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寬胖乎乎的臉上登時滿是緊張,說道:“怎麼?主簿懷疑咱們城中也有徐宣、謝賊的內應?”

“正是,城陽離我利成不遠,徐賊、謝賊本臨沂人,臨沂與我利成相距亦近,兩百裡上下而已,他倆既能在祝其城內佈下內應,我覺著,就有可能會在我利成也置下內應!我城中上下若能同心一致,祝其雖失,我亦有把握能守住我城,可若是二賊果在我城中置下了內應,則我利成,只怕就會將蹈祝其之後轍,亦將危矣!”

董寬緊張地說道:“賈君此憂甚是,但是賈君,他要真是在咱城裡佈置下了內應,咱該咋應對才是?……畢竟,內應暴露之前,咱是不能知道誰為賊之內應的啊!”

“我想到了兩個對策,或能有用。”

董寬問道:“是何對策?”

“將縣中之輕俠、惡少年,盡數系之入獄,此其一策;擇得力幹吏,引卒檢視縣中諸豪強之家,覺有異常者,即將其家之家主並家中男丁,悉數帶入兵營,暫作軟禁。”

此言一出,董寬幾人面面相覷。

董寬說道:“賈君的這兩個對策,頭一個甚好,但第二個,不免……”

“不免怎樣?”

董寬說道:“賈君,咱們無憑無據,怎好擅便把豪強家主軟禁營中?”

“你是擔心會激起縣中諸家豪強的不滿?”

董寬賠笑說道:“賈君,我到底是本縣的長吏,行事不能不慎重些。如果因為這件事,按賈君的辦法來做,結果當真是引得了縣中豪強諸家的不滿,……賈君,我實話實說,便是咱們打退了徐賊、謝賊,這往後啊,我只怕也將會治縣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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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縣的長吏都是外地人,他們雖是“命卿”,乃是得了朝廷的詔任而到某郡、某縣為官的,但是一則,他所闢用的屬吏都是本地人,二者,當下豪強,亦即所謂的士紳之流在地方上的勢力,實是要比後世士紳的力量更為強大,三來,長吏們所闢用的屬吏們,又大都便是出自當地的這些豪強族中,三者相合,是以一個郡或一個縣的長吏,他要想在當地站穩腳,通常來說,他都是必須要依賴本地的豪強不可的,本地的豪強若與他不合作,那他就光桿司令了。

按照賈恭的辦法,必然是將會把利成縣中的豪強諸家盡數得罪,誠如董寬所憂,那就算是把徐宣、謝祿兩部賊寇給打退了,他以後在縣中可該怎麼辦?何以立足?如何治縣?

賈恭非是不通人情之人,他能夠理解董寬的憂慮,便就說道:“縣君若有此憂,也好辦。”

“賈君,怎麼好辦?”

賈恭說道:“捕系輕俠此事,由縣君來辦;檢視諸家豪強此事,由我來辦即可。”

董寬和縣尉、縣丞對視了一眼。

賈恭是郡守的主簿,此來利成,負有軍事之責,從權力來講,他倒是有權力可做此事。這件事,他若是願意出頭來做的話,縣中的豪強們怨言肯定還是會有怨言,可這怨言至少主要就不是針對董寬、縣尉、縣丞他三人了。三人想的俱是:賈恭他願挑頭,當然最好!

董寬解釋似地說道:“賈君,非是我膽小怕事,實是以我身份,真的不好來做此事。”

“縣君無需多講,我知你難處。”賈恭環顧董寬三人,說道,“若是公等對我增募壯丁和這兩個消解城內或有賊內應的辦法,再無別的異議,咱們就按我之此數策行之吧?”

縣尉、縣丞都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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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寬也不再為難,應聲說道:“好,好,我等別無異議,就按賈君此數策來行!”吩咐縣丞,說道,“增募壯丁、勞役,協助守城此事,勞公主責。”與縣尉商量說道,“捕系輕俠此事,我會令縣賊曹主責,但賊曹的人手不太夠,到時尚敢勞公派兵協助,可以麼?”

縣丞說道:“謹從縣君之令。”

縣尉亦道:“悉從縣君做主。”

賈恭等董寬給縣丞、縣尉分配、安排完任務,撫須說道:“增募壯丁一事,可明天再辦;捕系輕俠、檢視豪強諸家此兩事,不能遲延,卻需今晚即辦!”

董寬問道:“今晚即辦?”

“徐賊、謝賊明天就將會抵至我利成城下,城中若果是有其內應,一如祝其半日之失陷,可能這些內應明天就會作亂!因而,事不宜遲,必須今晚就辦!”

董寬三人同意了賈恭的此話,董寬說道:“是,是,今晚就辦!”

夜色已深,將近三更。

賈恭起身送客,說道:“縣君,你現在就回縣寺,遣吏捕系輕俠吧!”

董寬三人起身,董寬應諾,三人向賈恭行了個禮,便出室外,連忙地一塊兒往縣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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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他三人,賈恭沒有耽擱,立刻傳下命令,召從吏入見。

他今來利成,不是孤身一人帶兵而來的,隨行帶了好幾個郡府的能幹吏員。這幾個吏員也都還沒有睡下,——祝其失陷、賊寇明日將至利成的訊息與軍報,於董寬三人到前,賈恭已先與他們說過。不多時,諸吏齊至。

賈恭把自己適才與董寬等所言之內容,與他們大略地講了一遍,下令說道:“輕俠之捕系,由董公等負責,檢視豪強諸家此事由我等負責。你們現就先去軍營,各領兵士一隊,然後按我給你們的名單,分頭檢視縣中的各家豪強。夜已三更,你們對各豪強家的檢視,或會引起裡中其餘各戶百姓的不安,切記,到了裡中後,先要把裡門守住,並在檢視之前,先要派些人,到裡中各段,一旦裡中其餘各戶的百姓果真惶恐,就對他們善作安撫,萬不可因是引亂!”

