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已經看不到東西了，看到的只有她絕美如塵的笑容，銀色頭髮如飄雪，璀璨的紫眸如寶石，就站在他眼見，笑顏綻放的看著他。
腦海裡又想起了，在很多年前，那深夜的皇宮裡，黑夜中的一輪月，銀光四射，萬千華美。
他問：“阿爾，如果你愛上一個人，他卻不愛你，你會怎樣？”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你別問，回答就好。”
“那就看他是不是已經有心愛的人，如果沒有，我就努力讓他愛上我，如果有了，我可能也會如此做，公平競爭嘛！”
“如果還不行呢，如果他註定是別人的呢？”
“既然努力過了，那我也沒什麼好後悔的，如果他很愛他的愛人，那我會祝福他，愛不一定要佔有，對方幸福就好啊。”
是的，只要所愛之人幸福就好。
只可惜，他沒有努力過，一直不敢告訴她，他愛她。
只能默默地守護，默默的愛著。
有點遺憾，有點不甘，他想告訴她，他愛她，很久很久了。
一顆流星悄然滑過天際，留下一道讓人難以企及的炫目的光芒時，他無欲無求的眼神清澈透明，唇邊那一抹微笑依舊綻放……不，他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
即使無法吐露愛語，他也不後悔。
因為上天，讓女神來到了他身邊。
無法碰觸，無法遐想。
可是，女神啊。
我——愛——你！！
眼，緩緩闔上，再也不會睜開了。
伊斯彷彿沉睡了一般，睡顏沒有絲毫的痛楚。
他在笑，幸福的笑。
他在說：阿爾……遇到你……真好……
風涼涼的，悲傷的吹過……
最後一個布努雅族人離開了……
自此，布努雅一族在歷史的舞臺上永遠的消失了。
生命的隕落，帶來的淒涼，讓阿爾緹妮斯心頭輕輕一震，從而轉醒，恍然如夢醒，垂下頭看到的是伊斯倒在她身邊，手緊緊地抓著她。
“伊斯，你怎麼了？”
沒有回答，也沒有呼吸，聽到得是嘈雜的嘶吼，還有濤聲陣陣的波海。
“伊斯……醒一醒，醒一醒啊！”紫色的眸子裡，是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的驚慌，那逐漸冰涼軀體，讓她恐懼，讓她幾近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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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神眼哀慼的回答。
“不！！！”她不相信，剛才他還好好的。
神眼知道，但它不想說，它感覺到她已經快被逼瘋了，受不得刺激了。
“伊斯，伊斯……醒一醒，求你醒一醒。”她跪坐在甲板上，拼命搖著，眼淚已經幹了，哭不出來，她發覺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了。
到底還有多少痛，要讓她承受。
“女皇陛下，希臘來救我們了，伊斯大人……”士兵剛想將喜訊告訴他們，卻發現伊斯毫無聲息躺在甲板上。
這太突兀了，未完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裡。
“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發生了什麼！？”阿爾緹妮斯抓著他，尋求答案。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不過按照伊斯大人的命令將船頭調轉，哪知道他會突然死去，他想，一定是陛下，只有陛下有這種能力殺了伊斯大人。
“一定是陛下，一定是……他殺得。”士兵恐懼地大喊。
她聽到了，唯一想到的是，又一個人，為她死了……
阿爾緹妮斯失了魂，看著伊斯，倏地，一陣淒厲狂笑，混著苦澀、悲哀、傷痛和怨恨。
