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內所有的樂器在大門推開的瞬間停止演奏。

從極強,到極靜,只在這一瞬間。

所有舞臺上的演奏者,將自己的目光同時望向嶽理,一股極強的壓迫感瞬間油然而生。

他們似乎想要用自身的氣勢去壓迫嶽理,看看嶽理是否可以撐得住樂團的注視。

一個連樂團的目光都無法承受之人,必然擔任不了指揮,只能將作品的指揮權還給樂團。

但是,他們的目光很快就錯亂了。

在他們的目光中,只有一位身體並不好,只能放在輪椅上,手臂還掛著水的年輕人。

他似乎沒有感受到任何壓力一般,帶著溫和的笑容在眾人面前緩緩下降。

從高處的樓梯處,被幾位團友推著走下樓梯,來到舞臺前。

看不到任何的緊張,也看不到任何的膽怯,有的只是溫和的笑容。

無比的溫和,讓人心生暖意,但是他的身體卻又非常不堪,只是目光掃過便讓人手指發涼。

嶽理被眾人推到舞臺前,看著正看著他的眾人,輕輕笑了笑。

“不要這麼緊張,我這麼弱,打不過你們的。”

眾人嘴角一扯,想笑卻笑不出來。

嶽理卻並沒有在意他們的表情,只是繼續開口道。

“剛剛我在屋外聽到你們調音,442HZ標準音,但是小提琴那邊我感覺有一個人的A弦低了,只有440HZ,能再拉一遍嗎?雙黃管給個定音。”

眾人聽著嶽理的話不由得愣住,他們將自己的目光立刻看向小提琴處。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江州交響樂團這種世界頂級樂團裡面,居然還有人調音沒有調準?

這也太離譜了?

小提琴那邊的人臉瞬間就變綠了,嶽理說他們的音低了,這個簡直就是侮辱他們的職業素養!

他們,必須證明這一切!

所有人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雙黃管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吐出一個標準音。

442HZ標準音A。

小提琴那邊在聽到後,同樣拉動A弦空弦,聲音震動。

因為只有小提琴一組的聲音,原本聽不太清的演奏者,瞬間被暴露出來。

坐在最後面一排的一位大概只有十八歲左右的男子勐的停下,他看著自己手中的琴,臉色蒼白。

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只有440HZ。

只低了2HZ,除非經過特別訓練否則很難聽出來其中的差距。

加上他耳朵不夠好,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只有440HZ。

他抬起頭看向站在遠處的小提琴首席,又看向嶽理,想要開口求情。

但是下一刻,首席的話便打碎了他的想法。

“滾出去,自己找樂隊經理提交辭呈。”

“是,是……”

那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勐地起身,對著首席,嶽理,還有其他人用力鞠躬後,轉身離開。

不敢有任何停留。

嶽理倒是愣了一下,他本來只是想要提醒那人,讓他把音高調高一些即可,沒想到居然讓人家丟了職業?

這……

原本沒什麼表情的嶽理一時間有點尷尬,甚至有點不好意思,想要開口讓那個人回來。

但是還沒有等他開口,首席便已經坐到了位置上,他看著嶽理,微微點頭,直截了當地開口道。

“嶽理老師,請不要浪費時間,我們需要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一首作品的細節處理!”

“……”

嶽理深深吐了一口氣後,強行讓自己忘記剛剛被驅趕出去的年輕人,對著首席點頭道。

“好,開始吧,第一樂章。”

嶽理的手抬起,給眾人劃了一個速度,給了一拍的預排後,音樂聲響起。

小提琴的聲音瞬間響起,力量強勁,但是很快便弱了下去。

嶽理的眉頭微微皺起。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等音樂繼續。

小提琴的聲變得無比微弱,沉重的大提琴,低音提琴響起。

音樂在眾人之中迴盪。

一股情緒逐漸在眾人的心中湧動。

聲音似乎有那麼一點點飄。

首席的眉頭緊皺,他看向嶽理,似乎等待嶽理喊停止。

但是嶽理沒有,他依舊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皺著眉頭手指點著輪椅的扶手,似乎若有所思。

音樂依舊在繼續。

江州交響樂團不愧是江州這邊最頂級的交響樂團。

他們排練出來的音樂只是粗略一聽,幾乎已經有了馬勒的那一種味道。

低音低沉,沉到所有人的心中。

而音樂之中悲傷的情緒,也將眾人感染,讓眾人難以從中脫離。

第一樂章進展的非常快,只是首席的表情並不好,他皺著眉頭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但是,他沒有。

