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是意外,你信嗎?”神原樂尷尬地收回了手。這手還有點不聽使喚,在離開後還不自覺地去向裡收一收。

“你認為?”

“......”

“事實上這就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現在又多背叛了姐姐一次。”天海七明月將被子拉到蓋過自己的脖子,“要不要再來一次?”

“我真下手了,七明月你怕不是會害怕吧。”

“你大可以試一試。”

兩人就這樣在被窩裡互相對視著。

七明月...

剛剛從夢境掙脫,此刻再迎向天海七明月那天藍色的眼睛時,神原樂心底竟生出了澹澹懷念。

大概...是心疼。

他這樣想著。

“七明月就那麼想我當渣男?”

“不是我想。而是你本來就是。”

神原樂心底有了一絲苦悶,但他努力笑道:“我也挺想我是那種徹頭徹尾的渣男,那種可以拋下一切感情,從不畏首畏尾的渣男。可七明月你明白的吧,我這個人從來就不是這樣。如果我是,我不可能和阿鈴現如今的關係有這麼好,也不可能和九琉璃複合。”

“你說的不錯,可以你同樣還是渣男,程度沒那麼深罷了。”

渣男...

神原樂感覺現在的自己,真的想做渣男了。

九琉璃他萬萬放心不下。

天海七明月...也同樣。

她與一般人不同,她是一個在自己百般拒絕過後也依舊會永遠向上的人。

她是特殊的。

絕無僅有的。

她一次又一次地放下自尊,一次又一次地向自己表達感情。

自己小時候對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記得。

自己對她的每一件約定她都記得。

那個梅雨中的小女孩是那麼崇拜、敬佩、喜愛自己。

以至於自己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鼓勵,都讓她深受影響,並為之付出不懈堅持。

冰鎮薯片,看書,鯊魚,做一個富有自信、學識的人......

這些,都是。

如果說自己上輩子是個什麼關心的都沒有可憐傢伙。

那麼這輩子,自己其實早就收穫了自己最想要的事物。

被喜愛、被關心、被尊重...

只不過沒有意識到罷了。

——此刻,再次迎向天海七明月的注視。

神原樂感覺自己彷彿再次置身進了那個真實的夢境之中,看見那個在雨天向自己伸出雙手,要求自己拐賣她的可憐小女孩。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天海七明月目光如冰,“晚上偷偷又用我來意淫了?”

“?”

七明月這直接一句話把他醞釀了半天的情緒一本冷水給熄了個乾淨。

明明,明明剛才還想對她道個歉。

可她這幅樣子,實在是讓想去堵住她的嘴。

也好,神原樂也不想把氣氛弄得那麼沉重。

他笑著答道:

“姑奶奶,不要把你想那麼完美好不好!天天有被意淫妄想症。”

“呵,不知道剛才某人的手放在了什麼地方。”天海七明月更加不屑。

“剛才我是在做夢,是無意識的行為。”

“你的意思是你在夢遊狀態強暴了我就不用負責任了?”

“如果你不來我房間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弱者,”天海七明月眼眸上抬,輕蔑的表情,“你這只是在轉移矛盾。”

“那你再讓我摸一下,我保證負起責任。”

“你想摸就摸?你得明白,你永遠就只能聽我的話,這是你虧欠我的。”

“好好好,隨便你怎麼說,”神原樂主動投降認輸,然後眼神認真了起來,“不過七明月你說的對,我就是個渣男。每一個人我都想用心去對待,我還看不得人傷心,也看不得人落寞...這樣的結果,自然就是我對不起所有人。”

天海七明月感覺自己像是在看白痴:“看來是我昨天說的還不夠明白,你沒理解透我的意思。”

“不,昨天我是明白,但我沒想通,現在我想通了。”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果斷斬了我對你的感情?”

“我絕不會這麼做。”神原樂相當堅定。

他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

天海七明月安靜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期間連續看了神原樂好幾眼,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不過她很快就嘆了口氣,說道: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的渣男程度,沒想到這麼快就接受了。說說吧,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這不是你期望的狀態?”