自始自終、從頭到尾，她所等待的皆是空夢一場。如今夢被戳破了，她可以死心了，完全的死心了……
她不該存在，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她的存在，只能是毀了一切。
這就是答案。
希臘的戰船駛得更近了，近得可以看到米諾斯站在甲板上著急地尋找著她，還有鼻青臉腫的亞希彼斯。
以及……另一邊，如同魔王降世，不斷殺戮的薩魯。
“不……不、不要……”
她哀泣，她慌亂，她也痛苦，眼前帶給她的只有撕裂的痛，什麼都沒有。
又要有人為她死了，又要有人為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救人，還會毀了所有人。
刺激太大，她根本就像是已經瘋了。
跪坐在甲板上，披散的發遮蓋了她的臉，她在思索，尋求解脫的辦法。
奧利死了，卡布斯死了，塔卡死了，連伊斯也死了。
全都死了。
接下來會死的是誰？
米諾斯？
亞希彼斯？
這裡所有的人？
薩魯呢？
他會眾叛親離，比死還更慘。
全都是因為她……
這種想法沉痛地壓迫到了在她身體裡的神眼，這種哀傷比任何神力都巨大，讓暗月也無法吞噬。
“阿爾緹妮斯！！”神眼驚叫，預感到她想做什麼。
阿爾緹妮斯跪在地上，不說一句話，眼中掠過一抹深沉莫測的詭芒，臉上突然綻放出一種種奇特的笑意——一絲兒淒涼、一絲兒倦意、一絲兒嘲諷。
這時，她眼前看到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向她飛來，一團銀色的光暈，像是在召喚她，小手無意識摸了過去，摸到了它，緊緊握住。
是箭，那把月華羅製作的箭。
她並不知道，它被伊斯扔進了海里，是自己飛回來的，只能感覺到它似在召喚她。
她呆然，沒有意識的站了起來。
“阿爾緹妮斯！！”神眼驚叫，但是她的心象是死了，根本聽不到。
她關閉了自己的心，遮蔽了所有一切阻擾她的聲音。
她來船頭，站在那裡，纖弱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晃晃，她突然笑了，說不出味道的笑靨，很美，卻帶著一種夕陽時日無多的哀豔。
她站在那裡，身後竟有一輪巨大的月亮映照著她，讓所有人都驚覺到了她的存在。
那是一種極為詭異的畫面，她像幽魂，飄蕩在那裡，神色如同冰雪，蒼白，卻也容易碎裂。她還在笑，露出了一朵更絕美的笑，彷彿開在懸崖邊上的幽蘭，因為脆弱、悽美而動人心魄。
所有人都為此，停止了一切爭鬥，驚恐看著她。
米諾斯一眼就看到了，更看到她手裡緊握住的箭，心魂一顫，狂猛地大聲喊著讓人加速前進，驚顫中，紛飛的淚水，飄散了出來，“阿爾緹妮斯，不要，不要啊！！”
她知道，她想做什麼！
血色染紅的海面上，還有一個人，他也正看著她，那一眼有幽怨，有冷絕，有憎恨，有悲哀，當看到她手裡的箭時，轉變成驚駭和恐懼，像成簇的芒刺牢牢鎖住的那把箭。
她回眼看著他，眼中的他，魔性依然，恐怖得讓人不敢親近，手上，身體上，髮絲上，眉目間，全都鮮血。
記憶裡的美好，全部沒有了。
他變了。
因為她的存在。
他才會變成這樣。
他，不該遇到她。
沒有遇到，他就不會這樣被命運所折磨，沒有遇到，他就不會如此喪失理性，沒有遇到，他也就不會被未來所唾棄。
這一世，他的最後一世。
不該有此結局。
薩魯看著她，絕冷的表情，有些崩裂，被黑暗吞噬的理性，情感，還有人性，開始騷動起來。
他的手微微地顫抖，心臟也異常劇烈地跳動起來，眼前的悲慼的她，擄掠了他所有的神經，讓他無法動彈。
露娜，你想幹什麼？
阿爾緹妮斯用冰涼絕望的眼神，告訴他。
沒有我，你會更好的。
那一抹微笑依舊綻放，唇瓣卻不自覺的開始抖動，而那雙美眸裡更是異樣的漾著無限哀慼，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卻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從她的臉頰滾落。
