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狗說道:“小郎向來愛惜百姓,連搶掠都不讓部曲搶掠,我也知道我這個法子,小郎只怕是不會同意,但是小郎,相比百姓,我覺得還是咱的部曲更加重要。咱現在也就才百十部曲,如果真要用咱先攻,一場仗打下來,恐怕就要打完了。”

言外之意,愛惜百姓他能夠理解和接受,可是附近鄉里的百姓,與他們無親無故,皆不認識,比起自己的部曲,顯然是疏遠的一方,則為了愛惜百姓而竟不顧部曲的傷亡,似就不合適了。

“狗子,我不讓你們搶掠百姓,不僅僅只是出於愛惜百姓之意。”

丁狗問道:“小郎這話怎麼說?”

“狗子,我且問你,咱們打仗,比如眼下打業亭縣城,為的是什麼?”

丁狗說道:“這還能為啥?小郎,咱打業亭縣城,那為的自然是……”

這個問題很簡單,但丁狗一下子卻組織不好語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

“咱們打業亭縣城,為的是能夠得到糧餉供應,為了是能夠擴充咱的部曲,對不對?”

丁狗連連點頭,說道:“對,就是這樣,小郎。”

“所以說,狗子,為了能達成這兩個目的,你說的法子咱就絕對不能用。”

丁狗說道:“絕對不能用?”

“狗子,你想一想,咱這糧餉從何而來?咱要想擴充部曲,兵源從何而來?是不是都從咱們所在地的百姓而來?”

丁狗答道:“是。”

“既然是,咱們的糧餉、兵源都是只能從當地的百姓來,如果咱們在打業亭縣城的時候,不顧周邊當地百姓的死活,迫使他們在前邊,為咱擋箭矢、弩矢,做咱們的替死鬼,那即便是咱們因此而減少了部曲的傷亡,而把這城打下來了,可打下來以後,當地的百姓還會肯把他們的糧食給咱們麼?會願意來當咱們的部曲麼?”

丁狗說道:“那自然是不願意。”

“他們不願意,咱怎麼辦?只能去搶,對吧?去搶他們的糧、搶他們的錢,裹挾他們的壯丁來做咱們的部曲。可是狗子,如果這麼幹的話,首先,裹挾來的部曲,他能死心塌地的聽咱的話,跟咱去打仗麼?其次,咱們這樣搞,搞得附近當地民怨沸騰,咱還能在這裡立住腳麼?”

丁狗說道:“不能。”

“立不住腳,咱這城不就白打了麼?”

丁狗說道:“可是小郎,咱們還是可以……”話到半截,停了下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咱們還可以搶,對吧?可就像我剛才說的,只靠搶,咱們是立不住腳的!立不住腳,就只能搶一波後便往別處去。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搶一波,換一個地方,狗子,打個比方來說,咱要是這麼幹的話,那咱不就成蝗蟲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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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比方很形象,丁狗說道:“小郎說的是,這麼做的話,確實就像是蝗蟲了。”

“你厭惡不厭惡蝗蟲?”

丁狗說道:“這還用說麼?小郎,何止厭惡!咱們種地的,最怕的,也是最恨的就是蝗蟲啊!”

“一旦變成蝗蟲,凡咱所過之處,咱們都為百姓所厭惡,咱們皆不得立足,……狗子,莫說沂平郡了,徐州也就這麼大!咱們又能搶幾個縣?又能有多少縣夠咱們搶?當把能搶的縣都搶完了以後,咱們該怎麼辦?”

丁狗若有所思,說道:“小郎,要這麼說,對當地的百姓是得愛護。”

“狗子,這附近鄉里中的百姓大都是窮人,與咱們相同。你也說了,搶掠我都不忍心讓你們去搶掠,將心比心,咱們又如何能夠忍心迫使他們替咱們送死?這是從感情上來講。從咱們部隊的長遠發展言之,換言之,從理智上來講,亦即適才我之所言的那些,咱也不能這麼幹!”

李順已經被曹幹說服,摸著鬍鬚說道:“小郎說得是!”

“狗子、李大兄、赦之,我一直也沒和你們怎麼聊過這方面的問題。趁著狗子提到這話題,咱們不妨多聊兩句。你們知道我閒下來時,我最常琢磨的是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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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順問道:“小郎,是啥?”

“我最常琢磨的就是,咱們為啥要造反,為啥要聚眾起事!”

郭赦之咧嘴笑道:“小郎,這有啥琢磨的,為的當然是吃口飽飯!”

“吃口飽飯只是最基本的。”

李順問道:“那小郎你覺得是為啥?”

“不外乎兩個目的。一個目的即是,單純的為吃口飽飯,咱們聚起一群人,走到哪裡搶到那裡,搶得夠自己吃,搶得夠自己喝,搶得夠自己穿,但是這個目的,就如我剛才所說,咱們就變成蝗蟲了,不能持久!”

郭赦之聚精會神地聽著,問道:“小郎,另一個目的是啥?”

“另一個目的,不是為的最基本的吃穿之欲,而是為一個更高的追求。這追求即是,為的咱們能夠擁有一塊屬於咱們自己的地盤,然後在這塊地盤上頭,建立咱們自己的政權!”

郭赦之問道:“小郎,啥是政權?”

“政權就是權力,就是管理百姓、治理百姓的權力。就像縣寺、郡府一樣,咱們任命咱們自己的人去做縣令、去做郡守,乃至下到鄉里,也是咱們任命的人去做鄉薔夫。這就是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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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赦之說道:“要比起來,像小郎你說的咱跟個蝗蟲似的,光會搶,那肯定是沒法和咱們建立咱們的‘政、……政權’比了!要能有這麼塊咱們自己的政權,可真是就太好了!”