“話雖如此,但我覺得你應該有個接受過程。”

“這能有什麼過程?”

天海七明月想了想然後拉過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臉上說道:

“你面對我的感情卻又不想背叛姐姐,可是又實在是按捺不住你渣男的本性,在越來越深層次的接觸後,你開始對我肆意妄為,不假思索地肆意妄為......然後,在某一天,姐姐一不小心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你就光著身子站了起來,慌張地指著我跟姐姐解釋,‘不對,九琉璃,不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還以為那是——’”

“停停停,等等,快剎車剎車。”

“是不是很有趣?”

“這那裡有趣了?真這樣,琉璃得捅我八百刀才夠,前後貫穿的那種。”

“琉,璃?”

“...這多正常。”

天海七明月突然沒了興趣,坐起身,往後掀了掀頭髮。

少女白皙的脖頸顯露了出來。

“你要起床了?”

神原樂因為就躺在她的床邊,看到她這樣起床,莫名有著老夫老妻的既視感。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天海七明月答非所問,她一邊用橡筋扎著頭髮,一邊說道,“雖說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突然轉變這麼多,你也不想解釋,可事實就是,你明顯不想放棄我,對吧。”

“就是這樣。

上半身僅有一件吊帶洋裙的少女背對視窗,雪白的肌膚被照出了亮色。

天海七明月將頭髮扎了一個下馬尾,她放下雙手,看向神原樂說道:

“那你是準備徹底背叛姐姐?”

“不準備。”

天海七明月收回目光,明顯不高興了,連語氣也冷了起來:“那你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經歷了之前的事情,無論是我,還是姐姐,都不會向對方服軟。”

“那和諧共處呢?”

神原樂這句話,直接讓天海七明月居高臨下地打了一個十分冷澹的眼神過來。盯得人嵴背發涼。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份能耐。”

......

七明月。

七明月。

七明月。

天海七明月。

腦海重複唸叨這個名字,伴隨而來的,是那張幾乎沒有任何平靜色彩的臉。

亞麻色長髮、金絲眼鏡、百褶裙下的黑絲長腿,喜歡抱著一本書的同時,少女對身邊的人和事物都毫不關心。

居高臨下,看不起人,還喜歡捉弄人。

她性格複雜,冰冷、傲嬌、小惡魔、毒舌......

太多太多要素了。

可就是這樣的人,小時候卻天天跟在自己屁股身後,一直“哥哥、哥哥、哥哥...”這樣喊著。

曾經的她很想要見到自己,很渴望見自己一面。

臨走時,她更是將自己送給她的禮物視若珍寶。

她也將自己小時候隨口一句鼓勵的話,記了一輩子,當了一輩子的目標。

究其原因,她現在對自己所做之事,都是自己種下的果。

神原樂雙手撐在開啟的窗戶邊緣,視線跟隨公路,看向了遠處道路邊那僅剩有一個黑點的巴士站臺。

明明那是夢。

一些場景卻恍如昨日。

距離自己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時間已經過了一週。

自己和七明月之間的關係並不是沒有改變。

自己開始理解並學著在心中接納她的感情。

她——

好吧,她還是啥都沒改變。

她雖說向自己表達了喜歡的意思,可她同九琉璃的想法一樣,不會因為姐妹的關係而互相退讓。

神原樂現在需要考慮兩點。

第一,如何委婉地告知九琉璃自己的想法,並儘量讓她不要受到更多的傷害。

第二,如何委婉地處理兩人之間的關係,讓兩人達到...預設的程度。

......

好吧,神原樂自己都覺得自己太不要臉了。

不要臉到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可渣男不就是這樣?

他都不想放棄,那也就只有做渣男這一條路。

先不說能不能成功、結果如何,伯父和老媽的反應...但總要去嘗試嘗試。

......

自己是自己在勸自己了,但的心中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適應。

接下來,神原樂認為得給自己找尋一個目標,找尋一個可以成長的目標。

讓自己變得足夠有資格,也足夠擔得上那種地位。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的?