諸吏個個神情嚴肅,俱皆應諾。

——大半夜的入民家搜查這種行為,依時下律法言之,實際上是違法的。漢律早有規定:“禁吏毋夜入人廬舍捕人”,否則“以毋故入人室律從事”,“殺之無罪”。“殺之無罪”,也就是被官吏夜間闖入其宅的百姓,若是反抗,而把闖入的官吏殺掉,是沒有罪的。

在場的諸吏與賈恭能為杜儼信用的幹吏,哪個不是熟讀律法?但眼下之利成縣內的情況,等類是軍管時期,故而明知有此一條律法,賈恭也還是下了這樣的命令,諸吏也無人表示反對。

時下民戶,按照家訾之多少,大略可分四等,貧家、小家、中家、大家。大家便是豪強,家訾百萬以上者,乃為大家。利成是個小縣,按照家訾標準,稱得上豪強的不多,三四家而已。

賈恭提筆,每在竹簡上寫完一戶大家的姓名、地址,即叫一吏近前,把此竹簡與之。

最後的這塊竹簡給了這吏後,這吏低頭看了眼,抬起頭來,說道:“主簿?”

賈恭是本郡人,其族在本郡又是右姓強宗,換言之,他家就是豪強之家,而豪強、冠族之家,常有彼此聯姻的風氣,故而他家在郡中各縣都廣有親戚、朋友。這最後一塊竹簡上所寫之人的姓名,正就是他家在利成縣內的一戶親戚,是賈恭的一個姑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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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恭問道:“怎麼了?”

“此主簿之姑丈也,也一樣檢視麼?”

賈恭說道:“莫說是我姑丈,便是我家若在利成,一樣也需做檢視!”寫下了調兵的命令,分給與這幾吏,令道,“你們現在就去開辦此事!時間緊促,不可怠慢有誤,檢視時務要細心!”

諸吏躬身應諾。

有什麼樣的長吏,就有什麼樣的下屬,杜儼是個認真不徇私的人,賈恭自然也是如此。

賈恭帶來利成的這幾個吏員,亦俱是辦事幹練之人。

這幾個吏員出了驛站,先是到了城西角的軍營,進去後沒多久,即各領著一隊兵士從營中出來,依照賈恭的命令,即開始各前往竹簡上所寫的地址。

此際若於夜空高處,向城內俯瞰,可見一隊隊的兵士舉著火把,在營前聚集片刻過後,旋便分作一條條的火蛇,急速地向城中各處而去,眨眼之間,已是佈滿城中的大街小巷。

城西一個姓王的豪強,其家距離兵營最近。

他家所住之裡的裡門最先被急促的拍門聲叫開,里門開後,負責檢視其家的吏員留下了一伍兵士守住里門,領著餘下兵士湧入了裡中。再又分出兩伍的兵士守住裡中各段,他率眾徑直到了王家門外。叫開了王家院門,不等王家的家主出來,就衝入了其家,開始了搜查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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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各吏,也都很快就進到了目標豪強的家中。

捕系輕俠的縣吏、縣卒出了縣寺,亦分往城中各處,動手捕拿城內有名的輕俠、惡少年。

整個城中,響起了不絕起伏的狗吠雞叫,以及驚慌的處處人聲。

耳聞得各類聲響、動靜傳來,端坐驛站舍內的賈恭神色不變,他又取出了一卷竹簡,提筆蘸墨,凝神構思了稍頃,落筆簡上,開始寫信。

這封書信,當然是寫給杜儼,向杜儼稟報祝其已失及祝其為何會失,和他已經定下來的那幾條應變之策的。

書信寫畢,他叫來了又一個從吏,說道:“你連夜出城,趕往業亭,將我此書面呈府君!”

業亭城外有萬餘賊寇圍困,這城如何能進?

被賈恭叫來的此吏固以果敢著稱,聞得賈恭此令,亦不禁面現猶疑,說道:“城若能進,我一定會拼死將此書呈給府君,可若城不得進?主簿,該怎麼辦?”

“你近前來。”

這吏往前進了幾步。

賈恭說道:“我率兵來援利成前,府君與我有約。如有緊急軍情,而業亭又不得入的話,可於城外西北,夜燃火三堆,府君見後,會想辦法派人突出城外,接應送軍情之人進城。你到了業亭縣外後,若是賊圍甚嚴,你便依此,在城外西北點火,然後待府君遣兵接你進城。”

杜儼的這個辦法,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想那城池,若是萬一真的被圍得很嚴,則至時,杜儼究竟能不能派出兵來,又或其所派之兵,究竟能不能突出敵人的包圍,接應到送軍情的人進城?實事求是地說,都是不可知的。退一步說,即便杜儼此法得成,可想見得到,危險性肯定也是很高,然此吏毫無懼色,便即應諾。

待這吏藏好書信,離去後,賈恭整了下衣袍,正襟危坐,就在室內靜候檢視豪強諸家的諸吏辦完差事,回來覆命。夜色沉沉,叫聲四起,舉目望之,穿過屋門,遙見天角寒星零落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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