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比賽日還有5天的上午。

庭院內竹聲簌簌,竹葉在駁雜的光斑下搖曳出夏日中的清幽氣息。

偶爾幾片葉子旋轉著落在池塘面上,擾起波瀾,驚動游魚,又激盪出瀲豔的水花,在竹筒撞擊石塊的聲響襯托下,怡然悅心。

此處有池塘,也有迴廊,沿著上走,就能抵達掛有“唯我一心”牌匾的道場。

上杉櫂來道場的大多數時間都會坐在休息區,望向正對面抬頭就能看到的四個大字。

他時常在看,也時常在想。

當初寫下這四個字的人,懷有怎樣的想法。

楠繆丸在劍道場熱身完後,興致很高

他放下木刀,坐到上杉櫂的身旁,看見有瓶可樂便隨手拿起喝完。

咕冬咕冬兩下喝完,發出酣暢的聲音,看向正在盯著自己喝可樂的上杉櫂。

“300円。”上杉櫂平靜地說道。

楠繆丸放下空瓶子,笑著說:

“怎麼老坐在休息區?也不見你和人對練,只是練最基礎的素振有什麼意思。”

他的劍道水準很高,僅僅是在剛才的熱身階段就把幾位弟子打得上氣不接下氣。

連說不行了不行了。

要知道,前幾日山中武道館來交流比試的時候,那些弟子還與對方過招過得有來有回。

而山中武道館則是東京圈裡很有名氣的劍道館。

穿著白衣黑袴的上杉櫂沒有太多的動作,只是望著那塊匾額問道:

“楠師兄是怎麼理解那四個字的意思?”

“哈——?”

楠繆丸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唯我一心】四字。

他摩挲下巴,然後右手握拳,撞在左手手掌上方:“這不很簡單的事情?就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上杉櫂沒有回應,而是對著大門外的竹林說:

“那這些是什麼?”

“竹子啊。”

“比起竹子,我更在意它們於縫隙中閃爍搖動的陽光。”

“這什麼意思?”楠繆丸沒理解他在說些什麼。

“意思是,有了東西勾勒,才能更好地展現出竹在風中的動感。”

楠繆丸看了一眼木質大門外的竹子,再看了一眼上杉櫂。

雙手攤開,聳了聳肩。

上杉櫂接著說:“春日櫻花,夏日煙火,秋日銀杏,冬日白雪,有了這些東西,人們對於季節的感觸才更為強烈——我是在想...我們感受到的【唯我一心】,是否因為時代的不同,而對其產生了理解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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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有我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來到兩人面前,停頓一秒後便說道:

“藤卷師兄來了。”

楠繆丸忽然笑了,對上杉櫂笑說:“找茬兒的來了。”

今天剛來道場的時候,上杉櫂已經聽楠師兄說過了,這位藤卷,是大弟子。

也就是他們這一輩唯心一刀流的大師兄。

上杉櫂入門算晚的,大多數弟子喊他師兄,也只是在尊敬他之前展現出的實力。

他這次參加團隊賽,就把大師兄的大將位給擠了下來。

沒有提前告知,沒有提前提醒,就是突然把大師兄給拉下了隊。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即將吃飯的時候,突然有人把飯碗子給你踹飛的感覺。

就如橘有我所言的那樣,藤卷大師兄很快就來了,其他兩位師兄,湖心和樋口也與他一塊兒走進道場內。

顯然幾人是剛見過面的。

藤卷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是沒有印象,平平無奇。

既不像湖心鏡見那般帥氣,也不像楠繆丸那般身材矮小。

從外形上來說,的確沒什麼特點。

不過有一點很令人印象深刻。

他來到劍道館沒有行禮,掃了一眼道場內的眾人,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來到上杉櫂的面前。

道場內開始竊竊私語。

現在誰都知道上杉櫂搶了這次比賽大將的位置。

以至於弟子們都在關注休息區那邊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誰更厲害...他們不清楚......

他們只記得前陣子上杉櫂發飆的情況。

——反正都是惹不起的同門。

藤卷飛鳥視線在橘有我、楠繆丸的身上轉過,最後停在了上杉櫂的身上。

他將雙手抱在胸前,無論是舉止,還是神態都像是一輩子沒遇見挫折的人:

“哦——”

上杉櫂平靜地照常打聲招呼:“藤卷師兄。”

“不必了。”

藤卷飛鳥直接揮手打斷:“喊我師兄可以,但是師弟!師父憑什麼讓你來擔任這次出戰大將!?”

