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丁狗等的家眷,這支倉促拔營的隊伍,約有一百四五十人,剛出村時,隊形還算緊密,經過十來裡地的急行軍後,隊伍散亂開來,在官道上拉出挺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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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邊的是田武那夥人,其後是高長及他的嫡系,再後邊是曹幹、曹豐他們這夥人,姓李的和姓陳的那兩夥人落在最後。

一則方才的天光還不好,頗是暗淡,二來當時也是急著走,曹幹剛沒有功夫去注意隊形的情況,這會兒放鬆下來,先舉目向前望,又回顧朝後看,他的眉頭不禁就皺了起來。

卻見整支行軍的隊伍中,混雜著一輛輛的獨輪車、平板車,這些車子不但耽誤了行軍的速度,而且使得各夥人之間,因為車子的阻礙,出現了或長或短的間距。

這些車子推著的,多是董次仲昨晚發下的糧食、財貨,以及各夥人自己搶掠的東西,此外則是各夥走不成路的傷員。隨著車子的顛簸,傷員不斷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傳入旁邊行軍的本夥戰士耳中,戰士們或者面現不忍之色,或者甚有戚戚然之態。並有一些戰士,不能專心走路,時不時地往推著糧食、財貨的車子上去看,招呼推車的人慢一點,別把東西顛掉。

在曹豐、曹幹他們這夥人中,並且還混雜著丁狗、田屯等帶著的那一二十個老弱婦孺。

簡言之,眼前的這支隊伍根本就不像是一支正在行軍的部隊,——曹幹對高長說,在東往投奔東海、琅琊的路上,可以裝作流民,此際觀之,又何必去裝?完全就已是流民。

這樣的隊形,既不能夠快速的前進,且若董次仲那邊得到訊息,派人來追,又抑或撞見到縣兵、盜賊的話,倉促之下,也根本無法應戰。

曹豐扛著矛,行在曹幹前頭不遠。

曹幹提矛在手,緊趕幾步,追到曹豐身邊,說道:“阿兄,這麼走可不成。“

曹豐說道:“咋了,阿幹?”

儘管一晚上沒睡,但曹豐這會兒和其他人一樣,在這突然定下的先回鄉、再投東海力子都的臨時變故之下,也是不自禁的提著勁,絲毫並無睏倦,迎著寒風走了十來裡地,臉頰被風吹得通紅,精神反倒是相當振作。

曹幹朝前指了指,又往後示意,讓曹豐看看,說道:“阿兄,傷員、輜重和婦孺都混在隊中,這怎麼能走得快?又董三老一旦獲知訊息,知道了咱們離開駐地,不辭而別,無論是為了維護他的權威也好,抑或是藉機收拾咱們也罷,他肯定都會立刻派人來追,並且來追的人,阿兄,十之八九會是董丹,董丹一來,他會怎麼幹,不用我說吧?他必然二話不說,就會與咱們開打,——那個時候,咱這亂鴨子似的一群群,怎麼成?別說迎戰,跑都跑不掉!”

得了曹幹的提醒,曹豐這才注意到整支隊伍的隊形,的確散亂得不像話。

他點了點頭,說道:“阿幹,你說的不錯。這樣,咱倆現在去找高從事,把你這意思告訴他。”

兩人便從本夥人中出來,到路邊上,加快腳步,超過了本夥人,趕上了高長那夥。

高長走不成路,仍然是躺在那個簡陋的肩輿上,兩個義軍戰士抬著他。

高況護衛在旁邊。

怕高長著涼,高況在他身上蓋了兩層厚厚的被褥。

高長個頭不低,雖然不胖,但他近幾年來東奔西走,所到處酒肉不缺,身體強健,加上兩層厚被,又及肩輿自身的重量,抬著他的那兩個義軍戰士已然額頭見汗,氣喘吁吁。

曹豐和高況打了個招呼,到肩輿邊,跟著肩輿同往前走,先扭轉臉,瞧了瞧高長的氣色。

高長沒有閉眼休息,睜著眼,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曹豐叫了他聲,說道:“從事!”

遠近盡是各夥義軍戰士說話和獨輪車、平板車吱呀吱呀的聲響,高長又心思別屬,沒有注意到曹豐的到來,聽到曹豐說話,方才發覺。他吃力地偏過臉,對上曹豐的視線,說道:“曹大兄,你咋過來了?”

