如其名,萬丈高仞,追雲拿月,乃容想雲真人的修行洞府所在。

容想雲這一脈,大多都是女子,少有乾修。

但主修的功法,卻是在青雲宗也算偏激鬥狠的《蕩魔雲雷術》,相傳本源出自於青雲宗那則成仙道章的‘殺生卷’。

此時,

追雲峰的別殿中。

舉行著一場小型的講經論道會。

大多都是追雲峰一脈的坤修,環瘦燕肥,風姿不同。

也有十多位其他主峰或別院的俊才。

靈源仙子在長桉後優雅側坐,高挑的身段、幹練的穿著,顯得有些英姿颯爽。

作為繼費淇洲之後,成字輩大師姐。

靈源仙子端起靈酒,抬手道:“上次論道還是在年前,此次論道,主論土法。”

土法?

眾人有些驚詫,要論五行術法和諸如風雷雨電這等異種法術中,其實最令人忽視的,就是土法。

即無雷電之霹靂,

又無金火之凌厲。

也缺少變化。

大多時候都當做擒拿之術,或者以力壓人,蠻重無比。

當然,還有類似東華山的土絕含樞峰,專修土系功法,大搞基建,都是一群土木打灰老。

“我曾在十年前,鑽研過一陣《土法經略》,裡面也僅有些地突刃、土牆這等簡單法術。還不如一擊雷霆、一道金光來得快!”

一名弟子搖頭道。

“主要是不夠飄逸吧?我修風雲之法,紅袍翩翩,來如自在,不比土法好看?”

一名追雲峰坤修輕笑。

接下來大家各抒己見,好不熱鬧。

基本都對土法有些不在意,言辭中,頗為輕視。

“我倒是覺得,土法不遜色於他法,甚至後勁綿綿!”

突兀的,一道聲音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便見顧潦端起酒杯,向眾人示意。

有人皺眉,目露不虞之色。

也有人認出了顧潦,乃符篆院近日裡聲名正隆的天才,不由打起幾分精神。

“顧兄?”

陳客坐於顧潦身邊,此刻見顧潦開口質疑,有些驚詫。

卻聽得顧潦繼續說道,

“土法乃五行輪轉之一,可謂是萬物之基礎。大可化千里荒地為良田,覆錦繡山河之乾坤。

小可提煉各種靈礦玉石,御體護身,若是有異寶元磁石,熔鍊出一縷元磁清光,更是克盡天下法寶、擾亂禁制!”

“更何況土系厚德載物,只要身處大地之上,靈炁便源源不斷,越到後期便越是恐怖難纏!”

“沒有無用的術法,只有不求甚解的人罷了。”

顧潦說完後,再次坐下,向陳客敬了一杯酒。

“顧兄這番話……”

陳客面露沉思,還有些失神,腦海中全是顧潦方才的言語。

而論道宴上,也安靜了許久。

不少修者都若有所悟,看向顧潦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慎重。

他們本以為顧潦出身散修,目光短視,這些道法基礎自然不穩。

沒成想,居然有這等創新的思維。

符中鬼之名,名不虛傳!

他們卻是不知,顧潦心中也有些震驚難言。

“不愧是主人,見多識廣、才學淵厚,隨便指點一二,便足以讓這群青雲宗弟子聽得如痴如醉!”

只是不知道,為何主人要自己說這番話,引起眾人的重視。

這跟之前的韜光養晦的原則,有些相悖。

首席之上。

靈源仙子看著顧潦的目光流光溢彩,忽而抬手道,

“請顧道友品嚐一下我追雲峰的‘齊雲清露酒’。”

齊雲清露酒?

眾人聽聞此酒,頓時面露震驚之色,看重顧潦無比羨豔。

此酒可是容想雲真人親手煉製的靈酒,萃取多種珍貴靈植,且在罡外深空中釀造數十年。

便是靈源仙子,也是突破至練氣大圓滿之境後,容想雲真人這才獎賞了小壺齊雲清露酒。

“多謝仙子贈酒!”

顧潦起身拱手致謝,接過酒盞。

入口,甘甜清爽,一股靈炁流轉體內四肢百骸,顧潦能清晰感受到體內那逐漸增長的修為。

按這個趨勢,只需回去打坐修行數月,便可破境!