與他一同前來的湖心鏡見見狀,便站在兩人中間微笑解釋:

“這個當然得去問師父,小師弟也是不清楚的。”

“我要是找得到師父我就不會來這裡!”藤卷飛鳥說得幹淨利落,話語中隱隱夾雜有氣憤埋怨。

他又轉而詢問和他身高差不多齊平的上杉櫂:

“師弟知不知道?”

他說話很有氣勢,儘管外貌普通,但裡裡外外都有種“生人勿進”的距離感。

雙手抱胸,下巴眼神微抬的細節更是如此。

上杉櫂搖了搖頭。

他最近也在找大叔,他想問一問勾玉的事情。

這有關任務的完成。

但神原小姐只是說父親出門去了,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也許是關西,也許是北海道,也許就在東京市區附近的山裡。

“原來也不知道。”

“師弟,”藤卷飛鳥說道,“你突然插足令我有了那麼些許意外,但我不認為你的參與會改變最終的結果,今天是第三年,唯心一刀流的第十八次全國冠軍,第一次的三連冠,而這三連冠也勢必由我來繼續取得。”

說完,他便徑直轉身離開了。

就像是來時的那樣,走得也乾脆。

與他一同離開的,還有同行的名為樋口的師兄。

他似乎在與藤卷說著什麼,但藤卷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重新目視前方,不做回應。

......

“啊哈哈,還以為藤卷是來找茬的。”

楠繆丸一手掛在上杉櫂的脖子上,一邊大笑一邊說道。

儘管以他剛到上杉櫂胸口的身高來說,此刻抬手拍肩的動作有些滑稽。

藤卷離開了。

道場內的弟子見居然沒有打起來,甚是無趣,在橘有我師姐的督促下,接著自己的訓練。

“喂,鏡子,你不是說藤卷是來找小師弟麻煩的嗎?”

“別這麼稱呼我,”湖心鏡見打走他想要拍肩的手,“而且我必須提醒你,我與你說的是可能、可能!一定是他一定會來找上杉。”

“那怎麼更像是放了一通威脅就跑了?”楠繆丸說道,“真沒意思,還以為以他那種人,會毫不猶豫的動手。”

“這個你可以問師兄他去。”

“我要能問他我還會問你!?他這人完全不搭理我,打招呼也不回一個。”

“這就是師兄他的性格。”

“切,”楠繆丸撇了撇嘴,又突然笑道,“小師弟多好,前兩天明知道我是來找茬的,還禮貌向我打招呼,喊我師兄。他這聲師兄喊得,我直接沒了再找他麻煩的想法!”

上杉櫂:“......”

湖心鏡見瞥他一眼:“又開始了。”

楠繆丸直接回瞪,眼睛瞪得滾圓:“嗯!?開始什麼?吹牛嗎?”

湖心鏡見嘲諷道:“難道不是?如果不是我在場,你還不直接拉著上杉比試?說是比試,其實就是想藉機欺負上杉,好彰顯五師弟你師兄的身份。”

“你先到場,反而說起我的不是來了?如果我不來,你不也找小師弟比試去了?”

然後,楠繆丸故意模彷湖心鏡見的語氣重複一句:“說是比試,其實就是想藉機欺負小師弟,好彰顯你二師兄的身份。”

湖心鏡見沒有生氣,反而淺笑說:“你知道你這樣是什麼嗎?”

“管是什麼!有不是你說了算。”

湖心鏡見大笑說:“哈哈,這就像是打疼了瘋狗,我不就被反咬了一口?”

“口舌之利!”楠師兄表情不屑,“今天再來比試一場?”

“怕你!?”

“走!”

“走就走。”

“......”

上杉櫂眼瞅二人一人一嘴走向道場,也沒有什麼機會插上話。

都算是什麼事兒。

下午回家,上杉櫂照常坐上以往的電車回家。

今天在無心館的事情總結一下就是,遇到了唯心一刀流的大師兄,他說自己的參與完全不會改變應有的結果。

那人挺傲氣的。

但看得出來是有實力的人,楠師兄似乎都沒挑戰他的意思。

【電車將在本站駐停30秒,請乘客.......】

上杉櫂抬頭看了眼電車上換站的標識。

從這站下車,轉另一條有樂町線就能到花丸花火打工的神社去。

上杉櫂再看了眼門外人流來來往往的站臺。

決定了,先不回家了,先去趟神社。

在電車最後的兩下滴聲中,他放開電車上的吊環,走了出去......