沒等曹豐回答,他儘量露出故作輕鬆的笑,又說道,“是來看看我有事沒麼?曹大兄,你放心,這點傷不算什麼!這幾年我亡命江湖時,什麼傷沒受過?這點傷,不值一提。”

這話是實話。

高長亡命江湖時,如他所言,曾經遠至東海之濱,在當下這個戶籍管理極其嚴格的時代,他離家這麼遠,能幹些什麼?還不都是打家劫舍的勾當。也正因此,他才會在力子都、樊崇那裡都有朋友,他在那裡的那些朋友,說好聽點,皆是當地的輕俠,不好聽點,其實就是當地的賊寇。這幾年中,他不止受過一兩回傷,此次腿上中箭的這傷,比之他此前傷的最重時候,確實算不上嚴重。只不過這一回受傷,他的傷口感染潰膿了。

曹豐說道:“是,從事向來強健,這回受傷,雖是昏迷了幾日,但如今既然已經醒來,那肯定就是已經沒事了。從事,我過來找你,是阿幹有話想與從事說。”

高長說道:“阿幹也過來了?”

曹幹便往前來,湊到了曹豐身邊,說道:“從事。”

高長衝他笑了笑,說道:“阿幹,你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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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就把自己剛才對曹豐說的話,向高長說了一遍。

高長聽完,說道:“我這躺著,也沒法往前後看,卻是沒有注意到……”他叫高況近前把自己扶起,半撐著身子往前、往後看了看,說道,“阿幹,你說的對,這隊形的確太亂了,這可不成。”

他在肩輿上躺著,確是前後都看不到。

高長氣力不支,只半坐了片刻就眼前發黑,只好重新躺下,閉上眼歇了會兒,倒也沒有再問曹幹解決的辦法,他自有主意,即吩咐高況,說道:“小四,你叫上幾個人,分頭去前邊田大兄和後邊李大兄、陳大兄處,叫各夥先停下,把車子都從夥中推出來,聚到一塊兒,別成一隊,再叫各夥除了推車的以外,各再出兩三人,來照看傷員、糧食和財貨。”

“推出來,聚到一塊兒?”

高長說道:“就像郡兵那樣,行軍時,兵是兵,輜重是輜重。”

“阿兄,推著車子怕是走不快,要是被咱們落下怎麼辦?”

沒了那些車子,減輕了負擔,行軍的速度定然能夠得到提升,那麼那些車子確有掉隊的可能。

高長說道:“掉隊也掉不到哪裡去,咱們就在前頭,萬一有啥事情,也照應得及。”

這話沒毛病,高況應了聲好,叫上幾人,按照高長的命令,和他們分頭去通知各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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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與曹幹說道:“阿幹,多虧了你提醒,不然還真有可能出現大麻煩。”

什麼大麻煩,高長沒說,曹幹也沒問,卻亦不需問,只能是曹幹適才說的董丹來追之類。

“我也是一時想到。”

高長沉吟了下,說道:“小四是個仔細的,他方才所憂,亦不無道理。車子上推著的糧食、財貨,對咱們都很重要,傷員更重要,卻也不可沒有靠的住人專門看管。阿幹,你膽大心細,遇事冷靜,要不就暫先由你去主掌?”

儘管還沒有給之正式命名,但傷員、輜重聚到一處後,那肯定就是傷號營、輜重營了,再加上婦孺的話,便是再多一個婦孺營,曹幹哪裡會願意去管這些事務?

他沒有說自己不願,摸了摸短髭,笑道:“從事,我去也行,不過我覺得,田翁有威望,大家都信服,而且辦事也穩當,又有耐心,是不是請田翁主掌,更加好些?”

高長同意了曹幹的建議,說道:“好,那就叫田翁主掌!”

高況已去傳達上一道命令,找田壯過來,當面交代此事,就得另擇人去。

曹幹正好想去見見蘇建,便主動將這個任務領了下來。

人質尚未放走,還跟在隊中,仍是由田壯等人在做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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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位置現在姓李的和姓陳的兩夥人之間。

離開了高長這裡,曹豐、曹幹往回走。

回到本夥,曹豐叫本夥人都停下來,傳達、落實高長的命令,令把隨在本夥隊中的車子都推出去,曹幹則沒停留,徑直去找田壯。李順、丁犢跟在他的後頭。

……

田壯也提著勁的,精神頭還算可以。

瞧見曹幹從前頭過來,他說道:“阿幹,你咋過來了?可是前頭有啥事兒?”

