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瀝地下著,整個大地都被浸溼了,雨水的沖刷之下,黃綠色的樹葉變得潤透起來,在初秋的季節裡繼續生生不息,嘩嘩的雨聲在天地間奏響了樂章,低沉中略帶點清脆,像是在擊鼓鬧鳴。

皇帝的寢殿內充斥著壓抑和焦躁的氣氛,窗外的雨聲只會讓人覺得急躁難耐,讓殿內的一干人愈加的心焦。

“怎麼樣,陛下怎麼樣了?”莫布在外殿急得團團轉,一看到滿身是血的巴魯尼便奔了上去。

巴魯尼白色的長袍上沾染了觸目驚心的血漬,就連花白的鬍鬚上也沾上了少許,他搖著頭,臉上是束手無策的表情。

“沒有傷到要害,但是沒法止血。”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他已經黔驢技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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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赫梯醫術最高的人,你必須要治好陛下。”一旁的路斯比揪起他的衣領喊道,老臉慘淡一片,這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巴魯尼大人,不好了,陛下開始發燒了。”內殿的侍女倉皇地奔跑出來。

巴魯尼聽聞,臉色大變,急忙奔了進去。

內殿裡,十幾個侍女手捧紗布和水盆,那沾染了鮮血的棉布像條蜿蜒的巨蛇盤踞在一隅,水盆裡猩紅的顏色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薩魯,你不能睡,一定要清醒,你聽到我說話了沒有?”阿爾緹妮斯坐在床榻旁,握著他的右手呼喊道。

一旁的卡布斯正用乾淨的棉布按在薩魯的胸口上,雪白的布料瞬間被紅色暈化開,他不間斷地更換著,但無論更換多少回,鮮血總是以驚人的速度將雪白的棉布染成一片紅色,而薩魯的臉色比這些棉布還要慘白,他喘息著,劇烈地抽搐著身體。

阿爾緹妮斯豆大的淚珠滾落,她已經分不清是膝蓋的痛多一些,還是心痛多一些,總之她全身都在痛,痛得連呼吸都覺得像是有針在扎似的。

她吃力地站起身,扯住卡布斯的衣袖哀求:“想想辦法,快想想辦法。”她哭叫著,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為什麼當初要放棄學醫,又為什麼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特效藥全都用完了!

“你不要激動,你的腿上有傷!”卡布斯勸阻道,急忙讓侍女攙扶她坐下。

“露娜……露娜……”薩魯虛弱地呢喃著,右手在空中毫無章法地揮動著,“我看不見你……我看不見你。”

“我在這,我就在你身邊。”她抓著他揮舞的手親吻,知道他由於失血過多影響了視覺神經。

“該死,還是沒法止住。”卡布斯扔開已經吸滿鮮血的棉布,又立刻換了一條,拼命的壓住那鮮血淋漓的傷口,再這樣下去,他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

止血這兩個字在她腦海裡不停地翻滾著,但是不管是巴魯尼還是卡布斯都沒有辦法止住他傷口滲出的血水。

“湯藥呢,湯藥準備好了沒有。”巴魯尼在一旁呼喝,他審視著薩魯的情形,緊繃焦急的老臉更為陰沉。

“湯藥來了,湯藥來了。”

“快讓陛下喝下。”

“不行啊,陛下現在這種情況沒法喝藥。”

“我來喂他。”阿爾緹妮斯搶過湯藥,湊近嘴邊,喝了一大口,將苦澀的湯藥含在口裡,然後一口接一口地哺進薩魯的口中,直到碗中的藥汁一滴不剩。

“喝下去了,陛下喝下去了。”

“快點,多拿些被褥來,讓陛下發汗。”

“再多拿點水來。”

儘管已經喝下了湯藥,薩魯的血仍舊沒有止住,鮮紅的棉布扔了一塊又一塊,盆裡的水也一次比一次紅。

“不行,還是不行。”卡布斯急躁地叫道,按壓在鮮血浸紅的棉布上的雙手也被血水染紅了。

阿爾緹妮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鮮血遍紅,淚水潺潺而落,她感覺得到,薩魯的手正逐漸變冷。

不!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

冷靜,不能慌,千萬不能慌。

腦海中曾經看過的數以萬計的急救方式在這一刻翻滾而至。

“網球!”她突然大喊道。

所有人都被她嚇了一跳,更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她朝著端著水盆的侍女叫道:“蘋果,快去拿蘋果,橘子也可以,要這麼大小的。”她比了一個網球的大小。

被她指名的侍女呆愣著,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快去!”她吼。

“是,女王陛下。”侍女連滾帶爬地奔了出去。

“阿爾,你……”

“不要問,什麼都不要問,我有辦法,我一定有辦法的。”她回身,擦拭著薩魯額頭的冷汗,“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時候,要蘋果橘子幹什麼?”巴魯尼疑惑地問道,認為她是悲傷過度,以至於精神錯亂了。

“不,阿爾從來都不會做無意義的事。”跟在她身邊快兩年了,她總會有一些讓人不明白的奇思妙想。

所有人都看著床榻邊的她,她神色坦然,不再哭泣,一臉的冷靜,有那麼一剎那,她身上綻放著某種光華,讓人覺得無比的安心。

“蘋果,橘子我都拿來了,女王陛下。”侍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手裡的水果滾落了一地。

阿爾緹妮斯撿起地上的一顆橘子,在眾人驚異和疑惑下,將它放在薩魯右手的腋下,“薩魯,夾住它,緊緊夾住它。”

