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當朱慈烺上了馬車,並見到一個年近六十,身著正三品官袍的官員坐在車上時,他頓時愣了愣。

“下官齊國長史夏允彝,參見郡王殿下。”

見到朱慈烺上車,夏允彝起身作揖,這才讓朱慈烺知道了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玩伴夏完淳的父親,齊國的長史。

“見過夏長史……”

朱慈烺作揖回禮,但又好奇的看著夏允彝。

顯然,他在想夏允彝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另外他為什麼會在進宮的馬車上。

朱慈烺雖然歷練的幾年,但畢竟是年輕人,藏不住想法,因此夏允彝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作揖回應:

“今歲是齊國三年入朝,今歲齊王派臣入朝,向萬歲回稟齊國事宜。”

“萬歲得知,將臣進宮的日子安排在了今日,應該是想讓殿下您一起瞭解。”

“原來如此……”聽到夏允彝的話,朱慈烺這才反應過來。

他算了算時間,確實也差不多了,因此在安心過後,也坐在了夏允彝的對面。

“父親還好嗎?”朱慈烺詢問了朱由檢的身體情況,但夏允彝卻表情複雜,不知道怎麼說。

這讓朱慈烺的心懸了起來,而夏允彝也在片刻後說道:

“還是當年“掃套之役”的老毛病,每到換季時候都有幾天覺得胸悶難受。”

“太醫院的張院使說,這是當年風寒未愈,留下的後遺症。”

朱由檢的身體是很好,但架不住他當年上戰場時年紀太小了。

十二歲就上馬打仗,十五歲進行掃套之役,十七歲第三次北伐……

雖然當時看起來沒有什麼,但年紀到了之後,各種傷病就會接踵而至。

“……”聽著夏允彝的話,朱慈烺感覺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十分難受。

“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夏允彝見朱慈烺這樣,不免安慰道:

“除了這些,殿下身體還是比較健康的,按照張院使的話,活到六七十應該不成問題。”

六七十……聽起來似乎還有很久,但今年的朱由檢已經四十有八,說到底也只是十幾年了。

“此事過後,我也該和夏長史一同回齊國了。”

朱慈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夏允彝聽後也點了點頭,松了一口氣。

其實以朱由檢的身體狀況來說,如果能有一兩個人輔助,那也不至於那麼勞累。

他雖然處理政務很快,但他性格就在那裡。

在大明時,他的精力可以供他將府一級的奏疏全部處理。

去到齊國過後,儘管齊國只有二十五府,但朱由檢卻將奏疏處理的許可權下放到了縣一級。

改來改去,其實他的負擔一點都沒有減輕。

不是夏允彝不想減輕,而是朱由檢就是不信任官員們,他要自己看過所有奏疏,才能下決斷。

可以說,如今齊國百姓之所以過的那麼輕鬆悠閒,是離不開朱由檢事無巨細的。

所有縣官都知道,齊王會翻看自己奏疏,對每個縣都做出細緻的規劃。

這種情況下,哪怕有人想要貪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雖然夏允彝覺得,哪怕朱慈烺和朱慈烜、朱慈炯三人都回去了,那也僅僅能讓朱由檢休息幾個月罷了。

等過幾個月後,朱由檢恐怕要將奏疏和對下面的處理下放到鎮一級了。

有這樣的君王是百姓的福分,夏允彝也很是高興。

可是,他也很清楚,朱由檢再這樣繼續高強度的工作下去,恐怕真的會和太醫院說的一樣……

“唏律律……”

“到了。”

就在夏允彝心裡躊躇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朱慈烺也起身說了一聲話,隨後走下了馬車。

夏允彝跟著下了馬車,出現在他們前面的是紫禁城的東華門,以及東華門下的皇城三衛兵馬。

不過,在甬道口下,一輛象輅停在那裡,顯然是供朱慈烺乘坐的。

在旁邊,還有一輛露天的車輿,顯然是朱由校為了照顧年紀大的夏允彝準備的。

二人分別上了象駱和車輿,並在其後被接入宮中。

當他們穿過長長的東華門宮道,來到東宮面前的時候,便已經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文華殿了。

文華殿門口,站立著許多眺望此處的官員,顯然都是在好奇朱慈烺的去處。

“人到了?”

