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懸鈴木自城市誕生以來便屹立於此,親眼見證了這片土地由荒野向街區轉變的漫長歷程,英維爾王時期的石砌房屋與青草棚頂在它眼中是早已褪色的記憶,蠻人與他們的祖先已消失了十個世紀;大開拓時期的冒險者或許也曾從它的枝葉下走過,暢談起山中詭異的魔物與隨處可見的金銀……用活化石來形容它給人的印象絕對恰如其分,尊敬地稱一句長者也算不上多麼誇大,但如今它已消失,變成了妖精寶盒中的微觀模型,原處只有風空蕩蕩地吹過,捲起幾片五顏六色的落葉。

小公園依舊繁茂,草地與灌木叢肆意生長,灰嘴雀在花壇間留下聲聲疑惑的啼叫,單純的腦袋無法想通那些像巨人手臂般分岔攀延的枝幹如今都到哪裡去了?七百年的一棵樹也會像七萬年前的那片海洋一樣隨著潮落而消褪嗎?它們的血管裡不曾有過那麼遙遠的記憶。

不久後的某一天,偶然路過此地的居民可能會因此感到驚訝,因為發現眼前的小公園竟陌生至此,已無法再讓他回憶起孩提時代曾在此歡樂玩耍的時光。但究竟缺失了什麼東西,或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人的思念如此脆弱,總是會被更加沉重的事物摧垮,因此留不出給一棵樹紮根生長的土壤。

林格對身旁的牧羊少女說了一句:“我總算知道為何吟遊詩人與劇作家都喜歡提及妖精的寶藏了。”

在各類幻想故事中,冒險尋寶向來是個經久不衰的套路,而主人公們所尋找的寶藏究竟從何而來,依據故事背景、時代特色乃至是創作者個人的喜好等因素,會衍生出許許多多不同的來源。

著名的文學雜誌《博爾思評論》曾就此話題展開投票,最終公佈了“最受創作者青睞的寶藏靈感排行榜”,前十名除去比較常見的“亡國者遺產”、“海盜藏寶”、“隱秘教團遺產”和“古老家族寶藏”以外,涉及到幻想生物的三個結果分別是第二名的“巨龍寶藏”、第五名的“山妖秘寶”以及第十名的“妖精寶庫”。

嗜好財寶、連睡覺都要睡在金幣堆上的巨龍這種刻板印象就不用多說;山妖則是西格利亞中北部地區廣為流傳的民間故事,提及一種體格龐大、四肢短小、身負銀劍的巨怪喜歡在崇山峻嶺間穿行,尋找埋藏在地底的金銀與寶石,並在死後將其帶入山妖一族共同的墳墓中去。古往今來無數人信以為真並執著尋覓,但始終一無所獲,因此才衍生出許多傳說故事,統稱為山妖秘寶。

至於妖精的寶庫,則多半與金銀財寶無關,更為人所知的是一些不可思議的寶物,比如能夠實現願望的聖泉水、戴在身上便會有好運氣的銀髓結晶、能夠聽懂鳥獸之言的寶石項鍊之類的。

但故事也僅僅提到她們擁有什麼樣的寶物而已,從不會提到她們是怎樣收集這些寶物的,而林格現在則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假如每一位妖精都會將自己喜愛的寶物縮小並儲存在寶庫裡,那規模恐怕將比巨龍巖窟裡的金幣山或山妖墳冢內的秘寶更加驚人。

雖然體型確實比較嬌小,性情也較為溫和,不喜爭鬥,但也不能因此便小看了這些可愛的生靈啊。就像謝米,被逼急了不也會去咬愛麗絲嗎——她還真這麼幹過。

收起微縮的懸鈴木與旅館後,一行人便打算離開羅斯廷市,返回雲鯨浮島暫時停靠的山中古堡。剛才使用妖精魔法的動靜不算小,雖然聖夏莉雅用命運絲線稍微掩飾了一下,但難保魔力變化的痕跡不會洩露出去,被守夜人的耳目捕捉,因此還是儘早離開這片區域比較好。

“走吧,小夏。”

謝絲塔以一個優雅的姿勢盤坐在聖夏莉雅柔軟明亮的翠發上,笑眯眯地說道,理了下有些上翹的裙角,裙襬處紋飾的薔薇花紋流暢而又明豔,襯托出一截光潔如玉的小腿,末端是用白色緞帶綁著蝴蝶結的高跟禮靴。

順便一提,酒保小姐謝麗亞坐的位置是聖夏莉雅的左肩膀,她的姿態較為放鬆,雙手微微向後支撐,翹起了二郎腿,穿著黑色皮靴的小腳丫一晃一晃的;而謝米則坐在右肩膀上,兩隻手像歡呼般高舉起來,神情振奮,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向自己的小夥伴們宣佈這個好消息了。

雖然這麼想有些不禮貌,但林格還是覺得,聖夏莉雅好像被這三姐妹當成了很方便的交通工具?

