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巖放下重要會議，立即趕往龍田鎮。
在車上，他的心裡如同失了火一樣，剛才在會場時那極度興奮的情緒，一下子跌進萬丈深淵。
本來準備好的興致勃勃的講話，早已一掃而光。
對於小城鎮建設的爭議，一直是這段時間大家關注的熱點。
四套班子意見分歧，群眾不理解，但是他還是力排眾議，一定要把臨元縣的小城鎮建設搞好。
他感覺這段時間，部分群眾對他的不理解情緒漸漸平緩了許多，心裡多少得到一點安慰。
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會出了如此大的亂子，如果這五個農民工沒有什麼生命危險，那還好說。
萬一有一個人有三長兩短，他的政治生命估計也隨之到此結束了。
這個時候，政治生命也好，心中的宏偉藍圖也好，對於他來說已經都不重要了。
人的生命一旦失去了，那就成了千古遺恨。
他手裡握著手機，只有半個屁股坐在汽車坐墊上，把整個身體都靠在前面駕駛員的靠背上，這種特別的姿勢，說明了他此時此刻萬分焦急的心情。
他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催促駕駛員開快點。
林巖春和陸平的心頭也好不到哪裡去，如同壓著一座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汽車的前窗。
汽車如同飛一般地行駛在鄉村的沙石路上，這條路也在改建柏油路的計劃之內，若是在往常，張巖一定會因為沙石路的顛簸而發表心中的感慨。
可是現在，他的心早已飛到那五個被牆體倒塌壓倒的農民工身上了。
當汽車駛進龍田鎮的街道時，只見大街上人山人海，張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門。
他命令汽車停下來，沒等車停穩，他就跳下車，這時林巖春和陸平緊跟著下了車。
張巖跑到人群周圍，人越圍越多，張巖擠不進去，這時裡面傳來悽慘的嚎哭聲，林巖春和陸平在前面慢慢分開人群，經過一番努力，三個人終於擠進人群裡。
只見地上躺著幾個女人，大聲哭叫著，旁邊是倒塌的磚頭，一群男人一邊叫嚷著一邊奮力的扒著磚頭。
鎮黨委書記馬天明一副哭喪著臉，來到張巖面前，剛要說話，張巖擺擺手，沒讓他說話，他只好跟在張巖身邊。
張巖這時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馬上投入救人的行列中去。
當人們挖出一具屍體時，張巖才知道這是第三個人，先期救出來的兩個人，已送往鎮醫院，不知是死是活。
很快又挖出一個人，接著又挖出一個，可是這三個人已經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了。
此時醫院又傳來訊息，先前送往醫院的兩個人，也已經沒有搶救的可能了。
就在這時，現場出現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他們手裡拿著照相機，只見閃光燈不停地閃爍著。
隨後，那個女記者來到張巖和面前，她說：“你是張巖書記吧！我是省報記者，請你談一談這起事故的原因好嗎？”
張巖隨手擋住她，一邊走一邊說：“我不管你是哪裡的記者，我也干涉不了你們的新聞自由，但是，我是不支援你們在現在這個時候這樣做的。
難道我不處理事故，站在這樣悲慘的現場接受你們的採訪，而不顧這死去的農民和他們的親人嗎？”
這時，那個男記者過來了：“張書記，你別發火啊，這是我們的職業！”
張巖這下真的火了：“你們有你們的職業，我有我的職業道德。
我的職業道德就是，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事情比搶救生命和安撫死者親人更重要的事情。
你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不纏著我。”
這時，剛剛挖出的兩具屍體被抬出來了，有幾個男女撲上去，緊緊抱住屍體，整個街道哭聲震天。
張巖撥開人群，叫陸平趕快把鎮裡所有領導都找來，現場分工，把鎮裡的所有人員都動員起來，讓派出所人員首先負責疏散所有看熱鬧的人群。
鎮領導指派五個主要負責人，每人帶一組安排適合的地點、負責做死者親人的工作。
經過一番努力，大部分圍觀群眾漸漸疏散開了，死者親屬也分批被安排妥當。
死者的屍體由民政部門負責先移放到殯儀館。
隨後，張巖叫林巖春和陸平迅速調查事故原因。
此時，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這起事故並非平時建築工地的違規操作的施工事故，這是由於他推行小城鎮建設而發生的事故。
無論怎麼說，這個責任都會直接指向他的。