聽著殿外的嘈雜聲,文華殿後殿的主敬殿內傳出了一道聲音。

聽到這聲音,門口的翰林學士朝裡作揖:

“回稟閣老,應該是來了。”

“嗯……”

洪承疇沉吟著應了一聲,卻又開口道:“孫閣臣的身體怎麼樣了?”

“太醫院說,情況不太好,孫閣臣自己也準備上疏致仕了……”

“嗯……”翰林學士這話說完,洪承疇居然覺得有些遺憾。

他在廟堂之上的三個對手,唯有孫傳庭讓他覺得有些棘手。

現在孫傳庭年老致仕,僅剩下金鉉和顏胤紹這兩個人,著實讓他難以提起興趣。

“奏明萬歲,別讓孫閣臣太過心寒。”

洪承疇想讓皇帝給予孫傳庭一些賞賜,不然別人看到孫傳庭致仕後日子過的清苦,還以為是自己針對他。

“是……”

翰林學士應下,轉身辦事去了。

瞧著他離去,同樣六十有五的洪承疇撫了撫長須,似乎是覺得有些高處不勝寒。

倒是比較他悠哉,前往乾清宮路上的夏允彝和朱慈烺卻心事重重。

朱慈烺擔心朱由檢的身體狀況,夏允彝則是在想怎麼和皇帝彙報齊國的事情。

彙報這種事情得講究技巧,不能把齊國說的太強大,也不能說的太弱小。

說的太強,哪怕皇帝不在意,群臣也會在意。

現在可不是十幾年前了,現在朝中大部分官員都是東宮的人,效忠的人都不是一個。

哪怕朱由校和朱慈燃不覺得齊國有威脅,但難保百官會這麼覺得。

至於說的太弱,那就有點藏拙了。

因此,夏允彝還是準備把齊國一些增長的情況說的委婉一些,避免朝中官員對齊國上心。

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象駱和車輿也停下了。

朱慈烺和夏允彝各自整理了一下衣物,隨後下車走進了乾清宮門。

穿過長長的乾清宮道,當他們來到宮殿門口的時候,站在門口的王體乾已經請示過了皇帝,笑著作揖:

“郡王殿下,夏長史,裡面請進……”

“多謝王掌印……”朱慈烺和夏允彝作揖,隨後跟著王體乾走進了乾清宮,並來到了偏殿主敬殿。

當他們走進這裡,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頭戴翼善冠,身穿紅色皇帝常服的朱由校,以及站在他身旁,身高五尺六寸,身著紅色圓領袍的朱慈燃。

已經五十四歲的朱由校看起來紅光滿面,雖然留著鬍鬚,但看起來只有四十五六歲的模樣。

倒是站在他身邊的朱慈燃,雖然今年才三十四歲,但看樣子卻和三十六七一樣。

“臣朱慈烺、夏允彝,參見萬歲、千歲……”

朱慈烺和夏允彝先後行禮,按照道理來說,這個時候朱由校應該關心齊國的國事,但他卻滿臉憂慮的對夏允彝問道:

“我聽說弟弟年初咳嗽不止,現在可曾好些?”

“回萬歲,齊王殿下是舊疾了,身體無礙。”夏允彝似乎已經習慣了,回答的滴水不漏。

“若是齊國那地方不適合養病,可以讓弟弟回京城來。”

朱由校滿臉擔心的說著,但似乎又怕自己這話被人曲解為其它,因此又補充道:

“又或是從京城調李中梓前往,為弟弟診脈。”

李中梓是現在太醫院的院使,也是朱由檢為朱由校選上來的名醫,在治理內疾上和已經去世的王肯堂不分上下。

如果李中梓去,那麼齊國那邊放心,朱由校也能放心。

不過聽到他這話,朱慈烺卻無奈作揖道:“萬歲,李院使如今已經八十歲了,舟車勞頓恐怕不好。”

