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更前後,在本部駐區,還在忙活著安葬戰死者、安撫傷員和戰死者親屬,以及巡視各夥,獎勵有功,視察士氣的曹豐、曹幹,接到了劉昱的命令,命他們到劉昱帳中聽事。

乃是劉昱剛從董憲營中回來。

田武已經睡了,高況、李鐵今日攻城時受了點輕傷,目睹了一天慘烈的攻城,褚豪驚魂未定,到方才為止,他還是呆呆痴痴的,曹豐因也就沒叫他們一起,便只與曹幹同去劉昱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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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之後,劉昱尚未在帳。

等了片刻,戴蘭拄個柺杖,在他從弟戴利和兩個親兵的陪同下,瘸著腿來至。

曹豐、曹幹起身,與他見禮,戴蘭拖著傷腳,扭著肥胖的身軀,一拐一拐地趕到曹幹身前,丟掉柺杖,一把攥住了曹幹的手,說道:“小郎!小郎!今天多虧了你啊!要是沒有你,今兒個就不可收拾了啊!老兄我這條命也等於是你救回來的!大恩大德,將何補報、將何補報!”

他從弟戴利拾起柺杖,塞給了他,說道:“阿兄,你腳傷沒好,你慢點走,再摔著了!”

戴蘭拿住柺杖,舉起就往戴利身上打,罵道:“你個狗日的!枉老子平時待你那麼好,把你當同產阿弟看!叫你去打,你不敢去,持短戟的那龜兒子來打,你一溜煙就竄!比老子跑得都快!你他娘的,你還知道老子腿上有傷?……你個慫貨,老子忍你半天了,你還敢說話,怕老子摔著!今天若非曹郎,你我兄弟都成異鄉之鬼了!你還不趕緊的來謝曹郎救命之恩!”

戴利也胖,仗著糙實,對戴蘭打來的柺杖他不避不讓,——實際上戴蘭也沒用勁打他,由戴蘭打著,他朝著曹幹唱個肥喏,下揖說道:“我阿兄說的不錯,今兒個是全仗曹郎相救,我與我阿兄,還有俺們部中的人才僥倖得活,……曹郎,我這廂有禮了,多謝你相救之恩!”

實事求是的講,曹幹今天帶人,拼死阻住田徹此舉,的確是不僅救下了戴蘭、戴利,並且還挽救了戴蘭的部曲,戴蘭感謝曹幹,對曹幹千恩萬謝是情理中事,亦是他必須要做的事。

戴蘭、戴利兄弟皆胖,戴蘭又拐著腿,他兩人這一打鬧,頗有喜感,曹幹回了一禮,笑道:“戴大兄、戴二兄這話太見外了。戴大兄,咱們情同兄弟,彼此相助,理所當然。”

“……,對,對,咱們情同兄弟!”自己常說的話被曹幹搶了先,戴蘭楞了下,忙點頭應是。

帳幕掀開,劉昱、陳直、劉小虎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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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蘭、曹幹幾個停下話頭,都轉過身來,行禮相迎。

劉昱點了點頭,自與劉小虎、陳直落座,然後說道:“你們也坐吧。”

諸人坐定以後,曹豐偷覷劉昱面色,見他神情陰鬱。

適於本部料理今日戰後的諸項事宜的時候,曹豐就對曹幹說了自己的擔憂,他非常擔心董憲會讓他們明天繼續攻城,今天的傷亡已是不小,明天要是再打一天,傷亡必會更大,此時看到劉昱面色,曹豐心頭登時咯噔一跳,想道:“莫不是董從事命令我部明天繼續攻城?”

戴蘭已經等不及了,他緊張地問道:“從事,董從事怎麼說的?”

“董從事令我部,明天繼續攻城。”

戴蘭面色大變,急切地說道:“明天繼續攻城?從事,今兒個一天,我的部曲就傷亡了十幾個!你沒去我駐區看看,到處都是慘叫,慘不忍睹啊從事!都打成這了,明兒還讓咱們打?”