薩魯動了一下,虛弱地用手臂夾住腋下的物體。

“阿爾,這是……”卡布斯不明白這又什麼用。

“這可以壓迫動脈,以防止血從傷口流出來。在人體大量出血的情況下,人體腋下的動脈速度比普通時候要快上兩倍之多,如果這時候用東西給腋下施壓的話,可以迫使動脈的速度減弱。”這是非常有效的急救方法,最好就是用網球,但這個世界不可能有網球,所以她才會想到利用與網球同等大小的球狀物體。

她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只要有一絲可能,她都不能放過。

“薩魯,我在你身邊,我永遠都在你身邊,你要堅持住,聽到嗎?”她推壓著他的手臂,幫助他更緊地夾住橘子,“你不可以死,如果你敢丟下我,我發誓,我一定會去追你,即使是地獄,我都會追著你。”

她一字一句地在他耳邊重複地低喃,他像是聽到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手臂更為用力地夾住橘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難熬的氣氛中,眾人為她的真情流露而撼動不已。感動之餘,卡布斯突然感覺到手下棉布不再滲出鮮血,立刻大喊道:“止住了,血止住了。”

巴魯尼急忙上前探查,果然,血不再湧出,他喜極而泣地大叫著:“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快再多煮點湯藥。”

“是,快跟我去煮湯藥。”

“奇蹟,奇蹟啊!”

醫官們興奮地擁抱在一起,臉上盡是歡愉的淚水。

床榻上,薩魯呼吸不暢地吐著氣,暗淡的綠眸恢復了些許光彩,他抬起左手撫摸著阿爾緹妮斯淚水漣漣的臉頰。

“我……聽到……了,我……絕對不……會扔下你,你……放心,就……算……是死神……也休想……要我的命。”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儘管氣喘如牛,卻不減損他語氣裡的霸氣。

阿爾緹妮斯用臉頰摩挲著他冰冷的大手,柔情似水的眼眸裡波光瀲灩,溫柔地撫觸著他汗溼的褐發,剋制不住的嗚咽聲伴隨著她的淚水一聲接一聲響起。

他沒有拋下她,他活過來了。

同樣的夜,卻是不同的情景。

卡爾蕭瑟的身影在沙漠裡蹣跚地行進著,肩上仍插著一把金光四射的箭,他走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一路上沒人攔他,越過高原,他來到了沙漠之上,沙風肆虐,冷得刺骨,他卻渾然未覺。

心已死,感覺還要它做什麼?

他步履蹣跚,每走一步,血就跟著淌落一滴,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就被鮮血覆蓋住,他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要去哪,他不知道,只想去一個沒有月亮照耀的地方。

因為月亮就像心中縈繞的倩影一樣,他躲都躲不掉。

傷他最深的人兒,現在如何了,必是在那個男人身邊守護著,她可曾有想到他?一個踉蹌,他跌倒在黃沙之中,再也無法動彈,罷了,就這麼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艱難地仰起頭,那一輪明月晶瑩奪目,一如她,就這麼死在月光下,他也知足了。

他突然覺得好冷,身體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快被抽乾了,他連抬頭都做不到,埋首在黃沙裡,腦子裡滿是回憶。

她的一笑一顰,她的喜怒哀樂,她的點點滴滴。

漸漸地,黑暗籠罩了他的意識。

漫天的黃沙被風吹起,開始掩蓋住他的身體,他只能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突兀的,月夜下,兩道身影被拉得長長的,他們踱步來到他的身邊。

“主人,是他嗎?”其中一個紅衣女子在月色下照出一張俏皮可愛的小臉,麥色的肌膚瑩潤剔透,顯然是個姿色頗佳的美人,她嫌惡地看著那把黃金箭,以及一具了無生氣的“屍體”。

另一個則是白衣輕紗,眼睛以下則被同色的面紗覆住,看不清容貌,但那雙紫色的眼睛卻光彩奪目,比月光還要吸引人,只是她眼中的淡漠比冰水還冷。

只見她蹲下婀娜的身子,抬起右手,猛然手中升起一團白光,像是第二輪月亮,白光罩住卡爾受傷的右肩,片刻之後,他肩上的箭就自動從傷口中浮出,連帶著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也逐漸癒合。

“主人!”紅衣女子不明白向來淡漠的主人為何要救他。

被叫做主人的白衣女子沒有應答,只是聚精會神地治療著傷口。那寒冰般的紫眸不因救人而冒出什麼熱度來,但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關係,她的眼睛裡隱藏著某種複雜的東西,像是酸楚,也像是心痛。

卡爾在昏迷中覺得身體好溫暖,他不禁呢喃道,“露娜……”

這一喚,讓白衣女子冷清的紫眸中迸射出一道激流,澎湃似巨浪,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面紗輕扯了一記,露出幾許皺褶,笑聲輕起,清脆如鈴,但透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冰冷。

“放心,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她音調冷冽地說。

“主人!”

“帶他回埃及。”她站起身吩咐道,說完並徑自朝前走去。

“是!”紅衣女子領命道,攙扶起卡爾就疾步跟上,身形嬌小,卻是力大如牛。

末了,白衣女子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看向哈圖沙什城,“趁著現在,你盡情地快樂吧,很快,你的痛苦就要來了,哈哈……”

笑聲張狂地響起,引起沙塵更猛烈的舞動,等沙塵消散,沙漠上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冷清一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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