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儼已下了西城樓,來到了南城門處。

他已去掉高冠,除去華繡外袍,未戴盔胄,髮髻僅以白幘為裹,換上了一套皮甲。

——杜儼雖膽勇,會擊劍,畢竟儒生,和馮郎這等武將不能比,平日沒有打熬過力氣,一副鎧甲書數十斤重,他穿不動,故而換穿上的是套皮甲。皮甲在時下被稱為“革甲”,其所穿之這套皮甲,系乃軍隊的制式皮甲,以橢圓形的黑棕色的漆皮片為質料,用紅革繩穿綴而成,皮片上繪紅、黃二色的雲紋,採用的是疊編法,甲片重疊,能夠起到兩層的皮革防護效果。

提長劍,騎戰馬,裹幘披甲,要非是相貌上的文雅之氣,並及飄飄然的長鬚在胸,還在提醒著別人杜儼一郡太守的身份,只觀他此時裝扮,看他現在的氣概,直與敢戰的猛將不差上下!

“戰鼓擂起來!為馮郎助陣!”杜儼騎在馬上,提劍喝令。

左右從者大聲應諾。

南城牆上的鼓聲更是響亮了,左右從者中的隨從騎士,有攜帶腰鼓的,也敲響了腰鼓。

杜儼的將旗還在西城牆上豎立著,但隨從他的兵士們另舉有其餘旗幟。

十餘面五顏六色、畫著種種飛禽走獸的軍旗,隨著鼓聲,猛烈地不斷地向前揮動。

由遠處望來,城頭上眾郡兵擂鼓,城下黑黃色的兩扇城門之前,錯雜揮舞的彩色軍旗、數十步騎戰士和高乘白馬上的長鬚杜儼,在南、西兩處戰場的背景下,形如似是一副將軍進戰圖!

城上擂鼓、城下舞旗的戰士們,同時在大呼不已。

一陣陣的呼聲在鼓聲、揮動的軍旗中,向南邊數里外進戰的馮郎等將士那裡傳去:“殺!殺!”

軍旗前揮,意為前進!

馮郎聞得鼓聲、大呼,抽暇顧時,看見了杜儼,看見了那十餘面猛烈前揮的旗幟。

“府君已至南城門,正在觀我等進戰!諸公,取董賊首級,以獻府君!”馮郎轉回頭來,斷喝罷了,提快了馬速,將長矛的後端緊緊挾在腋下,雙手一前一後,牢牢持住,縱馬撞入!

撞入到了董憲部的北陣!

有道是:“人心齊,泰山移”。做其他事的時候,同心齊力很重要,戰場是生死之地,打仗時候,同心齊力更為重要,此即所謂之軍心、士氣,也所以自古以來,名將無不重視此點。軍心齊時,人人皆不懼死,以少克多,非不能也;軍心亂時,兵馬再眾,如一盤散沙,以眾敵寡,也是取勝無望。而如下之董憲部的軍心,卻是因被力子都的遣兵東追分神,已近乎亂!

董憲北陣最前排的盾牌陣,在小率們的倉急號令下,試圖擋住躍馬踐至的馮郎,但正面對馮郎來向的盾牌,一下就被馮郎的鐵矛,藉助戰馬的衝勢給擊碎了。

緊隨馮郎的其餘郡兵諸騎,若狂風撲鳥,一支支的鐵矛接連不斷地刺向董憲北陣的盾陣。

不過並不是每個郡騎都能夠將當面的盾牌擊碎。

有的和馮郎一樣,擊碎了當面的盾牌;有的未能擊碎盾牌,反而長矛折斷。

卻也不需將所有當面的盾牌擊碎,只要能擊碎部分,便已足夠。

盾陣之能為陣,最重要的是連成一線,從而起到像城牆一半的防禦效果,當被打出一個或多個缺口後,它的防禦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雖是將正當前面的盾牌給擊碎了,巨大的衝力,也使得馮郎的持矛半折,他的虎口也被震出了裂口,群賊在前,激戰已啟,些許的裂口疼痛,馮郎壓根就感受不到。他丟掉長矛,抽出環首刀,瞋目奮聲,高聲叫道:“吾河北馮郎也!殺張松者是也!擋我者死!跪降者不殺!”

張松,是最早從董憲起兵的渠率之一,在反擊董憲攻朐縣一戰時,此人被馮郎手刃。

要說起馮郎是誰,可能不少董憲部的部曲都不知道,然言及張松,董憲部的老部曲們卻俱知曉。張松當年從董憲起兵前,在朐縣,乃至沂平郡亦就已是有名的一個輕俠,號為“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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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殺了張俠那人?”

“河北馮郎?我知這人!他是杜府君的鄉里人,是府君帳下的頭號勇將。”

“此人悍勇,吾輩不能當其鋒,且稍避讓,等從事遣援兵上來!”

盾陣、後邊矛陣的董憲北陣部曲,尋常的兵卒們泰半震駭,包括一些小率也都萌生怯意。

……

“竟是擋者披靡?”城西偏南陣地,曹幹遠眺馮郎等衝陣場景,咋舌稱詫。

李鐵急匆匆地從邊上後方的劉昱陣中奔回,氣喘吁吁地稟與曹幹:“小郎,沒錯了,陳君猜說,那個騎紅馬的衝陣的郡兵騎將應即便是馮郎!”

