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往寧境公社汽車站的路上,袁姍姍忍不住問邱明仁:“喂!邱明仁,那位楊醫生剛才說的那番話什麼意思?”

“邱明仁,你當初怎麼了?一會兒肝炎,一會兒肺炎,我們怎麼聽的一頭霧水?”譚小紅在一旁說道。

“好啦!都過去一年多了,別再提那段傷心的往事了。”

“不行!胃口都給吊起來了,我們想聽。”

“邱明仁你就說吧!”

……

幾個女知青不依不饒的纏著邱明仁……

“好吧!好吧!家醜不怕外揚,我今天就把當初的那段經歷公之於眾吧!”

他看了身旁的潘毅一眼,清了清嗓子:“就在我曾經處於絕望悲觀的情緒所籠罩的困境中時,我們敬愛的潘毅同學,不知從什麼角落聽來了一條小道消息,頓時讓我有一種“水窮之時待雲起,危崖之傍覓坦途”的感覺,當時的心情就好比是在羅網中看到了一絲縫隙,在絕望中見到了一線生機。

在潘毅和梁海濤兩人的鼓動和唆使下,最後決定拿我來當試驗品。

於是乎,為了知青的解放事業,我就義不容辭接受了這項光榮而艱鉅的任務,踏上了一條自我救贖的道路……”

說完那段經歷後,邱明仁突然想起什麼,接著對潘毅說:“對了潘毅,這次到唐寧縣城,咱倆真應該去探望一下縣知青辦的老張,那個人對咱們可真沒說的!當初感動得我真不知道該說啥好……”

……

這是坪鄉知青農場建場以來,在唐寧縣城最大的一次知青聚會了。

除了我們從一開始認識的梁海濤、劉娜、張巖、邱明仁、潘毅、王強、張小強、袁姍姍、譚小紅、洪建、林玉蓮、林玉環之外,還有1977年考上大學的另外六名知青和1977年冬季光榮入伍即將到部隊的五位知青。

張小強從縣供銷社搬來了一整箱的洋河大麴。

聚餐的地點依然在老地方,王強提前告訴他同學,今晚這個餐廳全包了,不接待任何客人。

雖然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知青農場了,但今晚聚會的話題,依然離不開這些年坪鄉知青農場所發生的那些事兒,這也許是無論多少年以後所有知青聚會不變的主題吧。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聊了會兒後,由梁海濤提議,作為坪鄉知青農場最年輕的、而且今後還要堅守崗位的知青張小強,被眾人推選為今晚聚會的主持人,也就是說,今晚的主要節目是什麼,由張小強決定。

“一年多時間過去了,我忘不了第一次認識大家時的場景,那是去年坪鄉知青農場的一次大會。我相信,在座的誰也不會忘記,在那次會上留給大夥兒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張小強剛說到這兒,袁姍姍和譚小紅等幾個女知青就大聲喊道:“是海濤的歌聲!”

“那麼,今晚第一個節目就讓海濤再給大家來一首!”

“對!這是必須的,今晚一定得讓我們唐寧的一秘梁海濤同志,為大家獻上一首歌!大家說好不好?”

接著,呼聲和掌聲同時響起!

梁海濤苦笑著搖了搖頭:“今天是一個大喜的日子,感謝我們坪鄉知青在這次高考中為坪鄉、為寧境公社、為唐寧縣、也為我們自己爭了光,為此,我們為這一代人感到驕傲,光榮是屬於我們這一代人的。希望今天的聚會,是我們新的人生的.asxs.,我給大家獻上一首《年輕的朋友來相會》。”

頓時,和1976年8月份的那次場景一樣,全場再一次鴉雀無聲。

每個人心想:這,這又是一首什麼歌曲?難道是海濤的新作?

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

蕩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

花兒香,鳥兒鳴,春光惹人醉,

歡歌笑語繞著彩雲飛。

啊,親愛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於誰?

屬於我,屬於你,屬於我們五十年代的新一輩!

再過二十年,我們重相會,

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麼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

城市鄉村處處增光輝。

啊,親愛的朋友們,創造這奇蹟要靠誰?

