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洋飛到陸地的時候, 橘黃色的群島,將下空的海域切割成?無數片嬌小?的紫羅蘭花瓣。

泊瑟芬回頭?就看到鋁亮的陽光,將甩在車後的愛琴海照得閃閃發?光, 又轉眼車輪下消失。

當她將視線轉回前方,大塊的土地輪廓出現在眼前, 馬匹拉著車子?毫不猶豫就往下俯衝。

黑霧的兜帽被風吹亂了形狀,當她單手攏住擋住視線的帽沿跟飛揚起的花辮時, 極速下降的車子?已經如青銅刀尖, 對準下方土地最繁華之處刺進?去。

泊瑟芬眼睛都沒有眨幾次, 車子?已經懸浮在巨石的城牆上?,拿著□□的半裸士兵正蹲在牆角邊啃大麥餅。

幾十只?眯著眼的貓頭?鷹, 安靜站在如堡壘的聖地建築物上?。馬車跑過的時候,甚至都沒有驚醒一隻?半眯著眼的鳥。

泊瑟芬的手還搭著垂在右肩下的發?辮, 站在虛浮的車子?上?,她低頭?恰好看到一個巨大的石雕頭?像,金色的頭?盔上?是栩栩如生的翎毛雕刻,形狀如揚帆的船頭?。

隨著車子?的行走, 她的視野被拉大,整座佇立在山丘衛城中間的巨型女神像, 氣勢沉穩地出現在眼前。

它——是她, 手持長-槍,撐著巨盾,宛如有生命地凝視著下方平原的人類,清朗的面部輪廓美得聖潔。

泊瑟芬轉頭?看著逐漸變小?的神像, 震撼地低聲自語:“真帥啊。”

面對這種壯觀優雅的雕塑藝術品,在沒有任何現代工具,只?靠這個時代的人的手製造出來, 她會由衷地覺得自己看到了奇蹟。

然後她又猛然想起,這是個神話成?真的詭異世界,搞不好是神自己造的。

想到哈迪斯的各種手段,估計別的神也差不遠。他們隨便開個山頭?扔到這裡?,像是捏泥人一樣?隨手弄個世界奇蹟一樣?的雕像完全不難,就頓時不震撼了。

甚至還覺得不捏高?,捏大點都對不起他們渾身過剩的力氣。

泊瑟芬感嘆自己果然是見識多了,連思想跟視野也跟著大起來,看個風景都能?看出個高?低左右。

“你喜歡那個玩意?”

泊瑟芬一恍惚,才發?現身側的神不知道何時低下頭?來,熱得起燥氣的薄唇軟軟地蹭著她的臉側,他的語氣剋制而平靜,可是動作卻危險得讓她後頸發?麻。

泊瑟芬有些?疑惑哈迪斯這突如其來的碰觸,心裡?警鈴本能?拉響,她嘴角一彎,飛速分析他的行為含義。

總覺得回答喜歡……會被他啃了。

各種不可能?的答案掠過,最終她有些?不確定地挑了個最幼稚來回答:“不喜歡,比你的神廟差遠了。”

她出息了,睜眼說瞎話水平水漲船高?。

就哈迪斯那神廟,就算輝煌也是曾經了,現在就剩下破敗跟落寞。再?瞅人家?陽間的聖殿建築群跟熠熠生輝的雕塑,她這麼昧著良心會不會被雷劈。

哈迪斯眉宇間的冷肅緩了兩分,泊瑟芬無語起來,還真是因為多看人家?兩眼雕像就吃醋了。

強溺在愛河裡?的男人,智商就跟幼兒園孩子?差不多,連個誇個石頭?都能?引起他的嫉妒。

泊瑟芬以為危機過去,卻發?現哈迪斯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上?,輕緩地往上?,指尖撫著她後背亞麻布,唇也輕壓著她搭在肩頭?發?辮上?的花,低垂的睫毛掩著眼裡?的情緒,牙齒卻咬碎了一片花瓣。