今日攻城,三部人馬之中,戴蘭部的傷亡確是最大。

之所以其部傷亡最大,自是無它緣故,即主要是因田徹等所出的那個藏兵洞距離他們最近。

劉昱怒道:“你還好意思說你部傷亡重,你部百十人,連田徹十來人都擋不住!我剛在董從事帳中時,因為這事兒,沒少被董從事責怪!”

何止被董憲責怪,且還被王賢、賁休等嘲笑。

董憲叫他們明日繼續攻城,劉昱本已憤慨,加上王賢、賁休的嘲笑,難免怒火更熾,在董憲帳中之際,劉昱不好發火,回來再聞戴蘭訴苦,這怒氣就忍不住了。

戴蘭張了張嘴,今天其部差點被田徹十來人擊潰這一仗,確然是他的部曲的問題,因而儘管當眾被斥,覺得掉了臉面,卻到底無話可說。

劉昱訓了戴蘭幾句,餘怒未消,又說道:“再則說了,只你的人傷亡重麼?我部部曲就沒有傷亡麼?這些情況,我都對董憲說了,可他不肯聽,執意仍叫我軍明日繼續攻城,還拿力大率壓我,說這亦是力大率的意思,我還能怎麼說?”

戴利唉聲嘆氣,憂傷地說道:“就算是趕驢轉磨,也不能天天讓驢轉,不讓驢歇歇啊。好歹喂點草,讓驢歇歇,接著再轉。”

把他自己比作驢也就算了,卻把劉昱等也捎帶著比作了驢。

劉昱嫌戴利這話粗俗,皺了皺眉頭。

陳直說道:“攻城前咱們不是已有猜測?董從事請咱們先攻之時,並沒有說讓咱們先攻幾日,當時咱們就猜,他可能會請咱們多攻幾日,現下看來,咱們的猜測是對的。既是意料中事,君等何須愁怨。”

戴蘭說道:“猜是猜對了,可今兒個的傷亡真的是太大了!這底下來可咋辦?”視線卻是掠過了劉昱,也沒有落在陳直身上,落在了劉小虎身上。

劉昱現雖名義上是三部之主,然在三部中的威望實尚不如劉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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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倒也罷了,在這關鍵的時刻,戴蘭更願意聽從劉小虎的決定。

劉小虎適才沒去見董憲,她看完曹幹後,回到本部巡視了一圈,撫慰了一下傷員和死傷者在軍中的親屬,——其部部曲在夜襲董次仲失利之後,原本隨軍的家眷多已失散,但同在部中當兵的戰士中,頗有父子、兄弟俱在的,待到劉昱還回,他姐弟兩個先見了一見,劉昱已把見董憲的具體經過都給劉小虎說了,因此劉小虎早是瞭然董憲令他們明日繼續攻城等的情形。

劉小虎沉吟說道:“董憲把力大率搬了出來,明日繼續攻城此事,依我看,咱們只能聽從。”

戴蘭不情不願地說道:“那明天咱接著打?”

劉小虎說道:“咱們跟著董憲,與力大率會合以後,我已經安排人去打聽了。”

“打聽?打聽什麼?”

劉小虎說道:“打聽力大率最親信的人都是誰,目前已有眉目,就這幾天吧,看看有無機會,如果有機會的話,咱們爭取便先與力大率的親信搭上線,隨後再尋機拜謁力大率。只要咱們能順利地見到力大率,在董憲這邊受氣委屈的日子,想必就能過去!”

戴蘭驚喜說道:“原來大家不聲不響的,已有如此安排!大家,那咱們能有機會拜謁力大率的親信麼?能有把握見到力大率麼?”