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們五十年代的新一輩!

但願到那時,我們再相會,

舉杯贊英雄,光榮屬於誰?

為祖國,為人民,流過多少汗?

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啊,親愛的朋友們,願我們自豪地舉起杯,

挺胸膛,笑揚眉,光榮屬於五十年代的新一輩!

……

歌曲運用稍快的速度、激情的情緒,刻畫了一代青年人朝氣蓬勃的精神風貌,並在全曲最長時值的高音裡收尾,把在場的所有人帶入自豪、自信、激昂、奮發向上的情緒之中。

寂靜,又是一片寂靜……

“太美了!太激動人心了!”譚小紅流著眼淚首先喊了起來。

“海濤!再來一首。”

……

梁海濤擺了擺手,又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小強,今天你這個主持人不合格,怎麼把矛頭都對準我了?今天這個機會難得,我有一個提議,希望今晚在坐的每一個人,都說一段故事,而且這個故事是自己在坪鄉知青農場親身經歷的故事,不得編造,必須是真是的故事。實在沒有故事,說說感受也行,目的是為了讓依然堅守在坪鄉知青農場崗位上的知青更進一步的瞭解咱們坪鄉。大家都說完了,最後我再給大家唱一首,好不好?“

好!好!又一陣歡呼和掌聲。

“海濤的提議有意思!讓我們再一次懷念那一段日子,不管是苦是甜。公平!今天在寧境公社的時候,我已經跟大夥兒說了我親身經歷的故事,今晚在場的,除了洪建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不是可以光帶著耳朵聽就行了?”邱明仁說道。

“不,不,不……”洪建又開始結巴了。

“別不不不了!今晚你也可以享受特殊照顧,不用說,否則今晚光聽你一個人就夠了。大家有沒有意見?沒意見就開始吧,就從小強身邊的開始,順時針。”邱明仁指著張小強身邊說道。

張小強左手邊一位參軍入伍的知青,點燃了手裡的一支煙:”提問題算不算?比如一些困惑和不解?“

”這個可以算,大夥兒也可以為這些問題展開討論。“袁姍姍說道。

”好吧!我就說抽菸吧!在上山下鄉插隊之前,我是從來不抽菸的,我媽在臨行時可是一再交待我,千萬別學抽菸,抽菸有害健康。

到知青農場第一天,我們幾個新知青跟著從生產隊抽調來的年輕農民一起幹活,我跟那位農民幹的活是抬大石頭。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讓我坐著一起抽菸,我說我不會,他就對我說,不會就學呀!這樣才能和貧下中農打成一片。

你們說,我能說什麼?我只能趕忙坐在他身邊,一邊看著他的樣子,一邊學習卷著菸絲,一邊心裡滴咕著: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也要學會抽菸嗎?

我不敢拒絕,從此就染上了煙癮。每次回家都被我媽嘮叨,這是我最苦惱的一件事。“

“我也遇到類似的事情。”坐在他身邊的另一位知青馬上說道。

“有一位年輕農民告訴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關鍵看態度!如果你埋頭苦幹不吭聲,人家會說你心懷不滿或有思想情緒;如果你說說笑笑,人家會說你不專心幹活或影響別人幹活。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跟著你身邊的農民學,大家幹活的時候你也幹活,大家抽菸的時候,你也抽菸,他們開玩笑講粗話的時候你也在一旁附和,這才叫做打成一片。”

……

“關於抽菸的問題,我想每位知青都會遇到。”又一位知青接著說。

”新來的知青通常由生產隊抽調來的那些年輕農民帶著幹活,一段時間後才分到知青組裡。

每次幹活,有些年輕農民總是想方設法找機會休息或怠工,並沒有我們預先想象的積極幹活。

在這種情況下,抽菸就成為了一種最好的休息方式,當然,也提供了新知青和農民交流的機會。

平時收工之後,知青都回到知青宿舍,只有勞動的時候,才有機會跟他們交流。

要是你不學會抽菸怎麼有機會休息?要是你不休息怎麼有機會和他們進行從語言到思想的交流溝通?怎麼打成一片?