“萬歲,烺哥兒說的有理。”朱慈燃也無奈的勸解著。

“朕倒是忘記這事了……”朱由校也才反應過來,李中梓年紀太大,估計是去不了了。

“萬歲,殿下無恙,來前便對臣說過,讓萬歲您不用擔心。”

夏允彝說著,同時也作揖從袖中拿出奏疏道:

“這是過去三年齊國情況,請萬歲閱覽。”

旁邊的王體乾見狀,接過奏疏送了上去,但朱由校卻不以為意道:

“不著急,我有事情問問烺哥兒。”

說罷,朱由校看向朱慈烺:“烺哥兒是準備回齊國?”

“回萬歲,正是如此……”朱慈烺不卑不亢的作揖回應,這讓朱由校眼底閃過一絲遺憾:

“弟弟身體不好,你早些回去也好,只是你這一走,不知道會不會和弟弟一樣十幾年不回來看朕了。”

“請皇伯父放心,侄兒若回去,日後每三年一朝便由侄兒親自前來。”朱慈烺做出了保證,這讓朱由校稍微好受了一些。

“你若是去了,讓你父親閒暇時來京城看看我,往返畢竟不過兩個月。”

“若是拖得太久,我不一定還能活到那時候。”

朱由校這話說的十分嚴重,如果不是朱慈烺就站在他跟前,瞧著他紅光滿面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危在旦夕了。

“咳咳……”朱慈燃也被自家父親的話說的無語,不由咳嗽幾聲,隨後拿起夏允彝的奏疏看了看。

夏允彝見狀也知道朱慈燃的想法,於是配合他一起岔開話題:

“過去三年,齊國新增人口六百七十二萬四千有餘,其中有九十餘萬是國朝遷移而去。”

“此外,過去三年齊國也新增耕地六千五百餘萬畝,農業和商稅……”

夏允彝說著齊國的進步,朱由校也認真聽了起來。

總的來說,眼下的齊國已經成為了一個耕地兩億多畝,人口三千多萬的國家。

如果不討論科技,單純以紙面人口和耕地來說,齊國是眼下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三大國,僅次於大明和血條極厚的莫臥兒。

如果再討論科技的話,那齊國無疑是眼下的第二科技大國和綜合實力的第二大國。

“這次齊王叔有帶來什麼話嗎?”

朱慈燃看過了齊國的實力後,並不覺得有什麼威脅。

以他對自家齊王叔和自家烺哥兒的瞭解來看,最少未來四十年,兩國不會爆發什麼矛盾。

“齊王殿下說,大明已經休養了十幾年,眼下百姓安康,國力強盛。”

“因此,對莫臥兒可以進一步的壓縮空間,同時準備移民。”

“不過,具體的情況,還是需要萬歲和千歲自己定奪,例如眼下百姓的遷移慾望如何?生活如何,內地人口稠密如何?”

夏允彝說完,朱慈燃也微微頜首,隨後示意夏允彝道:

“齊國就按照齊王叔自己的想法來吧,至於齊王叔所說的這些,我會讓都察院和錦衣衛去調查的。”

朱慈燃這話的意思就是送客了,夏允彝沒有不識抬舉,而是很識大體的作揖離開。

朱慈烺見狀也想走,卻被朱慈燃叫住:

“烺哥兒你留下,有些事情你得知道。”

朱慈烺停住了腳步,而夏允彝也只能去乾清宮門等待朱慈烺了。

在夏允彝走後,朱慈燃這才對旁邊的朱由校開口道:

“爹,戶部今年統計了一下,國朝十四億畝耕地,人口兩億六千七百餘萬。”

“這其中,東北四省人口為三千七百六十萬,西北七省人口為一千九百三十五萬,西南三省為兩千八百萬……”

“海外三省兩司人口為三千九百二十七萬,而中原兩京十三省的人口為一億四千二百七十八萬。”