類如田徹、高寶等人,他們儘管勇猛,是野路子出來的,沒有經過軍隊的專門訓練,單打獨鬥、抑或群毆之時,他們可能無人能敵,然放到戰場上時,擊戰的技巧方面卻欠成熟,碰見一般的敵人,他們能夠獲勝,但在陷陣、衝陣這塊兒,則不如馮郎這樣專業的將校精通。

因是,即便見識過田徹、高寶這類可稱今之猛士的悍勇,何止曹幹,連及李順等人在親眼看到馮郎輕易的闖入進了董憲北陣盾陣之後,繼而所向披靡的情景後,亦都是個個驚駭。

董憲北陣共計千餘人,盾陣由三百人組成,其後的矛陣約有六百人組成,再最後的是弓弩手。

——新朝的軍隊和漢軍的編制相同,一支建制的部隊中,弓弩手通常在百分之二十上下,董憲有雄心野志,在黃香的輔佐下,他是很希望能夠把他的部曲也按照正規軍中兵種的比例來編的,但到底是擁有的弓弩數量不夠,所以他想盡了辦法,也只能把弓弩比例搞到一成。

一成,對於才起事沒太久,既缺弓弩,又缺合格弓弩手的義軍而言,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遠在馮郎踐陣的七八裡外處,曹幹不能眼見為實,可也能想象得出,現下馮郎所面對的危險。

定然是盾如山、矛如林、箭矢如雨。

……

“擋者死!跪降者不殺!”

呼如滾雷,進如風火,迎冒箭矢,數百的郡兵步騎一邊叱呼,一邊緊從馮郎進鬥酣戰。

凡他們經行過處,遍地留下的都是破碎的盾牌、斷折的長矛和敵人的屍體、傷員。

馮郎的鎧甲上已中箭矢十餘!

好在甲堅,他並帶著鐵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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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胄即頭盔,他戴的這個鐵胄也是軍隊的常用制式,形如一個倒扣的鐵桶,只在眼睛的地方開了個矩形的方口。渾身上下,他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箭矢縱能中其鎧甲,卻不能傷到他。

胯下戰馬的脖頸、腹部,也都披掛了簡易的馬鎧。

騎戰時用的環刀,與步戰時用的略有不同,因為戰馬的身高關係,騎戰用的環刀沒步戰時用的長,步戰用的環刀,摺合後世單位,多達一米多長,騎戰用的多在七十釐米到一米間。長度雖不及步戰時所用的環刀,然騎胯馬上,居高臨下,來去迅捷,殺傷力反勝過步戰時用刀。

遠在幾里外的曹幹已驚歎馮郎的衝勢。

近在咫尺的董憲北陣的部曲們,勉強的迎戰遮擋之外,更是駭然於馮郎的驍果。

盾不能阻、箭不能傷、長矛在他的百鍊刀前如同朽木,隨其衝馳劈砍,應之盡斷。

才不過幾個呼吸,至少已有七八個董憲北陣的將士死傷在了他的刀下。

刀過陣摧,馬過人亡。

這哪裡是個人?

簡直是個殺神!

馮郎驅騎最前,他的軍旗招展烈烈,數百從戰的郡兵步騎浴血甲衣,越戰越勇。

盾陣終於無法再作抵擋,盾陣的董憲北陣部曲們,紛紛丟下盾牌,掉頭後竄。沒了盾陣的掩護,矛陣也很快宣告崩潰,最後邊的弓弩手跟著奔逃。馮郎率引從戰的兵士們,自北而南,復自南而西,又自西而東,疾風撲卷落葉也似,把這千人的董憲北陣攪了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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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秋天朐縣敗後,董憲檢討不足,自此一直重視練兵。

曹幹數月前,初到東海,在董憲營中住時,風雪天氣,董部兵士猶練兵不輟。

然而苦練的結果,千人陣地,擋不住馮郎等數百郡兵的衝鋒!

——實際上,這也不足奇怪,他才練了多久的兵,馮郎等又是練了多久?

不敵馮郎等的此中緣由,儘管董憲也知,可北陣未及半個時辰就奔潰的場面落入眼中,他仍是難掩怒火,臉色黑沉,驚怒相雜,他長身按劍,厲聲喝道:“前害我賢弟張松,今逞兇我陣中!馮郎小子,欺我帳下無人麼?誰人願為我去斬其首級?折杜儼兇焰?五百金以賞!”

喝聲甚厲,惜乎無人應答。

董憲顧盼,唯見到左右的小率們悉露驚惶。

黃香的喉嚨不知何時幹了,他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液,說道:“從事,馮郎之勇,出我之意料。欲殺此子,在下愚見,大概非得王卒史不可。”

“王卒史”者,王賢是也。

董憲當即下令:“喚王賢來,為我殺此小子!”

軍令傳到,已陷兩縣援兵陣,正在和賁休、甄交等追殺兩縣援兵的王賢馳馬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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