曹豐、曹幹對此亦很感興趣,皆是注視劉小虎,傾聽等待她的回答。

“田徹手下那個持短鐵戟的,定是個有名的猛士,今日被曹郎殺了,可謂大功一件,只要能讓力大率那邊知道這件事,咱們再送上厚禮一份,則得力大率親信接見,應該不是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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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虎話到此處,忍不住的,曹幹那句“這是因為當其時也,除我沒人敢上,只有我上”的話又在她腦中浮現,這句話聽來尋常,可越品味,越有英雄之氣,竟是讓劉小虎覺得甚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浩然氣勢,迎著曹幹的目光,劉小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頓了稍頃,才又接著往下說道,“只是話說回來,而下形勢比人強,咱們暫且亦只能聽從董憲的命令。”

陳直今天在東城段前線指揮戰鬥了一整日,回營後到現在又一直沒休息,很疲憊,但他強自振作精神,慷慨地說道:“今日,咱們雖未能攻上城頭,可是曹幹把那使短戟的猛士殺了,擊退了田徹的出襲,重重地挫了城內士氣,這無論如何都是一樁大功!不僅力大率那邊知後,咱們必能因是得見力大率的親信,而且守卒今日既然已被挫了士氣,明天攻城,說不定咱們就能登上城了!而又只要咱們能攻上城,莫說力大率親信了,力大率本人也會接見我等!”

他環顧戴蘭、曹豐、曹幹、戴利,說道,“曹幹那日說的不錯,現下咱們別無它策可用,唯有破釜沉舟,死中求活!諸君,明日攻城,你兩部策應,我親領我部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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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今日立下大功,於情於理,明天不能再叫其部主攻;戴蘭部今日險些崩潰,士氣已不堪用,也沒法令之明天主攻,故而劉昱、劉小虎、陳直已經議定,明天便由他們的本部主攻。

劉小虎、陳直相繼提及曹幹,讓劉昱想起來他適見董憲時,董憲向他問及過今日引眾殺退田徹之人是誰,知了是曹幹後,董憲頗是嘖嘖稱奇,與曹幹認識的賁休亦是大為詫異,他們對曹幹的印象原只是覺得曹幹穩重,話不多,都未料到曹幹居然還有這樣的膽氣,因俱稱讚不已,卻是讓劉昱在因戴蘭部的無能被責之後,挽回了幾分面子,他遂面色轉和,咳嗽了聲,與曹幹說道:“曹幹,你今日擊退田徹此功,我給你記下了,等打下南成,我必有重賞。”

曹幹哪裡會在乎劉昱的記功?

但該說的話是要說的,他起身下揖,說道:“微末功勞,不足掛齒,不敢奢求從事恩賞。”

已知了董憲的命令,並陳直主動提出明天將由他率部主攻,等若是也已定下了明日的主攻部隊,明天還要繼續攻城,時辰不早,戴蘭、曹豐見劉昱、劉小虎再無別的吩咐,即告辭離去。

……

從劉昱帳中出來,曹豐一路上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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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見劉昱時,可以不叫田武、高況等,現下知道了明天將會繼續攻城,那麼就得趕緊把董憲此令轉告眾人,好讓各夥做下準備,回到駐區,到了帳中,曹豐即遣人去把田武等叫了過來。

眾人到至,曹幹代言,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

田武等聽了,田武睏意立消,拍著案几,罵了起來,田壯、李鐵、褚豪幾個亦是各個不滿。

帳中吵吵嚷嚷,亂成一團。

曹幹抬起手來,示意大家安靜,顧盼眾人,說道:“田翁、諸位大兄,一則,東郡咱們現在肯定是不能回去;二者,若於此際離開董憲,咱們又能去哪裡?三來,咱們此前已經討論得很明白了,而下除了勠力死戰,以求能得到力大率的賞識,從而正式成為力大率帳下一部這一個辦法以外,咱們已是別無其它的出路。因而,董憲叫咱們明日繼續攻城此令,固然是不把咱們當人看,但咱們也只能忍憤聽令。田翁、諸位大兄,董憲既不把我等的命當命看,咱們現既已無有退路,以我之見,咱們就奮勇直前!用咱們的刀,給咱們自己掙出一條命來!”