“而要想建立咱自己的政權,擁有一塊屬於咱自己的地盤,百姓咱就不能去搶他們,不能去欺壓他們。你要把百姓搞得看見咱們就像看見洪水猛獸一般,咱在哪兒都立不住腳,地盤還怎麼建立?政權還怎麼建立?強要建立的話,就如咱們造反,他們也會起來反抗咱們!”

曹幹的這一通話,頗可謂深入淺出,李順三人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丁狗還有點拐不過來彎,畢竟他們現有的這百十部曲,是他們頭批所有的部曲,丁狗這個隊率也是他頭次出任軍吏,他說道:“小郎,你這話說的是沒錯,可是你說的佔地盤、建政權,主要靠的不還是咱得有部曲麼?咱現在就這百十部曲啊!如果說打業亭這一仗,真讓咱先上,咱把咱的部曲在這一仗裡都打光了,你說的這地盤、政權再好,咱又咋佔、咋建?”

曹幹說道:“我把你們叫來,為的不就是商量商量,看看咱們怎麼做才能把咱們部曲的傷亡降到最低麼?狗子,我知道你心疼咱的部曲,不想讓部曲傷亡太大,但是我要給你說句話,很多事情,你分得清什麼是輕,什麼是重!你得有長遠的眼光,不能只看眼前之利。”

“不能只看眼前之利?”

曹幹說道:“好比是一個人,大丈夫何以立世?靠的是名聲。名聲好的人,大家都喜歡,名聲壞的人,走到哪兒都會被人厭惡。咱們現在不管部曲多少吧,好歹也算是已組建起一支隊伍了,這個隊伍它也是有它的名聲的!咱如果現在為了減少部曲的傷亡,而就按你說的,驅使百姓為咱擋箭、替咱們死,那咱這支隊伍的名聲可就壞了!便是這回打業亭,咱部曲的傷亡少了,可名聲一壞,往後百姓看見咱們就如避猛獸,就憎恨不已,損害的不就是咱這支隊伍長遠的利益?咱鄉裡邊也有這樣的人,很窮,但有骨氣,愛惜自己的名聲,咱要向這樣的人學,雖然咱們現下的隊伍還很小,會面臨很多艱苦的事情,可越是如此,咱越要堅持,越要保護咱們這支隊伍的名聲!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咱要讓咱隊伍的名聲清白!”

“……小郎,我懂了!”

曹幹問李順和郭赦之,說道:“李大兄、赦之,你倆呢?”

李順說道:“小郎,我也懂了。你說得對,隊伍確實是像人,也有它的名聲!咱得像有好名聲的人一樣,越窮越有骨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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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赦之聽得很入神,聞得曹幹詢問,他把腦袋點得跟搗蒜似的,連連說道:“小郎,你說啥都對!只要是你說的,我都聽,都沒意見!”

郭赦之、丁狗、李順三人之中,李順年紀大些,閱歷多些,人也穩重些,在需要的時候,往往會能想到一些主意;丁狗年紀最小,雖然對曹幹亦很服膺,但難免的會有那麼點利己的心思;至於郭赦之,其人雖最粗獷,不如丁狗聰明,也不如李順穩重,可有一點,他比李順、丁狗強,那就是如他自己的這一句所言,他是實打實地覺著曹幹說啥都對,說啥他聽啥。

——之所以會如此,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家和曹豐、曹幹家挨著,倆人打小就認識,更根本的原因其實還是上回曹幹和他先到東海郡,兩人同在董憲營中住了那麼幾天的時候,曹幹晚上總是和他聊天,和他聊的那些東西,早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由於丁狗的話頭引起,曹幹與李順、丁狗、郭赦之三人講說的這些,已是涉及到了思想建設、政治建設。曹幹而下還沒有功夫在他的這個新曲裡邊,進行這兩方面的建設,故是,此前他是很少會與李順他們說這些的。今晚也是丁狗不太理解曹幹為什麼寧願承受本曲部曲的傷亡,也不願意驅使當地百姓做肉盾,曹幹才多說了這麼幾句。

當下關鍵需要解決的不是思想、政治方面的問題,是軍事問題,因而,見他們三個都已理解了自己的想法,丁狗的態度也做了轉變後,曹幹遂便不復就此多言,把話題拉回,說道:“這些東西,咱們以後再說。咱還是接著再說說如何才能在打業亭此仗中,儘量降低咱們部曲傷亡的這事兒吧。咱剛正說的是怎麼對付箭矢、弩矢,除掉已說的辦法,你們還有別的辦法沒?”

李順三人互相看了看,皆是已無其它對策。

曹幹今天在得出判斷,他們可能要被先用來攻城之後,就在考慮這方面的事了。怎麼把箭矢、弩矢可能會對部曲造成的傷害減到最少,這一條,他也是最先想到的。想來想去,他能想到的對策,卻也無非即是李順說的那條和他補充的那條,這兩個而已,別的,他也想不到了。

等了稍頃,不見李順三人再說,曹幹乃說道:“都沒別的辦法了?好,對付箭矢、弩矢的辦法,就先定下這兩條。箭矢、弩矢以外,還有什麼經驗教訓是咱們可從上次攻南成中吸取的?”

丁狗半直起身,遠遠地往業亭縣城的方向望了眼,此時夜色已經降臨,月光下,隱約可見城外的護城河,他說道:“小郎,還有就是這護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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