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天海之雪的傷心夜晚（上）
天海之雪自己搬小凳子的動作很迅速。
迅速到神原樂不覺得是平常的她應該有的速度。
在印象裡，yuki一直都是慢悠悠的性格，而現如今她很快地在自己面前抱著吉他坐下，應該是說明了她很期待此刻到來的機會吧？
神原樂心中不禁這麼心想。
見到她那端端正正抱住吉他的樣子，莫名地多了一絲心疼的味道。
*
神原樂在很認真地等待天海之雪。
等待她認真抱上吉他，等待她手指緩慢地搭在琴絃一二三四行的鋼弦上。
天海之雪沒有說話，安靜了大概有五六分鍾。
期見窗外的月光被雲所遮掩，她背對著月色的影子也跟著暗澹了下來。
她仍舊沒有說話，像是在醞釀什麼感情，神原樂並沒有著急去催她。
許久後，天海之雪低頭看向了手中的吉他：
“歌是單獨寫給樂的。”
少女說話的聲音平緩而又清新，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氛圍。
“嗯。”神原樂認真地聽她說話。
“一直都很想讓樂聽一聽。”天海之雪說到這裡又停了停。
在神原樂看來，天海之雪說話總是說不完整，大概是她性格所導致的問題。
她感情缺失，人生的前半段基本上沒有擁有過什麼情感，所以會像現在這樣看起來有好多好多可以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說不出口的感覺。
這也是她的老毛病了，到現在，神原樂已經學會了怎麼去引導她。
“所以，yuki是很想感謝一下我是吧？謝謝我在這段時間對你的照顧？”
“嗯。”天海之雪這次的答應明顯帶有了更加厚重的鼻音，“真的，很謝謝樂，每天都會給我做油炸冰淇淋吃，每天都會幫我剪輯影片，每天都會照顧我，幫我梳頭吹頭髮。”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此刻她心中的感情，其實遠不如她言語上所表達出來的這個些。
神原樂心中如此想著，淺淺笑了出來：
“yuki你也別總把我想的太好，我做這些事情又不是沒有回報的，你看我就覺得你很可愛啊，外表好看，人性格也很好，說什麼yuki你都會聽。別的不說，我是很喜歡你每天過來找我撒撒嬌的。”
“可是，樂真的很好，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天海之雪的聲音還是這麼平澹，亮亮的眼眸也沒有多出來一絲變化。
但聽起來，就是會讓人莫名地心疼她。
神原樂下意識地就審視起了自己在她心頭的重量。
別的不說，這多多少少會讓感覺到有一絲沉重。
因為這關乎到了yuki的身世，關乎到了她那不正常的家庭情況，再加上之前看過的，她母親給她留下來的給女兒的日記和留言。
種種情緒累積起來，神原樂甚至自行體會到了天海之雪這句“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背後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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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天然，但不是沒有感情。
她總是忘東西，但不是她想要遺忘。
她總是望著某一處發呆，但不是代表她就對這世界不感興趣。
很多時候只是缺了那麼一個人，缺了那麼一雙可以把她從窗外飄雪的小房間里拉出去看看世界的手而已。
天海之雪：“可以開始了嗎？”
神原樂的思緒從剛才的畫面中掙脫出來，對少女點頭回答道：
“當然了，隨時可以。”
“嗯。”
隨著天海之雪輕輕盈盈地回應了一聲，神原樂的耳畔響起了吉他的前奏。
前奏是很經典的流行樂，帶有一些抒情，卻又富有旋律。神原樂甚至因為她的這幾個音節，而更加專注。
背後是被風吹起的紗簾，神原樂嗅到了一絲從海邊吹來的氣息。天海之雪背對著陽臺，坐在小板凳上，用細小輕盈的聲音，唱了起來：
“...眺望星空，我回憶著......”
“在無趣中度過的每日時光......”
明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旋律，第一次聽到yuki用這個不像是她沒有感情聲線，神原樂的背後卻直接起來一陣激靈。
神原樂不禁去想，這首送給自己的歌，yuki開頭寫的是她自己吧。
yuki這首歌的開頭不僅旋律抒情抓耳，同樣也是她本人生活的真實寫照。
在被她所注視，迎接向她的眼睛又同時聽到她唱出來的歌詞時，神原樂腦海裡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yuki那總是茫然盯著某處的樣子。
聽曲子的旋律還是抒情的，她送給自己...主要是想唱什麼出來？
輕鬆的旋律勾勒出緩慢的節奏，在上一句歌詞那略微拖長的尾音中，天海之雪用手拍打起了吉他的面板，踩起了更加富有韻律的拍子。
“來吧，快來牽著我的手。”
“眼前的你，彷彿染上了絢麗的色彩。”
和絃節奏再度的加強，天海之雪使用手掌在節奏中拍打起吉他的頂板或地板，類似打擊鼓的音效韻律直入胸腔。
本就出色的聲音更是悅耳。
“能和你相遇，是不可思議的力量。”
從這段開始，節奏感開始越來越強。
每一個字都開始押著的歌曲每一節拍。
有搖滾的感覺...床邊的神原樂情不自已用腳踩起來天海之雪在前面所構築的節拍。
“此刻，奔現前方——”
聲音延長，略微升調。
天海之雪眼眸注視他，歌詞一口氣爆發出來。
“帶上我！去跨越這片天空，俯瞰這大千世界......”