如果說那天晚上迎擊董丹的偷襲,是頭一次的話,那麼今日率先往戰田徹,就已是曹幹身先士卒的第二次了。兩次下來,自恃驍猛如田武,對曹幹也已然另眼相看,正如劉小虎現在三部中的威望比劉昱高一樣,於曹豐部中之現在,曹幹的威望其實已隱約超過曹豐。

曹幹這番話說罷,帳中的吵嚷聲為之停下,然而眾人互相對視,卻大多還是怨憤、遲疑。

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眾人看之,是高況重重地拍了下案几。

高況挺身而起,厲聲說道:“老子不但要給自己掙出一條命來,老子還要給咱們部中的兄弟們掙出一條活路來!”他咬牙說道,“小郎說的半點不錯!現下對我等言之,只有‘有進無退’這四個字!董憲欺負咱們是外鄉人,把咱們往死裡用,那咱們就讓他看看,咱們東郡人是好欺負的不是?到最終,死的會是誰!”

眾人沒人再作聲,帳外風聲呼嘯,雜聞外頭茅屋裡傷員的呻吟,一股說不來的氛圍慢慢地瀰漫整帳。曹幹再次顧看帳中的這些人,眼前的這些漢子,年歲不一,長相不同,或者鬚髮花白,或者削瘦剽悍,然於此亮著昏暗油燈的帳內,卻他們的面上,俱含悲壯、絕望的神情。

他們都是被逼上絕境的漢子,但只要能扛過這一仗,曹幹知道,他們就都能脫胎換骨,將會成為真正的戰士。正如精鋼,唯經百煉才能成型,唯經烈火,才能被打造成寶刀、利劍。

只是,轉念曹幹又想道:“卻也不知,這些漢子能不能在這場攻城戰中活下來?又也不知,等這場仗打完,我,還能不能活著?”

以前他對曹豐等雖也有感情,可曹豐等畢竟都是男人,比起婦孺,不算弱者,自己如果死了也就死了,對曹豐等並無太多牽掛,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有了戴黑、戴黑的兒子丁仲需要他照顧、需要他保護,不知不覺間,曹幹對這個世界,已不再是無所掛念。

田武幾個都不再說話,最後田壯無可奈何地說道:“小郎、小四說的對,明天這城,咱們只能再攻。好在明天主攻的是劉從事的本部,比如今天,咱們能輕鬆點。就這麼說了吧,大家夥趕緊回去,將這事兒告訴本夥,該做啥預備的,也趕緊再做做預備。”

送了田武等人出帳,目送他們遠走以後,在這蒼茫的夜色之下,曹幹撫摸頷下短髭,寒風吹來,只覺透骨冰徹,他眺望天際,一輪明月如似玉盤,掛在深藍的天空。

好像是元宵節了吧?

這個節日,在後世是闔家團聚,其樂融融的日子,而他們現在卻被迫地要為活著而拼命。

“阿兄。”

曹豐站在曹幹的身邊,應聲說道:“阿幹,怎麼了?”

“這南成……”曹幹遙望著夜色下,北邊南城縣城那黑黝黝的高大城牆,說道:“要麼是咱們的葬身之地,要麼就是咱們威名遠揚之始!”

於此初春的寒冷夜中,此話聽入耳中,再看曹幹之時,曹豐隱隱約約的,竟然覺到了點陌生,好像這個曹幹,已不再是他之前的那個阿弟曹幹。數月前,曹豐即對曹幹產生過類似的感覺,但幾個月過去,這種感覺早已消失,但現下這時,這種陌生之感又再升起曹豐的心中。

他只覺得,他這個年輕的阿弟,此時此刻,如利劍、似寶刀,盡是英武銳利之氣。

戰爭的血與火,不僅會能把田武等鍛造成真正的戰士,也一樣會使曹幹破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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