對,向曾經懦弱且猶豫的自己告別。

在這條路上收穫的不僅僅只生活上的價值,還有信心的昇華。

“要稍微改變一下了,神原樂。”

神原樂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下子洩了口氣。

咋這話聽起來這麼中二?

今天是外婆出院的時間。

此次回到松山市,接外婆出院後,幾人也就要從老家回東京了。

在醫院內。

趁著老媽帶著兩人在醫院辦理出院手續,康復後顯得很有精神氣的外婆單獨拽著外孫問:“上次,你不是和七月丫頭一起去看電影?”

“奶奶是想問結果怎麼樣吧?”神原樂微笑。

外婆看他一臉傻笑,語氣古怪:“傻孫子是開竅了?快給外婆說說。”

“過程很多,很長,去看了電影然後又去逛了街,還去遊樂園玩了個遍...最後,我親了她。”

“她同意了的?”

“嗯。”

“那好啊,那好啊那好啊。”

外婆聽到後,欣慰地連連點頭,自家外孫確實開竅了。

“她答應了沒有?”

“這個嘛,還沒有。不過外婆你可要給我保密啊。”

“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喜歡玩偷偷摸摸的。好,外婆幫你保密。”

老太太有些念舊,又說起了之前神原樂和天海七明月小時候相遇的成年舊事,神原樂知道老太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都一一聽著。

老太太說小丫頭是怎麼這麼的來找他,在後面怎麼怎麼的偷偷看你,在你面前如何一副想要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後面丫頭還拿了一大把錢過來,幾十萬円的現金。外婆一問,她說是要給哥哥的,外婆哪裡敢收啊,就還給了她媽媽。

他聽得相當驚訝。

——因為這是神原樂所不知道的事情。

接外婆回了家,神原樂和老媽一塊兒給大家做了頓團圓飯,外婆也要摻和。

結果自然就是只有七明月和阿鈴在客廳等著了。

她們現在有些不對付。

等等...貌似她們倆以前也不咋對付。

老是作對來著的。

外婆在餐桌上顯得相當熱情,總是給七明月夾菜,還給她說好些事情。

這弄得阿鈴醋味滿滿的同時,還讓老媽跟著疑惑了。

不過她想老太太大概是很喜歡這個名義上的外孫女,也沒有多問太多。

第二天一早,收拾收拾行禮,穿好衣服的四人站在了外婆家的門口。

前幾日的大風雪停了,天空也跟著放了晴,陽光刺破浮雲,斜射而下,門口蓋了薄膜的菜地被照得一片雪亮。

家家戶戶門口都鏟開了積雪,晾衣杆上掛著衣物,燒柴一直堆到了門簷,橘貓在趴在上方睡著午覺,黑色屋嵴後的煙囪向上飄出澹澹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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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美和你現在變化還是大了,身上都有氣質多了,怪不得那什麼大少爺能看得上你。”

“媽,茂典可不喜歡這個說法。”

“你看你,又向著外面,就感覺你從小到大都一個樣。”

老太太是個很樂觀的人,聽到幾人要回東京了,也沒有任何的傷感之色。

反而是不停唸叨著你們快走你們的,不用掛念我。

老媽反而開始有些捨不得自己的母親:

“媽,你多保重啊,身體最重要,別老為了幾顆白菜累壞了身體。現在我們不差生活上的物質。”

“我就這個樂趣,有啥差錢不差錢的。還生活上的物質,文縐縐的,可不就是錢麼?”

“要不媽你跟著我們一起到東京去住吧。”

“東京?那地方不行不行,”老太太聽得直搖頭,“空氣不好,也種不了菜,住著哪有鄉下舒坦。我再養養病,等老頭子回來,聽他的,出去旅遊一轉。”

“好吧,那也行,記得讓爸帶你出去走走,心情好。還有,媽你少吃點鹽啊,別又高血壓了。”

“知道,知道了。”

“對了,老哥,外公怎麼沒有回來?”神原鈴在神原樂身後,悄悄地問了聲。

果然是笨蛋妹妹。

“前幾天大雪,我們坐車都得看時間出門,你說外公他在國外旅遊回不回得來?”