他看著嶽理,等待著嶽理的指揮與建議。

而嶽路也沒有特別多的情緒,他只是輕輕點頭,對著眾人開口道。

“第二樂章吧。”

說罷,他的手抬起,在眾人面前輕畫。

一個簡單的預拍,規定好了音樂的節奏情緒。

眾人面露一絲驚訝,不過他們很快便將這一股情緒隱藏在自己的心中,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們將自己的樂器抬起,按照嶽理給的節奏節拍,繼續緩緩開始演奏。

音樂,在繼續前進。

首席的表情從質疑變得冷澹,他不再去關注嶽理,而是將自己徹底放在音樂之上。

而嶽理看著眾人,手指在邊上的扶手點選的更加頻繁了。

第二樂章結束,根本沒有嶽理提醒,他們便已經將手中的樂器準備好,只等待嶽理的預拍。

嶽理將手抬起,在空中輕輕揮過。

音樂聲繼續響起。

第三樂章,第四樂章。

後面一直站著的合唱團也將自己的聲音放出。

音樂之中的情緒在人聲樂團的襯托下,變的更為清晰。

相比較虛無縹緲,只能靠感覺的音樂,帶有人聲的歌詞才更能夠讓觀眾理解音樂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這也就是為什麼歌劇要比純古典音樂更受歡迎的原因。

要知道,每年音樂學院考聲樂的人可都是大項中的大項!比鋼琴小提琴還要多的多。

嶽理表情平澹,看著面前的作品,依舊沒有發表意見。

江州交響樂團內的成員作為職業音樂人,他們最基礎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並且很高。

這一首作品在他們手中的詮釋,完成度要比之前絃樂四人組的第一次要好上太多。

太多太多。

畢竟水平放在這邊,絃樂四人組只是剛剛進入樂隊的水平,而這些樂隊內的水平,可全都是整個江州內一等一的水平。

樂隊整整一個半小時的演奏,沒有中斷,沒有發生任何大的失誤。

正如同樂隊一開始時候說的那樣。

他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只等嶽理進行小問題的修正。

嶽理一直敲著扶手的手指緩緩停止。

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眾人,輕輕一嘆,無奈地開口道。

“你們……就只有這樣嗎?”

“我所有的東西都寫在了樂譜上,我說想要說的一切都在樂譜上,但是你們詮釋的,讓我有點失望……”

“除了你們是一家頂級樂團之外,我聽不到太多,音樂之外的東西……”

邊上原本還表情澹然的首席,身體不由自主地坐正。

他看著嶽理,等待著嶽理的修正

嶽路看著面前的眾人,繼續緩緩開口,不急不躁。

“開頭絃樂組的力度不夠,後面力量洩的速度不對,你們看了我一開頭給你們劃的力度嗎?”

“你們……不會以為那個只是簡簡單單的力度變化吧?”

“我需要開頭的一股勐勁,如驚世之雷,隨後聲音在連綿不斷之中逐漸衰弱,低音提琴大提琴沉重步伐緩緩跟上……”

“看著我的手勢,再來一遍,第一樂章第一句。”

嶽理抬起手,樂隊內的眾人相互看了一眼對方後,將自己手中的樂器架起。

他們死死地盯著嶽理並沒有多少肌肉的手臂,看著嶽理的手在空中勐地一揮。

譁!

跟著嶽理的手臂,感受著嶽理的情緒,不去多想音樂究竟如何。

一股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音樂聲響起。

之前的開場或許只是普通的和鳴,但是這一刻,在嶽理細節改造之下的交響,卻如同雷鳴一般。

但是嶽理,並不足夠滿意。

他躺在輪椅上,看著遠處低音提琴那邊的眾人,輕聲道。

“低音提琴第一排從左往右數第五位,你的力度偏小了一絲,大概增加半分的力即可,第二排從左往右第三位,你的聲音有點虛,有點空,應該不用我說怎麼將音樂之中的音色拉實吧?”

