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敗落的截教自然沒有太上老君覬覦之物,正是因為沒有,他才能放下心來讓我們拉我們入局。”周白淡然一笑,渾不在意無當聖母難看的面色。

周白轉身看向旁邊的主殿,一頁枯黃的紙張乘著山間的清風,飄落在殿外的水池中。

四周百花初綻,草木芬芳。唯有這壇死水毫無靈氣,就連水草浮萍都無法存活。

順著周白的目光,無當聖母看到了這處水池,心神一顫,眼眸中閃過一道哀怨和失落。她知道,這處水潭中原本種著一株青蓮,自從誅仙劍陣被破以後,這株青蓮就開始枯萎敗落,最終沉入水底,淪陷成泥。

‘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原本是一家。’無當聖母喃喃低語,說道後半句時,輕蔑至極。

水潭不大,宣紙在不斷蕩起的漣漪中起起浮浮,墨色昏染,浸溼的紙張上也印透出正面的字跡。

三人的修為高深,即便距離百步外,依然能透過紙背的墨痕看出正面的字跡。

‘緊閉洞門,靜誦黃庭叄兩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無當一愣,這本是封神之前,通天教主在碧遊宮外留的楹聯,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

轉眼間一潭清水染成墨黑,那張宣紙在水面無火自燃,灰燼四散而去,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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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白不想多勸,也沒有多勸的必要,他並不是申公豹,也不想成為那個拖垮整個教派的‘道友留步’,如今太上老君的委託已經徹底完成,兩人的因果善緣也算是真正了結了。

沉默許久的無當聖母,緩步走出大殿,陽光透過朦朧的霧氣灑在她蒼白的雪膚上,浮現出一縷縷灰黑色的濃煙,本是無暇的肌膚捲起焦黑的皮肉,雖有靈力修復,卻還是在不斷擴張。

“無當師姐!”紅玉面色一緊,身影一晃便出現在無當身旁,從劍域裡抽出一把油紙傘擋在了無當頭頂,直到兩人貼近的時候,她才驚駭的發現無當聖母的肉身已經支離破碎,幾近崩壞。

注意到紅玉眼中的關切,無當眼中柔光閃動,輕輕的接過了紅玉手中的紙傘,冰冷如屍體的手掌讓紅玉的心揪成了一團亂麻。

“聖人之下,眾生皆是螻蟻,作為一隻可悲的螻蟻,受了聖人一擊不死,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紅玉師妹不必如此。”無當表情如常,肌膚的灼傷也在紙傘下漸漸恢復,“你看,只要習慣了,這點陳年舊傷對我來說,毫無影響。”

怎麼可能沒有影響!紅玉嘴唇抿緊,沒有說出聲來,無當需要的不是憐憫,截教也不需要他人來憐憫。

轉頭看向周白,周白讀懂了紅玉眼中的話,默然點頭,就連他也被剛才的這一幕嚇了一跳。最初在讀‘封神演義’的時候,他就好奇,為何截教弟子死傷那麼多,唯有無當一人全身而退。

初來金鰲島的時候,他的疑惑也更深了,這裡太過空曠,太過荒蕪,雖然有道童頑石和白鶴在,但是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過來,當初並不是太清道人心生憐憫,想給通天留一底脈,而是無當受聖人一擊,身負重傷無奈敗退。

數千年過去了,聖人給予她的傷勢並不是世間所能消弭的,以她修為維繫這不生不死之身已是極限,又如何收攏截教殘存,重振教統?

“當初的我們聽從老師的話,緊閉山門靜誦黃庭,然而身在劫中,總有人逼你入局,師兄弟們一個個隕落,換來的不是大劫終止,而是對方的變本加厲。”無當伸手想要接住飄散的紙灰,纖細如玉的柔夷伸出紙傘的範圍時,便燃起了淡金色的火焰,皮膚瞬間脫落,血肉化作焦灰。