一下子死了五個人，這對於一個縣來說，是一個塌天大禍，後果可想而知了。
到了下午，張巖突然想起黃明星和市委組織部彭副部長將陪送林玉環來臨元上任。
這樣的事情，他作為縣委書記是理所當然地要親自接待的，可是偏偏發生這樣的事，他哪裡能放下這件大事去接待他們呢？
此時此刻，張巖又多了一分擔心，偏偏這事讓黃明星趕上了，也不知道這事傳到他那裡會是什麼樣子。
直到下午5點多鐘時候，所有搶救人員都沒吃一口飯，未喝一口水。
這時葉宇飛來了，張巖抬頭一看，後面跟著一個女人，張巖迎上去：“林玉環同志，對不起，沒有能夠接待你。”
林玉環迎上去和張巖握著手說：“我都聽說了，碰到這樣的事也不能怪你呀！”
林玉環看著張巖又說：“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憔悴、疲憊成什麼樣子啦！”
張巖勉強苦笑了笑說：“不過人間再大的事也壓不過死人哪，無論什麼事情，一旦人死了就成天大的事，何況是死了五個人呀！”
張巖轉身對葉宇飛說：“葉縣長，林巖春他們正在現場調查，我想縣委、縣政府要儘快聽取調查彙報，及早把調查報告送到省、市政府去。”
葉宇飛說：“下午黃副市長到臨元後，還沒說林玉環副縣長的事，就問起龍田鎮塌牆死人的事。
他說本打算親自來現場的，但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沒有明確讓他過問此事，所以他就匆匆地趕回去了。”
張巖又說：“葉縣長，龍田鎮的事發生後，對上午大會的影響不小吧！”
葉宇飛說：“本來這樣重要的大會，是縣委、縣政府頭等大事，也是機關上下人人關注的事，大家也知道這個會上由你作重要講話的。
可是你連面都沒露，大家必然懷疑發生了什麼突如其來的大事，而且會議中途有人得到了訊息，所以傳說也成了會議期間的頭號新聞。”
張巖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這叫做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里呀！”
葉宇飛接著說：“外界怎麼說，我們不去管他，一句話，改革要深入，事業要前進，發展才是硬道理！”
“我的意思是，”張巖說道：“調查結束後，馬上由鎮黨委向縣委、縣政府彙報，連夜把調查報告寫好，明天就送到市委、市政府去，爭取主動，爭取時間。”
夜裡2點鐘，縣委、縣政府領導聽完了鎮黨委對事故發生的有關的原因彙報，以及林巖春和陸平兩人的調查。
事故原因並不複雜，供銷社在拆除原門面二層樓房時，為了省時間、搶速度，二層樓頂拆除後，用繩子拉牆體，卻不知道下面還有工人在場，當牆體坍塌時，五個在下面施工的工人全都被倒塌的牆體砸在下面。
夜裡3點多鐘，張巖一連線到市委領導三個電話，說這事已經被捅到省委、省政府了，有兩家報紙的小樣稿已經到省委分管領導手上，市委責成臨元縣委要從根本上找原因，不能只是就事故進行表面上的檢討，特別是要檢討小城鎮建設的指導思路問題。
張巖連夜修改了事故報告，第二天上午由副縣長林巖春、政府辦主任陸平、鎮黨委書記馬天明直接送到市委、市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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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領導看完了報告，嚴肅地批評道：“你們這是什麼報告，這是情況說明，拿回去重寫，必須深刻檢討，特別是要檢討小城鎮建設的思路問題。
檢討不深刻，不光是市委通不過，省委那裡怎麼交代！”
就在這時，這位領導接到電話，臨元龍田鎮牆體倒塌，死傷農民工五人已經有省裡兩家報紙見報了。
這位領導翻開報紙，氣得臉色大變：“你們自己看看，都是重磅炸彈，你們知道有多大殺傷力嗎？”
林巖春拿過報紙一看，一條顯目的黑體大字映入眼簾：“臨元強行小城鎮建設，砸死農民工五人”。
另一家晚報也在第一版刊登著：“為搞政績，不顧農民工性命”。
林巖春氣憤地說：“顛倒是非，無限上綱！”
市委領導說：“你還不服氣，你們等著吧！省裡馬上就會派調查組去的。趕快回去重新檢討，市委將根據你們檢討的深刻程度做出處理意見。”
張巖看了這兩份報紙後，心情更加沉重起來，他甚至意識到這起風波對他的殺傷力，龍田鎮這起事故有本質的不同，那可是五條人命！
當年大興安嶺的火災，連某部的部長都被追究責任了，何況這起事故是由他決策的小城鎮建設而引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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