他很難受,她知道。

泊瑟芬跟哈迪斯呆久了,已經不像是一開始對待他的失控那麼手足無措,她屏住呼吸,比剛才那個石像還僵硬,企圖打消他那些?糟糕的念頭?。

他的氣息黏糊在她的唇角的時候,泊瑟芬強迫給自己洗腦:都是受害者,他不是故意的,大家?都不容易,親兩下就當做慈善了,這事要是能?論顏值算,吃虧的是對方……

唇角被輕舔了一下的時候,泊瑟芬終於忍不下去,”哈迪斯,你醒醒。”

哈迪斯立刻停住動作,安靜許久,他才往後退開半步,收回自己的手再?次抓住韁繩,抽打了幾匹黑馬一下。

好像剛才的失控只?是錯覺。

泊瑟芬無奈地捂臉,她完全不高?興哈迪斯的聽話,如果真有愛情進?度條,她非常確定只?有愛入膏肓才會有哈迪斯這種表現。

一開始的急不可耐,對她硬上?弓的模樣?反而才是不愛的表現。

她對他的晚期症狀是真沒法子?了,只?好試著安慰他,“愛情除了厭惡感,還有遠距離,時間可以抹平,哈迪斯。”

她雖然沒有見過豬跑卻吃過豬肉,除了甜文甜劇給你個愛情天長地久的虛無幻想,來達到騙取點擊率的目的。

沒有人能?永遠維持沸騰的愛意狀態,真實的人性就是這樣?。

愛情之箭如果是真賦予人愛意的,那麼也會有愛的流程跟結果。

大多數熱烈的愛意,最終都會歸於平淡。她在冥府也不是不做功課,在汲取知識的時候,她也在觀察跟收集相關的資料,確定哈迪斯被愛情操控的表現一直都在變化。

從熱烈直白,到隱忍退讓的守護,最終的歸途……可能?是熄滅。

泊瑟芬是用人性來揣測,不過哈迪斯是神——這裡?的神比人還糟糕一百倍,喜新厭舊的德行人只?能?自愧不如。

所以她擔心什麼,哈迪斯可能?比她想的更快地不愛她。

當然這只?是她一個推測,搞不好愛神之箭的力量就是狗到能?天長地久呢,都神話世界了,什麼奇葩事不可能?。

但為了穩住哈迪斯別衝動,順帶讓他知道自己還在履行誓言裡?的條件,她淡定地喪掉天良說:“你現在每一步努力的忍讓,都能?打下跟我分開的堅實地基,離我越遠,對我感情越淡,對你越好。”

這宛如微商喜提高?鐵的高?超洗腦話術,說得泊瑟芬自己都信了。

非要待在哈迪斯身邊拔箭幹什麼,相處久了新鮮感沒了,感情自然也就平淡起來,到時候她不拔箭,箭自己都嫌棄哈迪斯那乏味無情的心自己掉下來。

“所以你不碰觸我,是最正確的……唔!”

粗暴的吻來得迅猛瘋狂,剛離開她腰的手指如兇爪再?次緊扣過來,將她壓入無法抵抗的男性身軀牢籠裡?。噬人的氣息奪走她的喘氣的空間,突如其來的吻更像是一場忍無可忍的懲罰,酷刑的武器的唇舌的力道與?溼潤的糾纏。

安穩許久都忘了以前的兇險的泊瑟芬,連抵抗的餘力都沒有,只?能?視線發?黑的任由他啃噬殆盡。

可惜隱忍過度的野獸並不懂怎麼收斂自己,這個吻長到讓泊瑟芬超出承受範圍,連唇齒的味道都變得甜腥起來。

她費盡力氣,終於掙脫出一隻?手,無力的手心撐住他的下巴處,企圖讓他的唇離開她。

可是這點力氣在能?移山填海的神明面前,就像是螞蟻觸鬚蹭過皮膚,輕易可忽略。

粗暴的吻漸漸還是平息下去,轉為溫柔的愛撫,泊瑟芬腳都酥了,她懵懵地望入他的眼底,看到危險的火簇不知燃燒了多久。

哈迪斯察覺到她的不知所措與?委屈,卻沒有任何一絲退讓地與?她對視,甚至不妨礙他的吻更加甜膩誘惑。

在這方面,泊瑟芬在他面前,笨拙幼稚得一目瞭然。

當哈迪斯好心鬆開她的時候,泊瑟芬半天沒回過神,她眼淚都要憋出來了。

恢復人模狗樣?的神淡定伸手擦拭她微紅的眼角,“不碰你並無法讓我拔出箭,泊瑟芬。”

