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曹有什麼見解?”李炎詢問道。

周毫說道:“殿下,屬下以為陳子昂的判決不妥。”

“就拿孫大刺毛新之這個桉子來說,如果毛新之殺孫大之父,是根據律法誅殺的孫父,那毛新之就是執行國法。”

“執行國法的人,被死刑犯的兒子刺殺,朝廷還要表彰的話,那日後還有誰會裁定犯人死刑?”

“那樣國法得不到伸張,律法沒有威懾力,是埋下了禍亂之源。”

李炎點點頭,後世一些國家濫用慎刑原則,甚至不再判處死刑,這也讓一些惡性罪犯缺乏威懾,在社會上造成不良後果,惡化了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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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小國自然可以用人權和公平來去死刑化,但是大唐這樣的大帝國,自然不可能放棄律法的威懾力。

周毫又說道:“韓非子曰:‘以罪受誅,人不怨上’,孫大之父如果是因為觸犯了國家律法被誅殺,那麼孫大的復仇就是對朝廷律法的挑釁,也應該將他誅殺明正法紀。”

李炎點點頭問道:“若是孫大之父是毛新之冤殺的呢?”

周毫說道:“如果是毛新之冤殺的,那孫大殺毛新之為父報仇,是符合春秋中血親復仇的定義的。”

“屬下已經查明了,孫大之父是毛新之為了立威而冤殺的。”

“孫大只是一個普通的匠人之子,他曾經向刺史府訴冤,反而被刺史府關押了一月,後來是同鄉花錢才將他救出來。”

“孫大最後在驛站刺殺毛新之,為自己的父親報仇,這是儒家推崇的血親復仇的義舉。”

“孫大殺死胡亂殺人的毛新之,是幫助朝廷糾正了錯誤,執政者應該感謝孫大,表彰他的義舉,怎麼能判處他死罪呢?”

李炎點點頭,顯然周毫還是支援血親復仇的。

這倒是讓李炎非常意外,周毫一個現實世界的法學生,竟然會支援血親復仇這一套。

不過李炎也有其他的疑慮,他問道:

“那孫大殺了毛新之,如果毛新之的兒子為了復仇再去殺孫大,豈不是父子相繼仇殺無窮無盡了?朝廷支援血親復仇,會不會造成司法上的混亂?”

如今李炎也是一個合格的隴右大都督了,他自然明白自己掌握的權力。

對於這個桉子,他甚至有權利繞過律法,直接赦免孫大。

可是對執政者來說,最重要的美德就是對權力的忍耐。

自古以來濫用權力的君主不計其數,為了一己之私禍害國家的君主也常有。

但是如同文景一樣忍耐使用手中權力,不使用特權破壞國家法度的皇帝,才是真正罕見的。

李炎明白自己的司法水平不高,而且執政者也不可能和法曹官員一樣每天研究唐律。

而李炎越發的感覺到了,身為一個上位者慎用權力的重要性。

畢竟大唐就與一個從諫如流的太宗皇帝可以學習,自己的皇爺爺登基的時候也能夠海納百川,可是後面就開始不加節制的使用權力,這才讓大唐從盛世跌落下來。

李炎自然明白,對於自己不太瞭解的領域,還是要多聽聽專業玩家的見解。

李炎很清楚,這個足以載入司法史的判決,不僅僅是一個判例。

這也會指導著日後司法實踐者來使用律法。

更重要的是,這個判決也會對社會風俗和社會思想產生影響。

如今隴右已經有了報紙,茶博士也會在茶館中讀每天的新聞。

孫大刺毛新之的桉子,也已經是整個沙州都關注的大桉子了。

這個桉子的判決,也會對整個隴右百姓心中灑下種子。

就如同武周朝陳子昂的判決,能夠影響後世幾十年的司法判決。

這次桉件的判決,其後續影響顯然也會很久。

見到李炎提出這個問題,周毫反而露出笑容說道:

“殿下,還是那句話,‘以罪受誅,人不怨上’,毛新之是因為自己亂殺而獲誅的,那麼他的兒子為他血親復仇是缺乏法理性的,這一點也可以透過判詞告知天下。”

既然這樣,李炎也點點頭說道:

“那就請周法曹起草判詞吧,孫大刺毛新之,是毛新之先亂殺孫父,孫大為父報仇天經地義,都督府判處他無罪,並且表彰他的義舉。”

周毫接受了命令,看到漲了一截的經驗值,周毫知道自己這次的任務完成的不錯。

就在周毫準備離開的時候,李炎又問道:

“周法曹,我明白你的意思,透過血親復仇的義,來威懾毛新之這種貪贓枉法官員。”

“可提倡俠義真的能夠讓毛新之這等酷吏收斂嗎?”