曹幹到近前,行個禮,笑道:“田翁,沒啥事兒,我來給你傳一下高從事的命令。咱們傷員、輜重和人混在一起走,走不快,並且萬一有敵來襲,也無法招架,所以高從事叫把推著傷員、輜重的車子都聚到一處,別成一隊,想勞煩田翁你做個主事,故請田翁去見。”

田壯聽了,毫不推辭,痛快答應,說道:“好,那我就去找從事。”

曹幹問道:“田翁,你老這身子骨,還吃得消麼?”

田壯拍了拍乾瘦的胸膛,作色說道:“怎麼?阿幹,你是看我老了,瞧不起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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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笑道:“這要是不問田翁年齡,旁人見之,瞧見田翁這奕奕的神采,只怕會以為田翁是個三十來歲正當年的丈夫,我又哪裡會敢嫌田翁老,瞧不起田翁?”

田壯哈哈大笑,說道:“阿幹,就你會說話!你跟蘇先生學了沒幾天,卻是一天比一天出息了!你過來不止是為找我,傳從事的命令,你還是想再見見你的那位蘇先生的吧?”

“田翁面前,我真是一點心思都藏不住。高從事不是允了,等出了裡後,便把蘇先生他們放了麼?蘇先生到底算是我的老師,我和他告個別。”

田壯點頭說道:“這是應該的。”

正說話間,前面李姓小率的那夥人慢慢停了下來,是高長的命令已然傳到。

很快,李小率夥中的人,按高長的命令,如曹豐那夥人一樣,也開始把本夥的車子推出去;又接著,最後頭的陳小率那夥人,也接到了高長的命令,亦按令行事。

頓時間,一輛輛的獨輪車、平板車絡繹從停下的各夥隊中出去,往路東邊高況站的地方聚集。

田壯看到這一幕後,不敢再多耽誤,與曹幹說道:“你去見蘇先生吧!”就要去找高長。

一個後生說道:“田翁,人質咋辦?”

田壯說道:“出裡已經十來裡地了,再往前走點,就把他們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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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說道:“田翁,我不跟你一塊過去了。”

田壯應了聲“好”,也沒帶人,自往前去,找高長領命。

曹幹目送田壯走遠,瞅見郭醫和他的兩個徒弟從李姓小率的隊中出來,跟在一輛裝了兩個傷員的平板車邊,隨著往高況那裡去。

他心中想道:“傷員集中了以後,也能方便郭醫療治。”

無論這郭醫的醫術如何,至少傷員如果能隨時隨刻地看到他就在身邊,心理上是個安慰。

……

共還有五個人質,被一根繩子串著。

這會兒五人魚貫而立,站在離曹幹不遠的地方。

蘇建是荏平縣的縣吏,於此五人中,不算家訾,只算社會地位的話,是最高的一個,大概是因為此故,田壯把他綁在了五人的最前邊,乃是位處首位。

曹幹略整了下衣袍,也沒放下矛,便扛著,衝蘇建作了一揖,說道:”蘇先生,剛才田翁的話你也聽到了,再往前走些,就會把你們放了。這些時日,我得你教誨,不僅識了字,還長了不少的學問,先生可謂我之恩師了!今日作別,老實說,我還真是捨不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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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建瞧瞧站在他面前,肩上扛矛,腰掛環刀,氣宇軒昂的曹幹,再低下頭,看看自己被綁在繩子上的雙手,眼角的餘光並掃到了自己骯髒的袍子和鞋履,他心道:“有這樣的恩師,這樣的學生麼?”一邊腹誹,一邊彎腰賠笑,說道,“曹君此話,在下不敢當也!”

曹幹笑道:“有什麼不敢當的?”