他如同睿智長者,溫柔地教導自己不懂事的學生,“只?會讓我更想上?你的床榻。”

泊瑟芬被嚇到不敢再?出聲,所有亂七八糟的小?心思都被吻沒了。

哈迪斯聲音放低說:“剛才那個神像的主?人叫雅典娜,她的計謀陰毒如冥河水,手段兇烈如的惡火燃燒,以後見到她別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泊瑟芬瞪著眼睛看他,再?次確定看不出半點他想轉移話題的羞愧,他是認真在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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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瞭解這片土地的任何神與?人,以後只?相信我的話就行。”哈迪斯想了想,還是覺得其餘神明都對她有害,全部驅除好。

泊瑟芬無語了半天,只?能?點點頭?,“你說得是。”現在這種情況不是也得是。

哈迪斯完成?了一次教導,扣著她腰的手剛要鬆開,泊瑟芬連忙伸手抓著他胸前的衣布,“別動。”

她的聲音夾雜著低喘音,臉幾乎貼著他的胸膛,平息了好久才讓狂跳的心臟勉強安靜下去。

“我腿軟。”

這裡?是高?空,他一鬆開,她得直接栽下去摔死?。

哈迪斯沒有再?動彈,像是一根支撐她的石柱,哪怕慾望升騰,按住她腰部的手指也沒有一絲曖昧的動彈。

他知道嚇到她了。

只?能?化為石頭?的模樣?安撫她。

——

山丘下是散亂擁擠的居民區域,乾旱的平原因為季節的原因,看不到豐沛的水源,只?有幾處泉眼邊擁擠著婦女們,正在用耳罐取水。

泊瑟芬小?心提著裙襬,發?覺自己的衣著完全不適合這種沒有鋪平的道路,她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平常人的生活狀態。

在冥府裡?學習的瑣碎知識裡?,這裡?的地圖、方言、風俗都多多少少涉及到。

但是當她真的站立在陽光四濺的土地上?,她發?現多少資料都不及親眼看到來得直觀。

沒有任何來到異域的驚豔,只?有獨在異鄉為異客的無所適從。

陌生的人,陌生狹小?的街道與?低矮的灰泥房屋,抬眼就能?看到的雜亂佈置跟遠處起伏的山丘。

從未見過的環境成?為了張開獠牙的野獸,等待著將渺小?的迷路者吞噬殆盡。

她像是個找不到家?的孩子?,猶豫地看向哈迪斯,站在光亮處的男人安靜得像是空氣,所有人走到他身邊都會自動繞開,就像是繞開一條沒有出口的路。

不等泊瑟芬開口說什麼,他已經出現在她身側,彎下高?大的身軀,合著手掌捧著清泉遞給泊瑟芬。

他以為她不願意低頭?洗手。

泊瑟芬因為剛才踩了一次雷,被哈迪斯爆發?的情緒燒到,動作都變得小?心起來,她拒絕他培養巨嬰的好意。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

她在泉水邊給自己洗洗手,又洗了臉跟鞋子?。

被無視的哈迪斯維持著捧水的姿勢好一會。才鬆開手指。

洗了一把冷水臉,泊瑟芬才勉強將臉上?的熱氣,還有那種讓她緊張的雄性氣息給洗掉幾分。

她看著盪漾的泉水,陌生模糊的臉孔隱約能?看到幾分熟悉的表情痕跡。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泉水裡?扭曲的倒影也跟著扯嘴角。