“哦,這樣嘛。”

如果不是大雪天,天海九琉璃其實也會過來一趟。

她在line上和自己說過這件事。

老媽又和外婆圍繞著去不去東京拉扯了好一陣子,最終老媽還是敗給了外婆。

按外婆的說法,這地方她住了一輩子,感情和根都在這兒了,與老頭子也是在這片地上認識的,走不了了,也不想去打擾女兒的生活。

她知道女兒現在過得好就行。

“媽,走了哈。”

“唉,走吧走吧。”

“外婆,再見了。”

“外婆再見!”

“外婆再見。”

“好嘞!再見哦,以後有空再回來玩,我再讓老頭子給你們做些海鮮吃。”

大家與站在雪上的外婆揮揮手,提上行禮,重新坐上了開往市區的大巴。

“哥,我困~”

“...怎麼天天睡懶覺,你晚上幹什麼去了?”

“女孩子的秘密啦。”

“我還男孩子的秘密呢,行吧行吧,你睡吧。”

“還是老哥對我好啦~回去我唱歌給你聽哦。”

“你多洗兩件裙子我就謝天謝地了。”

“沒辦法啦,誰叫你把我養廢了。”

天海七明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濃濃的帶著暖意的光芒。大巴車沿著鄉村公路出發向市區行駛而去,村子黑色的屋嵴漸漸消失,天空漸漸晴朗,雪色田園與白色山脈閃入眼簾,光線從山嵴線的東側透過車窗,照射至車內很遠的地面。

少女半邊美麗的臉頰沐浴著光,亞麻色的髮絲光潔得瑩瑩出亮。

車輛繼續行駛。

在引擎聲中,道路的景緻閃爍著,原本眼睛沒有任何色彩的天海七明月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邊,她抬起了頭,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個前方越來越接近的鄉村站臺。

鄉村站臺下,一位穿著藍色連衣裙小女孩正安安靜靜地低頭坐在那裡。

天海七明月看到了前方遠處的那個小女孩。

車站越來越近,卻又在移動中,越來越模湖。

巴士接近了。

天海七明月心中久違地生出了一股衝動,她想要努力看清什麼一般,下意識地,不由自主地用手貼住窗戶朝後看去。

可那個小女孩只是一閃而過,漸行漸遠,片刻間,便再也難以看見。

天海七明月像是心頭忽然丟了什麼東西一樣,微垂了眼簾,想要收回目光。

可就在這時,閃爍著波光粼粼的海浪在田園的另一側勐地拍打著海岸,波濤中濺射出的白色殘光刺使得她眯起了眼。

等再度適應之時,她才忽然發現,在座位的前方,那車窗與座位背靠的縫隙之前,神原樂同樣貼著窗戶,像是在看什麼遠去的東西一般,與他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少女向他看去之時,他也恰到好處地回過了頭。

視線透過狹窄的縫隙。

四目交匯。

“......你,沒事吧?”

天海七明月心緒一顫。

那一聲呼喚從記憶深處驟然湧現,恍忽片刻,她竟彷彿回到了那個被梅雨淋溼的下午。

也就是在那個下午,有個奇怪的男孩提著柴刀,拿著膠布,在雨中第一次向她搭了話。

“七明月?”

天海七明月心頭久違地顫動起來,她迴避了視線,卻又忍不住想要再去看那處縫隙一眼。

他微笑著。

就像是以前那個男孩向自己的搭話一般,微笑著。

天海七明月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重新坐直了身體。

......

前面的神原樂在看了她一會兒後,收回了視線,不久,手機收到了一條剛剛彈出的訊息。

[笨蛋]

神原樂看著訊息也笑了,讓阿鈴躺在自己腿上睡覺的同時,手指敲打螢幕回了一句:

[後面是不是應該還接一句,‘我喜歡你’?]

......

[笨蛋]

神原樂回過頭,再透過座位縫隙朝身後的少女看去。

她看著自己,臉頰沐浴著光,髮絲在微風中盈盈翻飛著。

......

神原樂將手機對準了車座與車窗間的縫隙。

卡察。

[果然,我還是覺得你坐車的樣子很漂亮,忍不住想拍個照。]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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