少女自己倒不是很在意,收起命運絲線後便打算離開,將要邁出腳步時卻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一眼,但是那個方向空無一人,街角只有零星幾隻灰嘴雀跳來跳去,啄食散落在地上的枯葉。

“怎麼了?”林格問道。

聖夏莉雅回道:“有人過來了。”

林格皺眉:“守夜人嗎?”

怎麼會這麼快?

“應該是。”聖夏莉雅說著,伸出手像撥動琴絃般在虛空中拉了一下,然後對林格和三位旅人妖精說道:“我已經用命運絲線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那些人大概會在附近繞上幾個小時。在那之前,我們回到島上去吧。”

索森的山中道路險阻崎區,但有旅人妖精幫助的話,幾個小時倒也確實足夠,因此沒有人提出異議,很快便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舍瑞爾大街,朝著索森山脈前進。至少要趕在守夜人察覺端倪之前,跑出安全的距離。

只是臨走時,林格的心中仍有些疑慮。

就算守夜人可以透過某種精密的魔導儀器監控市內的魔力變化數值,從而鎖定施展魔法的物件,但無論如何,這速度實在也太快了些,前後相差不到五分鐘。

要是守夜人的魔導儀器真有這麼先進,羅斯廷市內的異類一個都跑不掉,早該被他們盡數剿滅了才對,怎麼會需要草木庭園的病原體生物來監視呢?

除非,那不是守夜人。

……

“根據調查結果顯示,目標的生平履歷與朗寧大人提供的資料基本一致,唯獨在某些細節上出現了偏差。比如,朗寧大人提到,天心教堂的首任駐堂牧師楊科先生只收養了兩位兒女,在他去世之後,養子林格繼承了牧師之位,而養女梅蒂恩則開始以藥劑師資格考試為目標,開始自學醫學和草藥的知識。除此之外,天心教堂沒有其他的成員。然而,同一街道的居民們卻提到了一位名叫愛麗絲的少女,她來歷不明,像是突然出現在教堂中,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十分可疑,而被朗寧大人評價為‘冷靜、理性並且不會感情用事’的目標,卻一反常態地收留了這位來歷不明的可疑少女,僱傭她為女僕,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為了掩飾其真正的身份——比如,魔法師?”

“目標曾被捲入由邪教組織血紅宴樂主導的‘血月異變’事件,赤紅禱會贊助下的《市民晚報》名下記者菲雅莉·簡·愛德華曾以採訪的名義拜訪教堂,之後寫出了針對《宗教法令》的相關報道。需要注意的是,菲雅莉的真正身份實際為血紅宴樂的邪教徒,因此兩件事情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聯絡。”

“血月異變事件後,從未離開林威爾市的目標帶著其妹妹梅蒂恩與疑似魔法師的神秘少女愛麗絲,搭乘火車來到羅斯廷市,並於舍瑞爾大街失蹤,不知去向。之後,他在羅斯廷市內的行蹤變得隱秘起來,彷彿被某股力量抹去了存在,至少在本市守夜人的檔桉中沒有看到相關記錄。當目標再次出現時,已是在毗鄰羅斯廷市的索森山脈之中,恰好與被追捕的萬物有靈論信徒羅謝爾位於同一區域。而當時的目擊者便是……我們。”

韋德·洛克說到這裡,輕輕吐出一口氣,頗為感慨:“沒想到,我們居然曾與A級任務的目標擦肩而過。”

副駕駛座上的薩莉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肉餡餅,含湖不清道:“隊長你還送了他一個III式魔力發生器呢,雖然是快要壞了,但送回構裝管理部門維修的話,說不定還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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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他當時還不是魔法師呢。”韋德苦笑道:“所以儀器也沒有探測到他體內的魔力氣息,我自然就把他當成那種不知死活、入山遊玩的旅客了。我們雖然要追捕羅謝爾,但也不能對眼前的普通人坐視不理啊,那樣就違背了秩序天平建立的初衷,不是嗎?”

薩莉聳聳肩,不再說什麼。

“很可疑。”米歇爾盯著資料上的文字,眼神陰沉:“從沒有魔力氣息的普通人到能夠與地母泰坦正面對抗,中間經過的時間甚至不到一個月,這是無法用天賦來形容的變化,我只能懷疑他使用了某種禁忌的儀式,以達到快速增強自身實力的目的。”

而眾所周知的是,這種型別的儀式,通常需要消耗大量的超凡材料。而在這個世界上最廉價也最普遍的儀式材料是……人的生命。

韋德沉默半晌,隨後道:“或許,這就是他被列為A級目標的原因吧。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放任如此危險的魔法師繼續存在。艾吉爾,還沒到嗎?”

他問了一聲,正在駕駛蒸汽車的艾吉爾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隊長。實際上,我已經在附近轉了好幾圈了,但是,並沒有找到資料上顯示的舍瑞爾大街。”

韋德聽到這個答桉時怔了一下,隨即警兆頓生。他扭頭看向米歇爾,而後者此時已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外殼斑駁、看上去有些年頭的黃銅懷抱,彈開表蓋看了一下時針所指的刻度,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傍晚六時十三分,隊長。”

這下,不僅是韋德,其他人也感到不對勁了。

因為他們是在下午三點左右來到這片街區的。

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依然在原地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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