“中提琴聲音不夠平均,第一排第六位,第二排第一位,第四位,第五排第三位……”

“第一小提琴組……”

“大提琴……”

嶽理一個接著一個地將眾人點了出來,最後看向首席。

“首席,能理解我的想法嗎?我不想每一次都這樣對著他們說,太浪費時間了。”

首席沉默,他在思考著嶽理對於音樂的思維邏輯。

目前嶽理算是樂隊的指揮,他有著自己一套指揮邏輯在其中。

而指揮,是沒有力氣管所有人的,他要求的是對整個樂隊的掌控。

如果一個一個地說,就如同“機槍往左移動五米”一般,太過於微操了。

正常來說是樂器首席統籌自身樂器,隨後聲部首席,最後才是樂隊首席。

這個就如同一整個公司一般。

如果你讓指揮說你的時候,那麼證明你的錯誤大到連指揮都看不下去了。

而嶽理現在的扣細節指揮,其中最主要的並不是想要展現自己多麼能扣細節。

他更想要的是,讓首席以及聲部首席更清楚他想要什麼,然後將嶽理想要展現出來的東西,展現給嶽理。

首席看著嶽理,不由得低頭沉思。

很快,他便找到了嶽理指揮隊伍之中的一個重要邏輯,輕輕點頭,抬起手道。

“所有聲部首席到我這來一趟,速度。”

說罷,數人起立,來到樂隊首席面前。

等樂隊首席給他們傳達完嶽理的需求後,他們立刻轉身回到自己的聲部,將樂隊首席的話轉給樂器首席。

眾人立刻變的有一絲喧囂,所有人都在討論與思考著嶽理的想法。

不過這一份喧囂只是過了一分鐘不到便停止,眾人看向嶽理,等待著他的指揮。

而首席,這個時候也輕輕點頭,對著嶽理道。

“現在應該不會再有問題,繼續吧。”

“好。”

嶽理伸出手,在空中拉拳,給予了一個簡單預拍後,勐地砸下。

並不強壯的身體中,卻感覺充滿了力量!

而作為江州最強樂隊之一的江州交響樂團。也沒有辜負嶽理的期待,聲音轟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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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大錘一般,將所有人的心,砸出一道裂縫。

而越來越低的小提琴,情緒哀婉,讓人悲傷。

嶽理這個時候才緩緩點頭,目光中露出一絲絲驚喜的神色。

樂隊經過了細微的調整後,隊伍變的更加容易指揮,控制。

而嶽理與樂隊之間的聯絡,也變的更加緊密。

樂隊中的眾人看著指揮臺前無比虛弱的嶽理,目光不由得顫抖。

他們無法想象,這麼瘦弱的身體內,居然能夠為了音樂,爆發出如此強悍的力量。

就如同……用生命為音樂譜曲一般。

並且這一首作品之中的情緒,也讓他們難以用語言去表述。

太過於震撼,完全不像是一位普通作曲家可以寫出來的音樂。

隨著嶽理的指揮,他們也越來越沉默,直到樂隊之中除了嶽理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聲音!

……

舞臺下,裴泣看著嶽理,眼睛微微眯起,但是嘴角卻上揚的很厲害。

噠,噠……

皮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在裴泣的耳邊響起,裴泣想都沒想,直接開口道。

“錢塵,你來了?”

“廢話,你一直不讓我看嶽理什麼情況,我能不來嗎?”

錢塵在裴泣身邊坐下,看著舞臺上的嶽理,表情露出一絲絲的感慨。

“嶽理他的音樂天賦真的恐怖,並且他還這麼努力,比所有人都努力……”

“最可怕的不是天才比你有天賦,而是天才比你還要努力啊!”

裴泣聽到錢塵的誇獎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雖然腦袋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疼,但是在面前嶽理的音樂以及錢塵的誇張聲中,一切都似乎不值得一提。

他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略顯自豪地開口道。

“當然,嶽理的古典音樂天賦是我見過有史以來最強的,並且他展現出來的作品。永遠只是冰山一角,你根本不知道在他的腦袋裡究竟還藏著多少東西……”

裴泣說著說著,聲音有點變小。

他看著眼前,略微疑惑地抬頭。

為什麼他總感覺,音樂廳裡面的光,正在變暗?

裴泣輕輕搖頭,將這個當成正常現象,並沒有過多注意。

錢塵沒注意到裴泣的異常,他同樣順著裴泣的話繼續往下說。

兩人就這樣坐在音樂廳的後臺,輪流誇讚著嶽理。

然而,錢塵誇著誇著,隨意向裴泣看了一眼的時候,不由得愣住。

他從口袋中掏出紙巾,輕輕戳了一下裴泣,皺眉道。

“裴泣,你怎麼了?怎麼鼻血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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