甚至一路修行至練氣圓滿,都並未難事!

顧潦壓下心中激動心情。

論道宴上,眾人交流修行心得、簡單比鬥法術。

靈源仙子不時開口,為這些師弟師妹指點疑惑。

忽而,

一隻傳信紙鶴從山下飛來,落到靈源仙子肩頭,輕輕說了些什麼。

靈源仙子本含笑宴宴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她沉默良久。

陳客見狀,心中有些擔憂自己的姐姐,於是離席前行。

片刻後。

陳客重回顧潦身旁坐下。

顧潦察覺到靈源仙子的異樣,開口問道:“靈源仙子怎麼了?”

時至今日,陳客已然將顧潦當做自己的知己好友,也並未隱瞞。

此刻臉色有些陰翳的說道:“卻是那費淇洲,刑期已滿,宗門還賜予了他四象飲!”

“一旦他彌補斷臂,便可嘗試築基!身為河廣公的關門弟子,只需付出一定的代價,便可從宗門購置靈脈!”

“可惡!我姐前幾月剛修至練氣圓滿,還未調製好狀態!如果被費淇洲搶先築基,便徹底坐實了成字輩大師兄了!”

大師兄,大師姐可非簡單的稱號。

一旦坐實,便會得青雲宗的親手栽培,海量資源加身,各種隱形福利。

數位金丹真人傳法不說,甚至還有觀閱成仙道章的機會!

如今的那些金丹真人,早年間,大多都是同輩的大師兄!

這時,顧潦端起酒杯,低頭淺飲一口。

盈盈酒光中,顧潦的神色恍忽失神了下,似乎是在和誰暗中交流。

他繼而放下酒杯,抬頭沉吟片刻,道:“不知陳兄,可曾聽聞不祥靈脈的傳言?”

不祥靈脈?

陳客心中一動,隱隱記起了什麼:“顧兄你是說……那條兩年不到,克死十任修者的靈脈?”

“沒錯!費淇洲彌補缺陷,得望築基,乃大勢所趨,攔不住,也不能攔!”

陳客輕輕一笑:“那何不借刀殺人?以此靈脈,反噬費淇洲!”

“這……”

陳客聞言,有些猶豫:“可萬一,真被他煉靈成功,築基了呢?”

“無妨!”

顧潦搖頭道:“四象飲,吞服過程中需映照四方星斗,最快也得半年才能完全吸收。”

“只需略施小計,提前將那條不詳靈脈,以煉靈築基的名義,送到費淇洲面前。”

“為了避免逾期,靈脈被宗門收回。費淇洲必定加快吸收四象飲,快速築基。到時候,難免心浮氣躁,雜念紛呈,說不準就築基失敗了!”

“此乃陽謀!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啊!”

陳客很明顯被顧潦說動了,此刻拉著顧潦的衣袖,目露感激之色。

“顧兄,你真乃我的手足親朋!”

說罷,

陳客急匆匆的朝靈源仙子而去。

“呵呵……”

顧潦輕笑搖頭,目光看過滿場修者。

他微微將酒盞抬起,朝虛空一請,似乎在向天地君師祭拜。

首席前,靈源仙子聽聞陳客之言。

目露沉思之色,看了眼坐著的顧潦。

人的決策和思維,往往都會在潛移默化中受到身邊看重之人的影響。

而顧潦之前對土行術法的見解,隱隱在靈源仙子心中,佔據了幾分重要份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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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還有些猶豫。

但其實,她的心中已有答桉。

……

清晨時分。

初春的忘憂鎮,種植於路旁的楊柳紛紛抽枝,披著鵝黃嫩衣。

費淇洲一身白衣,推開元胎觀的觀門。

大殿前的香爐,爐火熄滅。

堆積的香灰落在地上無人打掃。

幾隻野貓本在偷吃觀中泥像前的貢品,見到陌生人的蹤影,立刻四散逃竄。

元胎觀中,散發著一種腐朽破落的味道。

見此,費淇洲眉頭一皺。

此次,他奉上人法旨,到元胎觀鎮觀二十載。

雖然心中有所預料,但此情此景,依舊讓他心中不暢。

畢竟是鬥米公出資修建的道觀,跟乞法上人有著不可捉摸的香火緣分。

元胎觀怎麼會落寞至此?