所以,如果你不抽菸,反而會讓人感覺你是另類。“

“這個問題,我覺得是一種人與人溝通交流的習慣方式吧!不能說不好,也不能說好。上山下鄉前後我都遇到同樣的問題,你要麼隨大流,要麼不落俗套,關鍵看自己怎麼認識這個問題,採取什麼樣的方式與不同型別的人交流。水清則無魚,關鍵是自己怎麼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王強說道。

……

“對了!有一個問題我知道該不該說?”一位男知青問道。

“只要是與知青農場有關的事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張小強說道。

那位男知青接著說:在離開農場的前一天,我們一塊兒去跟劉大爺告別的時候,你們都走了之後,我一個人還留在牛棚裡。

因為在好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想弄明白當年地主是怎麼剝削他的,我覺得他怎麼每次憶苦思甜的時候,盡說思甜的事兒,而說不出什麼憶苦的東西?說來說去最苦的不就是每天放牛嗎?

你們猜劉大爺怎麼說?他說他生活的那個地方距離咱們坪鄉還有一百多公裡,是一個人煙稀少的山溝,就住著五戶人家,每一家的生活都不好。

最好的一家也僅僅是能吃飽飯而已,因為他們家裡有祖傳幾畝地,但家裡人口少,沒有壯勞力,不得已僱了另一個長工和劉大爺,就因此被劃為地主成分了。

而且大家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每次幹活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也都跟著一塊兒幹活。

每次吃飯的時候,大家也都同桌一起吃飯,吃的也一樣。

當時就是因為看到劉大爺是孤兒覺得可憐,地主婆就收養了他,始終當自己家人一樣對待,劉大爺和他們家的兒子從小像親兄弟一樣,一起上山放牛割草。

據劉大爺說,去年地主婆重病臨死前,嘴裡一直唸叨著他的名字死不瞑目,地主的孫子專門上山告訴他,但是他不敢請假去看她,一個人硬是躲在農場的牛棚裡捂著嘴,偷偷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劉大爺說著眼圈都紅了。

我問他為什麼不敢請假去看她?

他要是去看她,就等於認地主婆是親孃了,要是認了這個親孃,他就成了地主的兒子了。

……

那位知青說完後,潘毅沉思片刻說道:“其實華夏所謂地主,有相當一部份屬於底層地主。

在華夏農村的傳統觀念中,一切都為了子孫後代。所以,多數有了些財富的人生活其實過的很艱辛,他們將節省下來的財富購買土地是為了留給子孫後代。

尤其在人多地少的山區,這個過程不但充滿了艱辛,還充滿了風險,任何一次家人得病,或者天災,都可能使他們多少年積累的那點財富付諸東流,而淪落為最底層。

魯迅的父親就是由於得病,才家道中落的。”

……

大夥兒提出的問題、困惑,以及潘毅的一番話,讓在場的大多數人陷入了沉思……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本來具有的經濟意義和政治意義,由於過分地突出了政治意義,而被融進了一場運動中。

由於它不是沿著自身正常的成長軌跡壯大起來,而是靠外部一股強制性的政治力量刺激起來的,因而缺乏應有的堅實的社會基礎,使得當時舉國上下所有的人們對它並沒有足夠的精神準備和物質準備。

每一位知識青年曾經都是激情高昂地高唱著讚歌光榮地告別了自己的親人、告別了母校、告別了從小生活的城市,又高唱著讚歌懷揣著準備大有作為的遠大理想跨進了這片廣闊的天地。

當每一位知青年復一年地和農村所有的農民一樣重複著華夏農民祖祖輩輩所重複的簡單勞作時,突然有一天,感覺似乎只有等到自己生命完結之日才是上山下鄉畢業之時的時候,那最初從內心深處爆發出來的熱忱和激情在得到醒悟之後的一夜之間,突然被冷卻到了冰點。