看著她的人，都像是被什麼魔力禁錮了，沒有人敢動，彷彿他們一靠近，她就會粉碎。
“阿爾緹妮斯！！！不要，不要阿！！我求你，不要啊，不要！！！”那是米諾斯的嘶喊。
蒼涼的眸子看向米諾斯，她只是一笑，笑中無限悽楚。
耳畔回響起在克諾索斯宮殿時，米諾斯的話——暴風雨的詛咒是因你的一箭而生，也會因為你的一箭而亡。
心中驟然漾起了幾許悲傷，淡淡的悲傷，無色無味，恍若是在失落與悵然中不斷徘徊，漸漸加深……
前世，她用箭刺穿了他的身體，那麼這一世，就用箭刺穿她的身體，一樣的位置，一樣的箭——月華羅，一樣的持箭人。
一箭還一箭。
他與她，總要犧牲一個。
這次，她來犧牲，換他下一世的平安。
一箭還一箭。
現在……
我就還給你……
她顫抖的手，揚起了箭，箭頭是對著自己的胸口。
閉上眼，握緊的箭，猛然就要刺下。
“不！！”薩魯的尖嚎哀嗚瞬地爆發，聲音撕破夜空的寧靜，迴盪在蒼穹之中，他飛身撲了過去，飛騰的身體，捲起巨大的海浪，鋪天蓋地而來。
不要，他不要她死，不要，這不是他要的。
不，不了，即使她不愛他，也不要緊。
只要他愛她就好。
只要她活著。
只要活著，只要活著。
只要他活著，他一切都可以不要！！
他內心的猜忌，不信任都此刻當然無存，因為如果失去了她，一切都是枉然。
“露娜！！！”淒厲無比的悲鳴，四野震動。冷冽的風聲，和著海聲，十分悲涼。
他的手，就差一點，就能阻止她。
只差一點，真的就……
但……晚了。
銳利的箭頭狠狠的刺入她的胸口，血色亂舞，如同紛飛的血櫻。
箭沒入她胸口時，釋放著難以想象的刺眼光芒，她身後的月，陡然顯現出整棵月華羅樹。
燦爛的銀，也是悲痛的銀……
悲鳴無限……
樹葉沙沙作響，將她包圍，她宛若白色的飛鳥，或是墜落的天使，沒有方向的下沉，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令人屏息的笑容。
一箭還一箭……
消失吧，暗日，離開薩魯的身體，離開他，用我的生命作為代價，驅除你！！
刺眼的銀光，不僅包圍了阿爾緹妮斯，也包圍了接住她下墜身體的薩魯，將他們隔絕在所有人的視線裡，將他們帶人了另一個空間。
四周沉黑，無景無色，也無聲。
薩魯的呼吸漸漸變得困難，黑漆漆的四周彷佛壓在他的身上，使他頭痛欲裂。霎那間，他覺得天旋地轉，一段段的影像在他心頭掠過，頭似有千斤般重，他仿似很難受地直箍著頭。
他看到了，在暴風雨神死後，月亮女神的自縊。
他看到了，她悲痛欲絕的不願轉世，驅離了昊日，讓它生生世世都要保護他。
他也看到了，她垂著淚，告訴所有人，不要再愛他，因為她只會給他帶來厄運。
他看清楚了，心也明亮了。
她是愛他的。
她的愛，比天空還要大，比海還要深。
然而，他做了什麼？
他從痛苦中回到現實，這悲痛來得太突然、太劇烈。
他的不信任，他的猜忌，深深傷害了她。
不，他不會再不信任她了，不會在猜忌了，永遠都不會了。
這份信念讓暗日抵受不住，退縮，不斷的退縮，就算再蠱惑也不用。
因為薩魯根本不會再聽。
箭痕開始淡去，躲在裡面的暗日，發出悲鳴……
失去她的恐懼，和自責，讓他衝破了詛咒，將暗日擊破，粉碎，消散……
只是，代價太大了，也太悲哀了。
將她圈在自己的懷裡，緊緊的，似乎永遠都不想放手。他的嘴唇輕輕親吻她，她嘴唇緊閉，一點都沒有反應。他沒有灰心，依然親吻她的眼睛、耳朵、眉毛、鼻子……
“露娜，醒過來……我錯了……我錯了……”
心在泣血，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銀色的樹葉亂舞，飄落下都在一瞬變成鮮紅，猶如鮮紅的血，紅得刺眼，紅得讓人覺得無比疼痛……
血色染遍天與海。
“啊啊——啊——”一聲一聲，如撕裂人心般的聲音，像有把利刃插進薩魯的五臟六腑似的。
無力挽回，無論是他的愛情，還是她的生命。
這一世，依然是一個悲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