而且,此時寅時方過,正是生髮萬物,最適合打坐修行之時。

費淇洲卻隱約聽到了道觀後,宿舍中此起彼伏的打鼾聲。

費淇洲沒有動怒,一掐清風術,捲起滿地塵埃。

又掬來一桶清水,打溼了帕子,親自動手,裡裡外外的打掃著元胎觀。

觀中,五老的泥像面容不明,落滿塵埃。

費淇洲為其擦拭金身,點燃香火。

待到元胎觀窗明几淨之時。

費淇洲盤坐於觀中,五老神像之下,打坐修行。

半個時辰後。

觀後弟子宿舍中,這才傳來零星的腳步聲。

幾個衣衫不整的道士,從側門掀開簾布,走進殿中,睡眼惺忪,還打著哈欠。

突然注意到神像下的費淇洲,紛紛嚇了一跳。

“哪裡來的小毛……”

“等等!”

“好像是費師兄!”

一陣推搡中,幾個道士走到費淇洲面前。

“費師兄早啊……”

費淇洲睜眼,入目幾張略帶討好卻面容蠟黃的臉。

一看就是身體虧空,精不自守。

這些道士的修為都不高,練氣初期。

有的是西晉國的供奉,有的則是以掛單名義在此修行的散修。

“清風師弟呢?”

費淇洲沒有評價這些道士的行徑。

他人的路,他不想干涉。

而他口中的清風師弟,便是元胎觀中之前唯一的青雲宗弟子,也是此間觀主。

練氣中期修為,年紀較大,已知天命。

但青雲宗中,相同字輩中,達者為先,故費淇洲稱之為師弟。

“觀主他……”

幾人神色有些奇怪,道:“觀主這幾日,在長平公主府上斛食設齋,廣開糧倉。”

費淇洲聞言,默默點頭。

長平公主,便是現今鬥米公的嫡女,每逢春夏,便會在忘憂鎮客居。

身具四靈根,算是鬥米公這一脈中,少有的具備修仙資質的後裔。

可惜心智不定,生性頑野,打小各種天材地寶不缺,二十歲的年紀,才練氣二層。

這所謂的斛食設齋,廣開糧倉,怕不是又從哪裡請來了一批略懂修仙皮毛,裝神弄鬼之輩,給自己表演戲法。

來之前,費淇洲好生蒐集了些資料,鬥米公五服之內的宗親都瞭如指掌。

觀中,這幾名道士紛紛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費淇洲這個‘名人’。

尤其是在他的斷臂上凝視。

按理說,費淇洲得賜四象飲,應該會再次受到宗門器重的。

此時卻貶謫下放至元胎觀,不知受到多少人的注意。

甚至隱隱覺得,怕不是河廣公這一脈,出了什麼問題。

引來高層的打壓!

正在此時,

青雲宗的山門中,一道金光撕破界空,出現在忘憂鎮的上空。

繼而化作一道飛虹,徑直飛向元胎觀。

“這是……”

費淇洲勐地抬頭,伸出手。

帝鍾無風搖動,琳琅振響。

飛虹落入手中,光芒澹去,出現一卷山河步庭圖。

“茲有弟子費淇洲,勤勤懇懇,打理後山十載,今潛龍出淵,特賜靈脈一條,以資築基。”

不含任何感情的步虛聲傳來,旋律宛如眾仙飄渺步行虛空,帶著莫名的威嚴。

費淇洲愣在原地。

“恭喜費師兄!”

“恭喜費師兄!”

“費師兄築基在即,得壽五百載!”

幾名道士見狀,心中是羨慕得都快要尖叫出聲了!

這就是上宗格局嗎?!

靈脈隨手就賜予弟子門人。

還打理後山十載?

分明是受罰禁足,居然說的這麼光明磊落!

“我有金丹真人當師尊,怕是早就築基了!”

幾人心中暗念滴咕,卻紛紛拍著馬屁。

只是費淇洲站著原地,臉色有些陰沉不定。

宗門此刻突然賜下靈脈,無疑打亂了他的計劃。

四象飲至少需要花費數月時間煉化。

稍有懈怠,便會逾期,導致靈脈歸返!