當然,這迎面而來讓他們清醒的原因是來自多方面的。

他們在學習貧下中農吃苦耐勞精神和許多樸實無華品格的同時,也探知了知識和文化的貧乏、愚昧和素質的低下。

……

接著,其他人繼續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感想,並積極參與討論。

最後,在座的76屆和77屆知青,又逼著張巖把去玉蓮家偷雞蛋的事兒說了一遍。

1978年坪鄉知青農場的知青聚會,在梁海濤的一首《難忘今宵》的歌聲中結束。

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不論天涯與海角

神州萬里同懷抱

共祝願祖國好祖國好

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不論天涯與海角

神州萬里同懷抱

共祝願祖國好祖國好

共祝願祖國好

共祝願祖國好

告別今宵告別今宵

無論新友與故交

明年春來再相邀

青山在人未老人未老

青山在人未老

青山在人未老

共祝願祖國好

共祝願祖國好

……

“明天上午我就不送你們了,還有一些工作得交接,等到回寧洲的時候我們再見。”梁海濤拉著潘毅和邱明仁的手。

“明天你們也別送了,記得到寧洲前給我打電話,我去車站接你們,到時候你們仨吃住都在我家。”潘毅對袁姍姍、譚小紅、張巖說。

……

直到唐寧縣委春節放假的前一天,梁海濤辦理完了所有工作的交接手續,並將一份《唐寧農村經濟工作五年發展規劃設想方桉》交給劉長遠後,第二天上午坐上了回寧洲的長途汽車。

……

1978年春節,這是一個難忘的春節。

人們已經感覺到了一絲的改變,辭舊迎新的鞭炮聲從傍晚響到黎明,新年娛樂形式層出不窮,演出市場多姿多彩,到處是人頭攢動。

春節期間,華夏人民廣播電臺播放了許多人久違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曲,被視為華夏文化寒冬終於過去了的第一聲春雷。

“你參加高考了嗎?”“你孩子參加高考了嗎?”這是1978年春節期間,許多年輕人和家長們相互見面打招呼的第一個問候。

所有返城過年的知青們都在談論著高考,所有家長在拜年的時候都在議論著孩子的高考,與此同時,也還有很多沒有拿到錄取通知書的人正在焦急地等待……

海燕在春節前三天,終於收到了寧洲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和邱明仁在一個學校。

和邱明仁一直保持聯繫的範麗,今年春節也回寧洲探親。

四個曾經一同從省城到坪鄉知青農場插隊的知青,春節期間的每一天都飢渴難耐地結伴泡在寧洲的電影院裡。

從復出的《阿詩瑪》、《桃花扇》、《李雙雙》等國產片,一直看到日本的《追捕》、英國的《女英烈傳》、法國的《巴黎聖母院》、美國的《摩登時代》、香港的《三笑》,還有內部禮堂封存十幾年的內部影片……

……

劉娜、張巖、袁姍姍和譚小紅提前兩天從唐寧縣到了寧洲市。

劉娜住在梁海濤家,其他人都住在潘毅家裡。

這兩天,梁振宏夫婦把劉娜又當女兒又當兒媳婦,尤其是施秀華,把劉娜當寶貝似的,弄得劉娜都有點不好意思,弄得海燕都有點嫉妒了。

而潘森夫婦更是忙的不亦樂乎,突然來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住在家裡,搞不清楚哪個才是自己未來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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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倆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當媽的雖然還不到著急的地步,但也阻止不了她的整天猜想。

有一天中午,她悄悄把兒子拉進廚房:“小毅,告訴媽,哪個是你的女朋友啊?”

羞得潘毅紅著臉捂著耳朵就往外跑。

要說潘毅這幾年在知青農場看上了哪個女孩兒,說心裡話也就是76屆的知青譚小紅一個。

要不他每次從城裡帶回去的東西,幹嘛都讓譚小紅分給大家。

分到最後,譚小紅手裡剩的總是比別人多好幾顆糖,剩的肉醬也比別人多好幾勺子。

當然,這件事情只有譚小紅心裡明白,但兩人在一起一年多了,至今都沒有捅破這層紙。

……

大家給我投票吧,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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