彎月般的葉眉微微顰起,肉身損毀的痛苦不會因為時間減弱,習慣痛苦並非沒有痛苦。

“到頭來,是老師錯了。”無當喃喃道,一顆水珠從天而落,掉在了她攤開的手心裡。

這是雨水,也可能是某個人的眼淚。

一瞬間無盡的流光從水珠爆射而出,濃郁的青綠色光芒散發著蓬勃的生氣,周白驚疑的發現,就連劍域裡面神樹的生命之氣,都不及面前光芒的半分。

九霄雲外,若有若無的輕嘆在混沌中響起,鋒銳如劍、高聳如山的某個身影,轉過身來,呆坐在紫霄殿前。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就在這個時候,紫霄殿內傳出一個老者的聲音,有些無奈又有些欣慰。

封神之戰以後,諸聖雖然沒有被禁足洪荒,卻也有了‘非無量量劫,聖人不出’的天道法旨,當然這些人中只有通天教主例外。

他是唯一一個徹底禁足,幽禁在紫霄殿外的聖人,若是普通的傳訊倒還好,但現在他已經動用了聖人之能,影響洪荒因果,這是天道所不允許的。

大赤天中,太清道人心念一動,掃了眼東海後,看向了混沌深處,釋然的點了點頭,笑道:“師弟,你終於還是動手了。”

......

綠芒迸發而出,最終隱入無當聖母體內,在她額間聚攏出一滴淡淡的淚痕。

緩緩的睜開眼眸,淚如雨下。

手中紙傘早就被靈氣撕碎卷出,暖暖的陽光下,無當跪倒在墨池前,五體投地。

“師父?怎麼了?!!”適才的異象也驚動了島上的其他人,只見一隻白鶴在山間翩然而下,片刻間就落在了幾人面前。“啊?師父你怎麼出來了?”

白鶴道人見到墨池前的無當聖母,連忙化作人身,想要用衣衫遮擋陽光。

無當搖了搖頭阻止了白鶴,笑道:“白鶴。不用了,為師.....已經無恙了。”

見到師父身上沒有灼傷的痕跡後,白鶴方才放心的舒了口氣,然後感激的看了眼周白和紅玉,剛才的異象是他們在給師父療傷嗎?

周白笑道:“你不必這樣看著我,剛才異象乃是通天聖人出手,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無當聖母道:“當初截教避而不戰,最終落入下風,步步被動。如今截教再不主動,將永無寧日。紅玉師妹先行留步,周白道友,且隨我來。”

現在的無當聖母再無之前的仙靈縹緲,有的是意氣風發的自信和身為截教弟子的傲骨,沒有了萬仙來朝,截教依然是那個桀驁的截教!

那個是......白鶴驚訝的看著走向碧遊宮的無當聖母,自從他被無當點化靈智,收入外門以來,這座主殿再也沒有開啟過,他曾經詢問過師父,當時的無當告訴他,這座大殿是老師的道場,這扇門也只有老師可以開啟。

周白也注意到了白鶴的目光,眼睛微微眯起,向前幾步跟上了面色肅穆,舉步莊重的無當。

還未靠近碧遊宮,便有一股古樸之氣撲面而來,在這道縹緲氣息之中,一柄鋒銳的劍氣尤為矚目,雖然宮門緊閉,但周白能夠感覺的出來,那柄劍就在殿內。

距離殿前臺階五步,無當便停下了腳步,一抖衣袖,雙手交疊,躬身行禮。

緊閉的石門咿呀開啟,無當側身道:“周白道友,還請入殿。”

周白一愣,看到無當肅穆的表情,緩緩的點了點頭,撣去身上塵土,平心靜氣,一步步踏上了數千年沒有人走過的石階。

耳邊突然傳來了喧譁的聲音,一道道虛幻的身影在殿內身旁穿梭,有面色和善時常帶著笑容的,也有三五成群爭論不休的,也有姐妹相稱歡笑嬉戲的,甚至他在這裡也看到了無當聖母的身影,在另一位儒雅青年身前,天真爛漫巧笑嫣然。