真像做了一場毫無醒來希望的幻夢。

抬頭?依舊看到安靜的哈迪斯在旁邊,如守護財寶的石門,不跟他說話就能?體會他石化的風采。

門明明是禁錮,她卻再?次清晰意識到自己心態上?脆弱的依賴,她面對這個明媚生疏的世界的時候,第一眼的本能?反應依舊是在尋找他位置。

泊瑟芬閉了下眼睛,再?這樣?下去,也許哪一天她真會心甘情願待在冥府,成?為依附在哈迪斯那份強迫而來的愛情上?的掛件,所有生死?存活都在賭哈迪斯的心情。

泊瑟芬輕輕呼吸了兩次,終於平息接近痙攣的情緒,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眼裡?的迷茫去了大半。

她恢復正常地抬頭?對哈迪斯說:“我們是要來這裡?的市集換蔬果嗎?”

說完泊瑟芬拿起放在一邊的花籃,若無其事地說:“你看,還是空的。”

哈迪斯看了一眼她的籃子?,最重?要的麥種沉在葉下。他趕來阿提卡平原的這一路,已經將沿途所能?看到的食用種子?挖走。

無花果的種子?躺在花朵中,蘋果與?梨的種子?挨著籃底,萵苣蘆筍安靜得毫不起眼,而其餘的豆類種子?正隨著泊瑟芬的的動作而亂滾,有些?滾到薄荷香菜中混著。

主?食、水果、調味都已經挖出了大半。

因為都是種子?,在小?籃子?裡?並不佔重?量跟地方,加上?長得隨意又肥碩的花葉一遮,籃子?裡?就不見什麼東西。

哈迪斯看著一無所知的泊瑟芬,本想說部分實話,卻因為察覺到她心情轉換,而選擇波瀾不驚地回應:“我們去市集後就要回去,天也要黑了。”

泊瑟芬沒有遲疑地往前跑幾步,“那還等什麼,我們走快點。”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到哈迪斯站在泉水邊,瀰漫的黑霧有一刻失控浸染了泉水,失它失去繼續存活下去的資格,成?為一口枯洞。

他眼神有瞭然的睿智,又被立刻被兇殘的掠奪欲取代。

眼看泊瑟芬就要自己跑走,哈迪斯終於抬起腳步,如同她雙腳的鎖鏈那樣?跟隨上?去。

太落後了。

見慣了高?樓大廈,各種便利工業設施的泊瑟芬看著破破爛爛的市集交換區,頭?疼地看著來自港口的外邦人與?城外的農民討價還價,豬跟狗在狂叫,麥子?跟橄欖滾了一地。

各種雜物堆積著,人的膚色跟外貌都各有不同。

她身上?已經沒有哈迪斯的黑霧,失去了隱身的效果。哈迪斯將她變為模樣?普通的少女,而他也化為不起眼的本地人,帶著她穿梭在人群裡?。

泊瑟芬的小?籃子?裡?多了一些?橄欖果跟葡萄乾,是用她在冥府認字的閒暇時刻,認真捏的陶人跟杯子?交換而來。

是的,她跟在烘泥板的線條人後學的。它們捏泥板的手藝專業得跟機器一樣?,她勉強學了點技術就能?捏出個二次元手辦來。

這些?陶泥製品都被她扔在手繩上?的小?布袋裡?。

除了這些?東西,布袋裡?還有幾塊能?當衣服的布料,能?裝酒或者喝水的淺底碗,偷塞進?去的麵包跟葡萄酒等雜七雜八的玩意。

如果哈迪斯看到了,估計就能?知道她蓄謀已久,想拔腿就跑心思。

泊瑟芬再?次摸了摸黃金鳥,鎮定無比地對著哈迪斯問東問西,“你們是不是一個神管一個地方?”

哈迪斯也不動聲色牽住她的手,一根一根緊扣,如囚牢的鐵條。

“看神的神責,這裡?是雅典娜佔據的地方,所有香火跟信仰的力量都歸於她所有。”

用的從她身上?拿出來的橄欖本源種子?,凝聚了所有阿提卡平原上?的人類信仰,將喜愛戰爭的波塞冬趕回海里?。

而波塞冬也惡毒地詛咒了這個地方,永遠都無法獲得足夠的水源。

神跟神的戰鬥從來都是這麼□□直白,毫不掩飾,失敗的神自然沒有管理神責。

泊瑟芬不懂這裡?的彎彎繞繞,只?想找個話題拖延回去的時間,“你除了管理冥府,在地上?有自己掌管的地方嗎?”