朱慈燃大體說了大明兩京三十省兩司的人口分佈情況,不難看出,大明的人口依舊是以中原為主。

“近一億四千三百萬百姓擠在兩京十三省內,而兩京十三省近年雖然增加了不少田畝,但耕地也不過九億四千餘萬畝。”

“以一人五畝來算,似乎還能撐二十幾年,但二十幾年後恐怕兩京十三省的人口會突破到兩億。”

朱慈燃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近年來由於中原少有災情,因此許多人口都迴流到了中原兩京十三省。

這樣下去,根本用不了二十幾年,只需要十幾年,中原兩京十三省的人口就會突破兩億。

雖然大明也可以不斷開發耕地,但耕地是有限的,不進行移民的話,恐怕等到朱和垠長大,大明的人口稠密問題就很大了。

“十幾年的太平安康,江南和各省有頭腦的富農也漸漸成為了富商。”

“這些富商與地方官員肯定是有關聯的,因此兒臣的意見是……”

“你放手去辦便是,這種事情不用告訴我。”朱由校打斷了朱慈燃的話。

朱慈燃的意思很明顯,無非就是藉著反腐,然後抓捕天下與官員有不法勾結的富商,波及其三族、乃至九族,然後批次遷移。

這樣雖然短時間破壞了地方經濟,但遷移過去其它地方的商人卻可以在當地繼續從事商業,而被遷移的地方經濟,也會被新的商人所填滿。

朱慈燃敢於這麼做,原因是眼下大明的商稅,主要還是由皇店上繳。

例如去年天啟三十七年,大明商稅二千六百七十萬兩,僅皇店就上繳了二千一百三十五萬兩。

餘下天下海內外行商不過上繳五百三十五萬兩。

這固然有皇店壟斷各行各業所致,但也說明了能交稅的民營經濟在大明佔比是很小的。

對於大明來說,遷移他們只是陣痛。

“我聽聞莫臥兒已經編練了六萬燧發槍兵馬,如果要收復恆河以北的所有土地,你以為要出兵幾何?”

朱由校不在意商賈的死活,他只在意要出多少兵馬,花費多少銀子。

對此,朱慈燃也早有準備。

“眼下莫臥兒有耕地四億餘畝,人口經歷戰亂和內亂而僅有六千餘萬,兵馬不過三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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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詢問過李定國,若是李定國掛帥出征,只需要調動西軍二十營六萬兵馬,就可以將恆河以北的數千裡疆土收復。”

“所需時間不過半年,所花費銀兩預計不超過五百萬兩。”

五百萬兩奪取恆河以北的數千裡疆土和數千萬畝耕地,這確實是一個比較划算的買賣。

不過,大明想要的只有耕地,而上面居住的人口……

“對於此地的南虜,你有何想法?”

朱由校詢問,朱慈燃不假思索的回答:“效彷當年齊王叔著洪承疇所做便是。”

朱慈燃所說的,就是洪承疇把孟加拉府百姓驅趕到莫臥兒地界上,讓他們因為糧食問題在莫臥兒內亂。

這樣可以削弱莫臥兒,還能強大大明,減少地方的民族問題。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你去做便是。”

朱由校知道了這買賣不會虧本後,便也不再擔心了。

只是朱慈燃聞言,卻繼續道:

“事情倒是不用擔心,但拿下恆河以北的剩餘地方後,是否要將此地與孟加拉、底馬撒兩府合併設省?”

“若是真的要設省,還得請父皇賜名。”

“嗯……設省吧。”朱由校的心思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應了一聲後稍微思考片刻便回答道:

“設恆河省,節制恆河府、孟加拉府、底馬撒府。”

“是……”朱慈燃不再說話,而朱由校也將目光放到了朱慈烺身上:

“烺哥兒這三年辛苦了,近些日子先不要著急去齊國,每日時常進宮來陪陪我,臘月再走也不遲。”

朱由校的話讓朱慈烺哭笑不得,只能無奈作揖:

“侄兒……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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