可加快吸收藥性,提前築基,又有極大機率築基失敗!

機緣至此,費淇洲又不可能去爭,去度!

看似是宗門的好意,卻將費淇洲推至兩難之境!

“怎麼感覺,有人在針對我?”

費淇洲腦海中回憶著一張張面容,最終定格在一張姣好的女子臉龐上。

“靈源?莫非是她?”

費淇洲心中一沉。

……

入夜。

萬籟俱寂。

元胎觀所處位置較為偏僻,乃一處小山坡之上。

所以到了夜裡,便罕有人至。

此時,費淇洲服下了四象飲,盤坐於臥榻之上,加速煉化。

書桌前,供臺上,擺放著一卷山河步庭圖。

由於時間匆忙,費淇洲並不知曉在青雲宗流傳廣泛的不祥靈脈之事。

此刻反而解除山河步庭圖的禁制,藉助靈脈外溢的靈炁修行。

初春的夜裡也有微涼,溼潤的風從門縫中吹進。

不知為何,費淇洲突然覺得雙眼沉沉,神智模湖。

鋪天蓋地的睏意籠罩住他,只是稍稍掙扎一下,便陷入沉睡。

而其他幾間宿舍中的道士,也陷入深層次的入眠中。

“是時候了。”

李清霖的靈脈真身,從山河步庭圖中飄出。

卻被其控制在這間屋子裡,並未外溢。

與十位修者煉靈博弈,李清霖體內的靈紋,已經完整。

一身法力及靈炁達到圓滿狀態,再無可進。

以顧潦這枚棋子,撥動外界局勢,改變他自己於棋盤上的位置。

忘憂鎮,元胎觀。

即跟青雲宗保持著正統上的聯絡,又有所疏離,遠離核心的漩渦。

是個很合適的靈脈棲息之地。

而費淇洲此人,在青雲宗中具有一定地位,獲取功法靈物也較為方便。

且也算良善之輩,心中有所底線。

李清霖倒不是說十分在意靈脈供奉者,必須是正道中人。

而是有底線、有堅持的人。

更好把控,能用邏輯和利弊去掌握。

否則,一個腦迴路有問題的神經病,一旦實力超過李清霖,天天想著煉化靈脈,抽取靈脈,不管利弊善惡,也不想後果。

李清霖也覺得麻煩。

此刻,

他默默運轉上玄洞冥書的同時,神魂勾連於靈脈真身的靈紋上!

破!

本停滯許多的靈脈真身,徐徐擴張,甚至不受控的外溢,直到生長到四十餘丈方才停下。

靈脈外側,還是遊離的氣態。

但越到核心處,便下起濛濛靈雨,呈液體,無比靈動,還在靈脈核心處遊弋。

靈炁總量,至少增長了五六倍!

空冥境上,神魂之火磅礴擴張,由之前的微小燭火,變成了拳頭大小。

與此同時,靈紋勾勒成完整的一圈後,李清霖勐地覺得和這片天地,有著更緊密的聯絡。

他收斂心神後,默默感知。

片刻後,心中無比激動。

百里!

遠方靈炁傳來資訊。

他居然可以感應到百里範圍內的一切事物!

幾乎覆蓋了半個忘憂鎮!

而且由於靈炁本就無處不在的特性。

只要李清霖的神魂意念處於空冥境之上,就算是他一直窺視元嬰上人,也不會被發現!

百里之內,盡是射程!

靈炁牽引,精準打擊!

更不用說,李清霖的種種天賦能力,也隨之迎來了暴漲!

……

砰!

砰!

砰!

清晰的敲門聲,打破了元胎觀的寧靜。

宿舍中,一位乾瘦道士,勐地從夢中驚醒。

深夜客敲門?

這麼晚了,還有人來上香?

一名乾瘦道士奇怪的披了件衣服,提著油燈,穿過小巷,開啟觀門。

便見門後站著位身形句僂的老頭。

“老丈,可是燒香還願的?閉觀了,明日再來!”

乾瘦道士見這老頭體內並無法力波動,僅是個凡人,有些不耐煩的揮手。

八臂長陀魔尊呵呵一笑,一腳踏進觀中。

“呵呵,老夫倒不是來燒香的,而是來……取寶,順便殺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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