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是一個由鮮血所寫成的“十一”二字，暗紅色的字型隱藏在了斑駁的蟲子爬過的痕跡之下，還被西摩十一王子的屍體壓著，也許是因為伊暄在寫這個“十一”二字的時候已經瀕臨死亡，字型顯得非常非常的扭曲，要不是小樂說出來，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幾個橫橫豎豎，實際上是個數字。
“十一啊。”展兒顯然也看到了這兩個字，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委屈的，他抬頭看著比他要高上一些的小樂，道，“十一就一定是展兒嗎？侍靈，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個‘十一’二字，你在這之前看到過伊暄殿下的遺體了嗎？”
展兒的話看似輕描淡寫，裡頭暗藏的殺機只要認真聽便能夠聽出。
“首先，十一王子在臨死前不太可能會將自己的名號寫出來，那麼，寫出‘十一’二字，最值得懷疑的，莫過於展殿下。其次，這個‘十一’並不是小樂發現的，而是五皇子發現的。”小樂笑道。
五皇子臉色一變，隨即立即恢復正常，他看了一眼小樂，面對眾人投過來疑惑的目光，趕忙笑道：“這個可不是本殿發現的，是伊水公主告訴我的啊。”
伊水聞言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五皇子許久，後恍然大悟：“本公主明白了，原來你說的就是這個！”
眾人的視線轉移到了伊水公主身上。
“確實是本公主發現這個‘十一’的，但是，當時我並沒有想到，皇兄要表達的竟然是這個意思。”伊水公主有些難過地道，“昨天在跟大家一起清理律蟲的時候，因為觸碰過律蟲的屍體，為了以防萬一在事後我曾用清毒液清洗過手，但是不小心灑到了皇兄現在的遺體所放的地方……當時蟲毒被清毒液化去不少，因此顯出了這個‘十一’……當時五皇子正在我的身旁……”
經伊水公主這麼一解釋，不論是五皇子還是小樂的嫌疑都褪去了不少。
“我們眾所皆知，西摩皇室的血液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這個‘十一’二字究竟是不是十一王子寫的，我想大家會有辦法明白的。”小樂繼續道，“當然，我們也可以藉此驗證展殿下的血統，只有西摩皇室的人的血液天生便是暗色的，不是嗎。”
小樂說著，似笑非笑地盯著展兒。
展兒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他面無表情地盯了小樂一會兒，忽然展顏一笑，轉頭看向軒轅陽：“父皇，你相信這個侍靈的話嗎？”
軒轅陽看著展兒：“孤只相信事實。”
展兒笑得更加燦爛：“這麼說，父皇是相信了這個侍靈剛才說的話，承認了展兒的西摩皇室血統了？”
軒轅陽依舊看著展兒，沒有接話。
“大家都相信，展兒是兇手麼？”展兒說著，掃向四周。
葉兮注意了一下，展兒的視線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停留過，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說相信他不是兇手。
葉兮看向自家的主人，旒斐正站在眾人的身後某個不起眼的地方，冷眼看著場上的一切，他的嘴角依舊勾著不變的優雅笑容，淡雅而高貴，仿若完全不受這樣的場面影響，在他的眼中，一切都只是鬧劇而已。
彷彿瞬間有一盆冷水從頭上直澆而下，葉兮心疼地看著終於將視線收回的展兒，她好像衝出去，告訴他，她相信他，不管如何，她都相信他！她相信他不會是殺人兇手，她更想在這個時候安慰她，別管什麼血統問題，你是展兒，就好了。
可是她不能，兒子們現在都不在身邊，她要是以一個狗的身份衝出去說人話，一切只會更加混亂。
“這樣說來，大家都承認了母妃的身份了吧。”展兒笑道，笑容中忽然帶著幾分滿足，“展兒的母妃才是西摩皇室的公主，她才是遠嫁過來的高貴的公主，並不是她橫刀奪愛，並不是她不滿足於自己侍女的身份而要同娜妃爭寵，她要的只是拿回自己應該得到的，那個飽受罵名的，不應該是她……”