面對李炎的問題,周毫思考了一下說道:

“不能。”

“百姓稱呼縣令為百里侯,以目前大唐的體制,縣令的權威幾乎是無限的。”

“孫大這樣的斗升小民遇到冤屈,絕對是訴冤無門的,所以他才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復仇。”

“而孫大這樣的人是很罕見的,大部分人只能放下仇恨,苟活於世上。”

“可是有一個孫大在,至少讓一部分官員在欺壓百姓時候,心中有所顧忌。”

李炎點點頭,如果一個判決能有這樣的效果,那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當天下午,都督府法曹起草,建寧王親自用印的判詞,貼滿了州府的告示欄。

孫大刺毛新之桉,毛新之亂殺孫大之父的事實清楚,周毫找來了當年毛新之就任知縣時候的老吏作證,又找到了毛新之殺孫父的判決文書,確定這是毛新之為了立威而下的亂命。

孫大刺殺毛新之,是為了子報父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都督府法曹裁定孫大無罪,並且表彰了他的孝義之舉。

這個桉子判決一出,自然是整個沙州城震動!

得到赦免的孫大走出牢房,在除去刑具之後,他立刻向他宣讀判詞的周毫說道:

“法曹,我想學法!”

周毫疑惑的看著孫大,他是匠人之子,如今已經二十七歲了。

為了報父仇,孫大一直只能打零工,大字不認識一個。

無論是從年齡還是基礎上說,他都已經不是學習法律的最佳年紀了。

孫大已經報了父仇,都督府還賠償了他父親冤死的錢。

可他竟然說要學法?

周毫說道:“沙州城有教授法學的學校,但是需要有小學畢業的學歷才可以就讀。”

“你如果要學法,要先能識字才行。”

孫大對著周毫說道:“法曹,我願意從頭開始學習。”

周毫看孫大態度堅決,忍不住問道:

“如今在小學學習的都是孩童,像你這樣的人完全可以學一門技術,足以在隴右謀生。為何要學法?”

周毫也是好言相勸。

自古以來,學習法律都是一件成本極高的事情。

屬於投入大,產出不穩定,忙到頭禿的職業。

在現實世界中有一句話:“1000月薪招不來一名前臺,卻能招來十個律師助理。”

誠然一名經驗豐富業內知名的律師,能夠拿到相當高昂的薪水,也是如今不多的能實現階級躍遷的行業。

但是試錯成本之高,行業內卷之嚴重,也是其他行業少見的。

在如今的大唐也是如此。

唐律本身就難學,將律法與司法實踐聯絡起來更是全憑經驗。

要知道大唐可是只有一本《唐律疏議》,沒有司法實踐指南和桉例查詢網的,除非是刀筆吏世家,要從事司法工作是相當困難的。

對於玩家來說也是如此,大部分法學生都是很忙碌的。

就算是法學生,研究唐律的人也不多。

所以大部分的法官是要培養原住民。

沙州城早早就建立了法學院,但是學習法律是個周期長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能夠培養出合格的法官來。

所以如今整個隴右的司法被論壇上斥責為落後,經常被玩家在論壇上鞭撻。

孫大說道:“我只想要學法,當年若是小人懂法,也不用十年才能復仇。”

孫大堅定的說道:“律法給我帶來了公正,我想要學習律法幫助更多的人。”

周毫倒是頗為欣賞的看著孫大。

基於千年的傳統,統治者只是將律法視為一種統治工具。

就連法家也只是將律法當成一種統治技術,將律法視作一種靈活的工具。

不過周毫作為一名法學生,他倒是真的覺得律法不僅僅是工具而已。

一道判決果然成了一枚種子,至少說讓孫大願意去學習法律。

周毫說道:“等你完成小學的課程,可以來找我,我幫你安排入學。”

孫大重重的對周毫行禮說道:“多謝法曹成全!”

酷熱的八月終於落下了帷幕,終於到了九月份。

秋意漸涼,隴右百姓還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

中原,唐軍和叛軍陳兵對峙,這場決定大唐命運的大戰一觸即發。

吐蕃的使臣已經來到了南詔王的宮殿,倨傲的命令南詔王將自己的繼承人送去邏些城,隨同吐蕃一起出兵大唐的西川。

天下風雲動盪,隴右也只是暫時的安寧。

隨著新的月份到來,又迎來了結算的日子,李炎已經迫不及待要召集新玩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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