這一道道身影是這座碧遊宮的記憶,也是截教所有弟子,寄回的思念。

“哈哈哈~”笑聲從宮殿中傳出,無數弟子歡聚一堂,沒有種族之分沒有境界地位,眾人圍坐在高臺外,看向高臺的目光充滿了仰慕和熱切。

而‘無當’則靜靜的站在人群外,身旁也沒有了殿外的那個青年人的身影,看到周白進殿,無當頷首示意,隨後看向了高臺。

周白緩步走進大殿,沿著眾弟子的目光看向了前方。

光影驟然消散,燈火酒宴,盡皆消失,滿座高朋也都搭肩離去,只留下空曠的大殿,死寂的碧遊。

咿呀聲在身後響起,宮門閉合,截教弟子們也都已經走完了,整個大殿只剩下了一柄睡著的劍,靜靜的躺在一甕酒罈裡。

也許是沉睡了太久,醒來的古劍在空中搖搖晃晃的轉了幾圈,落在了周白面前。

周白眼眸猛然一縮,隨後恢復了正常,面前這一把劍品階已經超過了紅玉的本體!相同的先天靈寶強弱區分並不容易,但是這一把劍給周白的感覺卻是非常玄奧,玄奧到周白完全看不透它的虛實。

宛如面對的是太上老君一般.....

‘見過上清聖人。’周白俯身行禮。先不說有人舍不捨得將先天靈寶孕養生靈,單就化形而出的靈體也絕不可能到達聖人的境界,既然劍體有靈,又是聖人般不可捉摸。

那這柄劍肯定是聖人的斬屍之物,也就是通天教主的分神化身。

“這.....是上清聖人的證道之劍,青萍。”一個虛無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聲音縹緲不定,不知從何處傳來。“早在封神之後,我就已經和三清割袍斷義,如今的我是截教通天教主,非三清上清聖人。你.....不必試探。”

周白再次躬身,點頭道:“是,見過通天教主。”

錯就錯,既然是錯,那又何必狡辯。對方是聖人,寄神天道的存在,周白本來就沒打算謀劃對方,自然也不需要太多的算計。

“佛道之事,來紫霄殿前與我細談。”通天教主的語氣容不得周白拒絕,他也決不允許周白在這個時候退縮。

周白笑道:“以我現在的修為,難以突破混沌亂流,還請教主護我往返。”

通天教主笑道:“那是自然。”

一道青色劍芒穿過周白,還沒等周白反應過來,便將他收入劍影,徑直穿過碧遊宮,穿過金鰲島的護山大陣,消失在天際中。

“周白!”紅玉心頭一跳,猛然看向上空,她雖然感覺不到聖人的劍意,但她和周白之間若有若無的聯絡,可以感覺到對方氣息在快速遠去,方向就是頭頂的萬丈虛空。

無當聖母柔聲道:“紅玉師妹不必擔心,老師只是想見周白一面。”說罷從袖子掏出一堆玉簡,語氣也認真了幾分:“師妹資質奇高,即便放在洪荒未分的時候,也是世間少有的先天之體,如果不是這些年修為功法低劣,師妹的境界修為絕不止現在的太乙真仙。”

語氣間的霸氣和自信讓紅玉不禁想起了周白在談及封神之戰,常說的那句話‘大羅滿地走,金仙不如狗’。

‘噗~’想到這裡,紅玉忍不住笑了出來。

無當皺眉道:“師妹,你笑什麼?”

紅玉搖了搖頭,這話她可不敢和無當說。

見到紅玉不願說,無當輕嘆一聲,說道:“師妹如今雖是太乙真仙,但以劍體之利即便是遇到了金仙也有一戰之力。”

“然而,師妹你可曾想過,金仙之上還要大羅,大羅之上更有準聖啊。”無當眼眸愈加鋒銳,無盡的威壓狠狠的罩向紅玉。

紅玉心中一顫,只覺全身上下被一種無法抵抗偉力鎖定,先天劍體劇烈顫動,以她全力才能撼動無當的氣場壓迫。

這讓她想起了面對燃燈時的無力感,單論境界威壓,無當聖母的實力僅比驅使出定海珠的燃燈差了一分。

“修行之道永無止境,不成聖人終是螻蟻。”無當緩緩的收起氣場,向紅玉沉聲道,“我的傷勢剛剛恢復,這幾千年來,光維繫自身修為原地踏步就已經費盡了我的心力。”

手中一道幽光緩緩亮起,無當神色複雜的看了眼手中玉簪,抬頭看向了紅玉:“我這枚法寶乃是後天靈寶,雖不及你本體品階,但實力卻在你之上。”

紅玉手中的劍攥的更緊了,現在的她哪裡還笑得出來。

那句‘大羅滿地走,金仙不如狗’再無半點趣味,有的只是徹骨的寒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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