沒有人開口，小樂依舊似笑非笑，五皇子的表情帶著幾分不耐，伊水盯著自己的皇兄，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軒轅陽冷冷看著展兒，面無表情，旒斐主人站在遠處，笑容高貴優雅。
“那麼……這樣的話，展兒就是兇手好了。”展兒笑道，“是展兒不滿伊暄對我的辱罵和毆打，藉著拿藥的名義配出秘方，從伊水那裡偷出了律蟲，毒害了伊暄，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葉兮看著展兒臉上的笑容，心中泛著疼。
這場判案終是在展兒那讓人心疼的笑容下收了尾。
儘管小樂的分析存在著漏洞，太多太多地方可以推翻他的推理，但是，大家全部都接受了這樣的結果。因為，一旦展兒認罪，不僅承認了展兒的母妃煙妃的身份，更是坐實了展兒其實帶有西摩血統這一事實。那麼，這次展兒殺害伊暄，更多的原因是出自西摩皇室的內部問題導致的，如果沒有當初的陰錯陽差，就不會有現在的後果。軒轅帝國在這次事件中並沒有扮演任何幫兇的角色，一切都是西摩皇室窩裡鬥，這樣的結果對於軒轅帝國而言，自然是樂見其成。
只有伊水這個白痴，沒有在當即看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竟然還幫助了五皇子。
那麼……說到這個五皇子，平日愛鱷魚愛到不行，向來行事不怎麼高調，這次卻硬要橫插一腳，必然也是因為看準了這一點，確保軒轅陽不會怪罪於他，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站在小樂的背後吧。
看著展兒被帶了下去，葉兮躲在暗處，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小樂。
她一直覺得這個小樂不簡單，但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他為什麼要站到風浪尖上指證出展兒，而她的旒斐主人，在這次的事件中，又扮演著什麼角色呢？
想到展兒剛才那令人心疼的笑容，葉兮的狗爪子緊了緊，終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個事情查個清清楚楚。
儘管，她知道，要調查清楚很難。
儘管，她也知道，很可能，這會是個圈套。
但是，她心疼……就算，她知道，展兒剛才的一切表情，很可能全都是裝出來的。
但，還是心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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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偷溜出了正殿，葉兮跑在回冷宮的路上。
宮廷裡頭規矩多，就算要離開也要折騰好一會兒，葉兮趁著眾人不注意，在本德的有意放水下跑了出去，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在路上遇到音晝離。
“咦，你怎麼沒去正殿？”見到音晝離，葉兮率先忍不住問道。
思貓優雅地站在音晝離的肩膀上，弓著背懶洋洋地看她，明明又弓背又眯眼的，可是看上去卻分外優雅，簡直就是一隻貴族黑貓。
“這麼說，你剛從正殿回來？”音晝離反問道。
“嗯，是啊。”葉兮沒有否認，“哦，我知道了，你是千雪帝國來的嘛，那種場面不適合你去。”葉兮不客氣地道。
“嗯。”音晝離同樣沒有否認，“發生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了嗎？思貓回來一直在面前畫畫，好像說的是你。”
“思貓會畫畫？”葉兮驚訝。
“它在嘗試著將它看到的告訴我。”音晝離道，“可是……事情太多，我不清楚它說什麼。唉，我的思貓什麼時候也能說話呢。”
“喵嗚……”彷彿聽懂了音晝離的話，思貓叫喚了一聲。
思貓，說話？
哼哼，下輩子吧。
“思貓剛才去正殿了？”葉兮驚訝地看著思貓，果然貓就是好啊，雖然很不願意，但也不得不承認，貓比狗可要靈巧上不少。