在這一瞬，被她所注視的一瞬，神原樂只感覺自己的嵴背像是有電流在遊走...
好奇怪，明明歌詞已經開始掩藏她對自己的想法了。
可就是忍不住用欣賞的陽光去看待她。
“帶上我！向著閃耀光輝的方向，如果能與你一起分享喜悅，如果能永遠在身邊，就請這樣一直下去......帶上我！向著未知的世界，無論在何處，無論在何處都能自由飛翔......”
這感覺...太贊了...
音樂是有生命力的，神原樂一直都這麼覺得，與幾人在舞臺上一起演出，在那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光與聲的雨中，獲得掌聲和歡呼的日子還歷歷在目。
而眼前呢？
雖然只有yuki一人在唱，雖然只有她的吉他在發出聲音，在拍出鼓點...可神原樂卻絲毫不覺得她很孤單，因為這首歌曲傳達出來的是希望、是開心，是對生活美好的憧憬。
耳邊、腳下、面前，傳來的是讓嵴背哆嗦，頭皮發麻的心靈共鳴。
正如歌詞裡所描述的一般，手拉著手，帶上她，俯瞰這美麗的大千世界，領略這世間所有的美好。
向著永遠閃爍著光輝璀璨的明天奔跑，眼裡都充滿了希望。
“帶上我！去跨越這片天空，去俯瞰這大千世界......帶上我！去向著閃耀光輝的方向，離開這裡，重獲新生......帶上我！跨越那片海洋，向著未知的世界，無論在何處，無論在何處都能自由飛翔......”
神原樂沒有閉眼，心卻隨著她這首歌的旋律向外飛了出去。
腦海裡面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兩人一起跨越天空與大海的畫面，手拉著手，身體與精神自由自在地在空中翱翔，白雲在變幻。身邊的海鷗在伴隨齊飛，空中的風吹涼的臉龐，掀翻了額頭的髮絲。
拂過一望無際的海面、穿過遼闊無比的天空。
鯨魚群、游魚、城市、綿延萬里的青山......
突破雲霧，一一掠過這世界上所有美麗美好的景點。
手拉著手，一同領略這世間的一切。
心潮都隨著她的歌聲澎湃了起來。
“尚在兒時便已夢見過的，像是公主通話童話的美麗故事...施展魔法，牽上我的手，帶我離開那裡，重獲新生......”
“總覺得高興到快要哭了出來，連眼淚都在你的面前變成了彩虹的顏色，被你的笑容包圍，能與你合二為一，一起成為星星。”
聲調轉平，並再度爆發。
“帶上我！跨越那片海洋，全身心地迷戀著牽著我手的你......帶上我！向著永遠未知的世界，無論在何處，都能自由飛翔......帶上我！跨越這片廣闊的天空，俯瞰這大千世界！無論在何時，都能自由飛翔......”
天海之雪突然停止了演奏，在寂靜無聲的長久沉默中，連手中的吉他都彷彿變沉了不少。
她抬起了頭，沒有多餘神態的、十分真摯的，看向了神原樂眼：
“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幸福......”
......
......
沒有聲音。
一丁點聲音都沒有。
眼前、眼下，能看到的，就只有烏雲散開，銀色月輝灑落在少女那像是帶了淚花的緊緊注視的樣貌。
神原樂。
不知道這時候應該用什麼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所以只好用沉默來應對天海之雪的注視。
......
......
“樂，我喜歡你。”
......
......
恍忽中，神原樂好像聽到了少女用那獨特的，空靈平澹的聲音對自己所說出來的話。
喜歡我...
喜歡我......
是啊，喜歡我。
她能用一首歌來表達她現在的心情。
她能用歌曲來表達自己可不可以帶上她......兩人一起走、一起前進、一起遊遍這整個世界的憧憬。
誰又能說，她這時候所說的喜歡，是虛假的呢？
她現在所說的喜歡，就是真實的。
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所催生出來的喜歡......
好奇怪。
神原樂忽然覺得好奇怪，明明yuki的歌是積極向上的，開心又充滿了希望的，可他卻覺得這時候有那麼一絲落寞。
好奇怪...為什麼會有落寞的心情？
用一首歌來表達心情，充滿了永遠向前的積極價值觀，充滿了幸福...現在這時候心情卻是...落寞的。
......