......

戴墨鏡的男人往還在搖晃的吊環瞥了一眼,側頭向後方的幾人招呼:

“跟上。”

......

去神社要上山。

山路有幾公裡,這裡植被蒼鬱,夏蟬呱噪。

上杉櫂又換乘一輛公交車,下車後,在站臺附近的便利店買了瓶礦泉水。

他決定跑步上山。

在夏日中跑步的青春,可沒多少日子能體會了。

馬上就要結婚了。

最近幾天,晨跑都是他一個人幹的事情,小花火有時候太懶,喊不起床。

那就連帶著花火的那份一起跑完。

上杉櫂做起簡單的伸展操,放鬆肌肉,踩著腳踏車路過的老婆婆都在稱讚他的活力。

腳步踏出,腳掌承受著人體的重量,戴起一種不知是否興奮的情緒,向前飛馳。

風穿過樹隙,鼓過耳畔。

他奔跑在山林的公路旁邊,讓心跳聲迴盪在腦海、讓汗滴沁出額頭,手中冰涼的礦泉水正被手心的溫度一點一滴持續感染。

腳步生風,環顧四周,茂密群木延伸出的枝丫綠葉幾欲掩蓋道路的陽光,樹梢在風的作用下不停搖曳,陽光從間隙中閃爍出熠熠金輝。

上杉櫂什麼都不必想,只需望向前方,感受林間清風刮過臉框的滋味。

他的背影越來越快,越來越小。

......

幾個男子實在是跑不動了,雙手撐住膝蓋,汗水豆大,喘氣如牛。

“為、為什麼——”

“他,哈~哈~哈啊——!他怎麼、怎麼跑這麼快!”

“神經病啊——!大夏天的來山區跑步!我、我實在是不行了——”

“別廢話,繼續跟上。”

戴墨鏡的男子也是大汗淋漓,汗水早已沁透了背心,貼緊肌膚傳來黏湖湖的感觸。

儘管累,但他仍在督促後面這幾個坐地上的傢伙:

“快點。”

“實在是跑不動了——”

“找輛計程車吧。”

“計程車?你給錢啊?”另外一人吐槽。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去買瓶水?現在渴死我了。”

“你剛才為什麼不去!?居然問我?”

“誰、誰知道那家夥這麼神經病,居然、居然還跑這麼快,哈,哈——”

戴墨鏡的男子拿下墨鏡,雙手放在額頭,細眯著眼,透過樹梢觀察這勢不可擋的陽光,然後又將墨鏡重新戴上,對坐地不起的幾人說:

“他跑山區來我們還方便行動,省得引他去沒人的地方,走,繼續!”

這聲繼續,完全是命令式的語氣。

那幾人相互對視了幾眼,只得強行撐腿起來繼續前進。

“瘋了、瘋了......”

......

“甩掉了嗎?”

上杉櫂向後看了一眼,停下了令人燥熱的腳步。

隨之停下的,還有耳畔風的呼嘯。

他拿起手上沾滿水珠的礦泉水,旋開瓶蓋,揚頭一口氣喝完。

喉結滾動,溫水穿過食道,滋潤的快感彷佛讓人煥發新生。

其實從剛上電車的時候,上杉櫂就在注意是否有人跟蹤自己。

中午時間,那個警員還特地打電話,讓他不要出門。

是禍躲不過。

上杉櫂沒心情跟他們玩兜兜轉轉,自己照常出門,對方愛來不來。

他再看了眼後方被溫度扭曲變形的公路。

跑幾步路都跟不上,還跟蹤什麼人。

“這年頭的極道,跑步都不用學了?”

上杉櫂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跑。

跑動的途中,將手中的空瓶子順手向公路對面的垃圾桶一扔。

一條弧線在空中劃過。

砰砰,塑料瓶身撞擊不鏽鋼發出聲響,一下、兩下,瓶子彈飛在半空,神奇地旋轉片刻,精準落向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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