“去了，但是被發現了。”音晝離臉色臭臭地道，“好像是被一隻巨大的狗給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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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狗……嗷，莫非是本德？
哈哈，本德，幹得好！
“你是特意在這裡等我的嗎？”她從淨房那裡走過，特意抄小路會冷宮，音晝離居住的想容殿旁的院子雖然也在附近，但他如果沒事的話，一般不太可能有事沒事繞圈來這邊的。
“我想問你一件事。”音晝離說道這裡，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你若是死了，會不會復活？不管變身成狗還是人，總之，會復活嗎？”
葉兮有些驚訝地看著音晝離。
她就覺得今天的音晝離有些不一樣，變得分外好說話起來，原來是有求於她嘛，但是……他問的什麼怪問題。
“你問這個做什麼？”
“聶江暄的屍體，消失不見了。”
“啊？”
“我說，聶江暄的屍體，消失不見了！”音晝離又重複了一遍，“就像當初他莫名其妙地跑到了想容殿燒死自己一樣，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而現在，同樣如此，聶江暄的屍體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不論我怎麼找也找不到。”
“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葉兮狐疑地看著音晝離，又看了看他肩膀上的思貓，思貓可跟她這個不稱職的狗媽不同，這死貓看品種就知道是夜貓子，看模樣就知道是上班狂，“思貓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嗎？”
“有的話，我就不會來找你，詢問你這個問題了。”音晝離皺眉道，“因為那兩天一直都在努力恢復聶江暄的容貌，所以天天跟著我的思貓已經逐漸適應了聶江暄的屍體氣味。將聶江暄的屍體放在另一個臥房，一旦有陌生的氣味闖入，思貓就會聞得到，但是，聶江暄的屍體失蹤的那天晚上，思貓沒有任何感覺。”
“假設，我說假設啊，聶江暄是自己走出去的……那麼，已經適應了他的氣味的思貓感覺不到嗎？思貓聽不見聲音？”
“是的。”面對葉兮驚訝的目光，音晝離道，“思貓是護國神獸。”
靠，護國神獸了不起啊。
完全不掩飾自己對思貓的嫉妒心，葉兮用“你真沒用”的目光瞥了一眼思貓，接收到葉兮的目光的思貓繼續“喵”地叫了一聲，優雅地添了添自己的爪子，不跟矮小醜陋的狗媽斤斤計較。
“只認得氣味聽不見聲音……這麼說，思貓對嗅覺的感知是非常發達的，這樣說來，好像真的只有聶江暄自己走出去，才不驚動思貓了……”葉兮說著，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大半夜的，屍體自己走出了想容殿……呃，這場景，怎麼想怎麼恐怖啦。
“等等——喂，我說，思貓聽不見聲音，難道你聽不見嗎，如果有人在你隔壁臥房走動，你應該會知道的吧？”
“因為有思貓在身旁，所以我根本不用擔心安全問題。”音晝離道，“所以……咳嗯。”
說到後頭，我們厚臉皮的音晝離音殿下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麼，音晝離，我告訴你，就算是我……我這樣英明神武集美貌和智慧於一身的氣質狗媽，一旦死了，幾乎是沒有回原來的身體復活的可能了。”
“回原來的身體復活？”音晝離敏感地抓住了葉兮的話中的詭異處，“你的意思是，你會再度復活，換一個身體嗎？”
“我可沒這麼說。”雖然她是很想啦，但是，她下輩子是當真正的動物的命，不太可能再借屍還魂了，“換不了身體了，我這輩子是狗媽，下輩子應該還會是吧……而且會是真正的狗媽。”說到後面，我們的狗媽顯得分外沮喪。
音晝離別有深意地看了看葉，沒有再多說什麼。
“屍體消失不見……真是恐怖啊。”葉兮暗自嘀咕道，忽然不知怎麼的，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正打算離開的她忽然抬頭看音晝離，“等等，那個，聶江暄的屍體，是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就昨天晚上嗎？”