大概，是心裡對yuki的這個心情，已經有了決定吧？
“yuki喜歡我？”
“嗯，喜歡。”
“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只有樂對我這麼好，只有樂會幫我做好多好多事情...很謝謝樂，很喜歡樂...也想要樂一直都可以開心。”
好奇怪。
明明yuki抱著吉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都是平靜中掩藏著開心...神原樂的的心中卻苦澀起來。
心中有決斷，並不代表神原樂不心疼她。
懷揣著天真、美好的心情對自己說出這種話，渴望得自己的一個回覆......
“yuki。”
“嗯。”
“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嗎？”
“樂說過很多話，都會記得的...不記得也會寫在樂給我的手冊上......”
她的這番話，又讓神原樂心疼了兩分，他不由心中嘆氣，表面沒什麼變化地繼續說道：
“就是說你和鈴一樣的話。”
“...只當妹妹嗎？”
“嗯，yuki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和七月，和琉璃之間的關係。我們之間的關係很複雜，她們兩個人也都很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必須去承諾她們的事情，她們的感情。”
“...沒關係的，我不會在意小七和小九的。”
“yuki，不是你在不在意她們，而是她們在不在意你。我現在答應你，是對她們感情的又一次背叛，琉璃和七月都一樣...如果在我承諾她們的感情後又再一次剝削她們與我本就不對等的感情...不僅她們會很難過很痛苦，就連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樂...樂是說......”
“是的，yuki，我不能接受你。”
......
......
在不知道有多漫長的時間裡，天海之雪把臉埋了下來。
神原樂看到她的手把琴絃都抓緊了很多很多，指尖深深地壓進了琴絃裡。
這時候的yuki，心中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情感了吧？
開心、歡樂...她在擁有了這些美好的心情後，自己給予她那麼多東西，卻又完完全全地把她拒絕，的確...是非常殘忍的。
唉...
難怪。
難怪剛才七月會對自己說那些話。
到處散播自己的溫暖，對一個缺愛的人太好，終究會傷害到人。
這也是七月讓自己收斂收斂性格那句話的由來。
“...yuki還記得我讓你學學阿鈴嗎？我知道她是兄控，她也懂我對她的感情.....感情這事兒糾糾纏纏的確很難分清楚，但這不代表我就完全無視你了，愛情沒有...作為朋友的友情，作為家人的親情也是存在的。”
“......”
天海之雪被拒絕後，就沒有再說話了，就只是低著頭，緊緊地抱著吉他。
神原樂看不太清她的小臉，但也知道她這時候是不開心的...為自己寫了那麼令人感動的一首歌、表白，卻又因為各種原因求而不得...
被人拒絕...
不，對yuki來說，她應該是被她眼裡的世界所拒絕了吧？
一個永遠開心、永遠向上的世界。
她大概還會去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旅行、表演、吃麥當勞、逛水族館，揹著她衝上山崖，去見那從沒有見過的夢幻景色...
現在這些，都很大機率沒有了。
神原樂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又把自己封閉起來。
......
不知道等了她大概多久。
一小時，一個半小時？
總之，腰都坐酸了。
神原樂見她還是保持那個樣子，便小聲地提示她：
“yuki要不要先回去睡覺？這件事情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並不是完全不接受你...你看阿鈴不還是可以每天問我要吃的，我會給她做，會給她買生日禮物？在與你的感情這件事上，我即便是特別特別喜歡你，也不可能去答應你，因為我身上還牽著琉璃和七月的感情...我無法再對她們有二次欺騙。”
“那...樂的禮物...還會送給我嗎？”天海之雪沒有抬頭。
禮物？
現在...yuki還在想這件事？
“當然可以，你想要什麼？”
“什麼都可以...”天海之雪回答的聲音很微弱，“只要是樂送的，可以抱的玩偶...我都會珍惜一輩子的......”
“......”
神原樂一時間不知道對yuki說什麼好。
大概是她太單純了，單純到被人拒絕了，還會念著別人的好。
甚至神原樂都生出來了一種情緒，這種情緒催生出來了，想要對她好的想法。
這種想法是作不得假的。
就和想對阿鈴好一樣...
這其中的感情，糾纏到難以分清。
“想要樂抱...”
這個表情，神原樂又想起來以前在外面被欺負，哭著想要自己抱的阿鈴......
“那你過來吧。”
天海之雪立刻來到了神原樂的面前，她就像是被拋棄在家裡許久，很久很久沒見過主人的小貓一樣，直接撲倒的神原樂的懷裡。
她這一下撞入心口，還把神原樂撞得胸腔震動。
而後，她好像是在自己的懷裡，哭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