蘇建說道:“在下才疏學淺,這半個多月沒教到曹君什麼,曹君天才神授,實亦不需我教。”

曹幹說道:“蘇先生,你不必這般拘束。這大半個月來,我差不多天天都向先生請教,與先生已算熟悉,對先生也大概瞭解了。先生是個君子,這要是往常的時候,以先生之才德,在縣裡做個掾吏,倒也是能安安穩穩,衣食無缺的過上一生,但是先生,如今海內鼎沸,亂世已起,如先生那日所言,這王莽的天下,怕是已不能長久!因此,臨別之際,我有個建議送給先生,待先生回到家後,這縣寺,先生不必再去了,就在家中,好好的過日子吧。”

有關“王莽將亡”的那個故事,雖是出自蘇建之口,那事也確然是有,但蘇建卻是被曹幹逼迫著說的,而就他本心而言,他對那故事是說不上信,也說不上不信的。

他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到縣裡邊做個吏員,為的無非是學而優則仕,至於這王莽的天下,究竟是不是要亡,他實際上並不在乎。

一則,王莽的新朝建立不過才十年,他的前二十年都還是大漢的臣民,對新朝談不上忠心。

二者,王莽的許多政策俱是想當然,哪怕他一個小小縣吏也是看的搖頭不已,知道毫無可行性,又加上如前所述,王莽的這個新朝建立後,連著好多年,連俸祿都不給發,著實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則若新朝果將滅亡,他亦無甚哀痛。

因而,聽了曹幹此話,蘇建嘆了口氣,說道:“曹君說的是,這新朝的天下,恐怕確實是不能長久了。也罷,待在下還鄉之後,就遵從曹君教誨,掛印辭任,縣寺是絕不會再去了。”

曹幹笑道:“先生是我恩師,教誨云云,我豈敢當之?”從懷裡摸出個壓扁的銀盤,上前來,塞到了蘇建的懷裡,說道,“這點薄禮,算是你我師生一場,我對先生的感謝。”

這銀盤不是曹幹搶來的,是昨天曹豐等去董次仲那裡拉來的董次仲分給他們的財貨中的一樣。曹豐是他們這夥人的小率,再是公正,也難免有些特權,故而凡是夥中的好東西,必有一份會是他的。這個銀盤,即是曹豐分得後,給了曹幹的。

這大半個月來,雖在日常的人質待遇上,曹幹沒給過蘇建什麼幫助,但他對蘇建確然一直都是頗為尊敬,分別在即,又送上銀盤作禮,蘇建竟是情不自禁的,感到了一點受寵若驚。

——他這心態若被曹幹知道,說不得,曹幹也許就會想到後世那個專用來形容人質可能會有的、對施害者產生的某種異常情感的詞來了。

曹幹說道:“蘇先生,我還有事,不和你多說了,等會兒放你走時,你若是還想見一見我,就到前頭找我。”

蘇建諾諾應是,打定主意,等放他走時,他掉頭就走!煎熬等了將近一個月,等不到家中送錢來,本以為命將休矣,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又哪裡還會再去找曹幹!若不小心,撞見了田武,屁股將再陷魔爪不提,他的這個“小親丈母”難道還真要當上一當?

曹幹將走未走,扛著矛,又饒有意味的把適才說過的一句話,笑著說了一遍,說道:“蘇先生,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蘇建似從第二遍的此話中,聽出了戲謔,不敢接腔,唯唯而已。

捨不得,當然不是捨不得蘇建與自己的師生情誼,曹幹捨不得的,是蘇建能夠幫他圓謊。

瞥眼看見蘇建後頭的那幾個人質,精神雖皆萎靡,然都還能走路,卻是少了一人。

曹幹問那看管的後生們,說道:“黃家子呢,怎麼不見在質中?”

原文^。@來^自於塔讀小說.

黃家子就是那個發燒的。

一個後生答道:“黃家子病得不行,帶著他走不動,太麻煩,出裡時,把他丟到裡邊的坑裡了。”

“丟坑裡了?”

這後生說道:“是,本說要殺了的,被田翁給阻止了,便扔到了坑裡,讓他生死由命吧。”

說是生死由命,這麼冷的天,一個發燒多日的人,把他丟在坑裡,沒人去管,下場何如,不言自喻。

曹幹暗歎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而返,還去本夥。

到了本夥,夥中的幾輛車子都已被推出,聚到了高況處,丁狗等帶著家眷也在其中。

卻在那一群老弱婦孺中,曹幹看到了一個牽著孩子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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