“自然不是，我昨天尋找了一天了。”音晝離搖頭道，“是一天前消失不見的。”
一天前？葉兮立即把握住了這個字眼：“那麼，這麼說，聶江暄死後，才在你那兒呆了一天就消失不見了？——喂喂，思貓難道就在一天之內，就可以適應人的氣味嗎？”葉兮想著，有些狐疑地盯著音晝離看。
“人的氣味自然是不行，思貓對人總是有警覺的。”音晝離道，“但是，屍體可以。”
屍體可以……
“音晝離，你確定，聶江暄真的死了？”
“確定。”
“這就奇怪了。”聶江暄在兩天前死去，西摩王子伊暄在一天前死去，就在西摩王子死去的那天，聶江暄的屍體消失不見……
“你現在對聶江暄的失蹤，一點頭緒都沒有，對嗎？”葉兮道。
“我在想，我該準備給軒轅君王一個合理的解釋了。”音晝離有些鬱悶地道。
“我剛回答了你的問題，作為回報，你幫我一個忙。”
“我為什麼要回報你。”音晝離聞言，立即道，“你是誰，本殿下憑什麼要答應要幫助你。”
葉兮聞言，使勁地瞪音晝離。這個傢伙，看來還記恨著上次她給他下毒這件事。
“好，這是你說的。”葉兮瞪著他道，“我告訴你，你這輩子永遠也別想找到聶江暄的屍體了！”
“你知道他去哪裡了？”音晝離一愣，隨即眼睛一亮盯著葉兮道。
“我怎麼會知道。”葉兮翻了翻白眼，“但是……有可能。”
“你要我幫什麼忙？”
“小樂。”葉兮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冷意。
跟音晝離囑咐了幾句後，看著音晝離帶著將信將疑的眼神離開，葉兮吐了一口氣，掉頭朝冷宮走去。
旒斐回來的時候，葉兮正跟兒子們爬在冷宮的院子裡頭曬太陽。
見自家主人風度翩翩地回來，葉兮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不敢跟主人直視。
他發現了她的秘密了麼？她不相信他在沒有親眼見到之前，會猜出她是一個人類，但是她有理由懷疑，旒斐已經狐疑她不是旺財了。
“還在掉毛啊。”走到了葉兮身旁，旒斐蹲下身摸著葉兮越發地稀疏的背部，指尖順著她的脊背，從脖頸處一路向下，摸到了她的尾巴。
葉兮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依舊低著頭。
“還好，頭和尾巴的毛還在，也只有後背的毛掉得厲害了一點。”旒斐笑了笑，手指從後往前一路摸回了脖頸，輕輕地握了握葉兮的前爪，然後將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和她平行，“旺財怎麼了，被本德嚇到了嗎？”
本德！
想到那只巨大的雄性狼狗，葉兮忍不住一驚，抬眼有些幽怨地看了看旒斐：你倒是告訴我，那家夥究竟是不是我家兒子的爹啊。
“如果旺財不喜歡它，主人會爭取不讓它再出現在你面前哦。”旒斐笑了笑，有些寵溺地摸著葉兮的耳朵，很溫柔地把玩起來，“果然只有同類之間，才能進行最根本的交流呢。”他忽然這樣感嘆道。
葉兮有些疑惑地抬頭看旒斐。
旒斐笑了笑，低頭看她：“展兒為了你寧可不要影衛給他的藥膏，負著那些傷口只為去藥房能夠拿到自己所想要的藥材，為你配出防脫毛促進體毛增長的藥方，結果卻被五皇子逮個正著，聯合著伊水公主和那個侍靈誣陷了他，他卻寧願背上罪名，也不將最初的緣由說出來……雖然，就算說出來，也沒幾人相信呵呵。可是……我的旺財，顯然什麼都不知道。倒是本德，一下子就將旺財給騙過去了。”
葉兮瞪大眼睛看著旒斐，當見旒斐低頭看她後，她才立即低頭，不讓旒斐主人看到她眼中震驚的神色。
之前她便有些疑惑，如果展兒只是想要治傷的話，以他對毒醫的理解，為什麼還要去藥房拿藥，原來，是為了她！
“我會想辦法的，儘量。”
“放心，我很快就會找到辦法的。”
——當初，他跟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已經有為了她去藥房找藥的打算了嗎。
葉兮深深地低著頭，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那屬於人類的，痛苦的神情。(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