哈迪斯看了一眼遠處高?聳的女武神雕像,終於確定,橄欖種子?藏在神像的頭?顱裡?,被信仰裡?包裹著,難怪一時瞞住他的眼睛。

本來還想去拿葡萄的種子?,現在也該回去了。

他說:“大地沒有我的位置,唯一信仰我的地方是贏了競技會那個人間國王的國土。”

泊瑟芬立刻拼命收刮那個陰森競技會的回憶,那個拍起馬屁砰砰響的國王,管理的是皮洛斯還是什麼地方?

以後千萬繞道走。

想到那個國王,她嘴也忍不住甜起來,“沒事,你這麼好以後會有更多的地方崇拜你的。”

哈迪斯對她的敷衍依舊顯得耐心十足,“大地非常排斥我,我們站立的地方是大地的軀幹,如果有機會,翻滾的土地將會將我吞噬壓制在泥土裡?,碾碎我的身體與?骨頭?,讓我與?石塊混在一起,不讓我回到冥府。所有崇拜我的地區都會失去大地的庇佑,而隨時有滅頂的災難。”

德墨忒爾的怨恨異常強大,能?讓沉睡的蓋亞對他起了毀滅的殺意。

泊瑟芬完全不知道他這麼招人恨,哈迪斯管理冥府前是大鬧天宮了嗎?人怕死?不待見他就算,神又不死?,為什麼也這麼恨他呢?

她都想替他鳴不平。

可惜當事人一副這很正常的樣?子?,反而泊瑟芬因為他的回答而煩躁得想跺腳。

她想到回憶裡?,那個曾經神采飛揚的哈迪斯,又看看現在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孤家?寡人神,一口氣簡直憋得不上?不下的。

“那你千萬別被發?現,免得被壓死?……”泊瑟芬說到一半,反應回來哈迪斯不會死?。

如果被石頭?砸爛了粘不起來,還要永生永世清醒地感受這一切痛苦,死?亡才是救贖吧。

哈迪斯安靜凝視她一會,才確定她是真的為他擔心,禁錮的牽手動作也鬆懈開,擔心抓紅她的皮膚。

泊瑟芬看到有人在賣芝麻,想起三頭?犬喜歡蜂蜜餅上?的芝麻,剛要詢問能?不能?用好看的盤子?換一捧,就看到她站立的地方開始出現裂縫。

裂縫一開始如蛛絲般細微,又驟然裂開擴大,腳下的實地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雖然她已經預設這個地方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但是這不按牌理出牌的海洋,跟無理取鬧的大地,都讓她理智的神經性搖搖欲墜。

人群已經亂了,說著阿提卡方言的當地人跟來自半島上?的阿卡迪亞人,都驚恐地扔下粗重?的貨物,毫不猶豫往衛城的方向狂奔哭嚎而去。

泊瑟芬勉強在各種尖叫中辨認出其中一種聽得懂的語言,他們在大喊:“神發?怒了,快去聖殿求庇佑。”

哈迪斯牽著她的手卻沒有動,他隨意看了一眼開始地震的地面,就看到了德墨忒爾的信仰之力。

都滿身詛咒,還能?凝聚這麼多的力量,看來這些?年她確實得到了大量的信徒支援。

泊瑟芬完全站不穩,只?能?扒著哈迪斯有力的手臂,焦急說:“不會是你被發?現了,大地真要壓死?你吧。”

哪有那麼巧的事,他剛說完自己多招神恨,就地震了。

哈迪斯:“別擔心……”

泊瑟芬剛要不擔心。

他說:“是被發?現了。”

泊瑟芬一口氣猛提到喉嚨口,都沒來得及跟著別人一起逃跑,耳邊就傳來轟的一聲。

地面被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掀翻,無數的巨石從裂縫裡?迸射出來,朝著哈迪斯砸來。

大自然的威力再?次讓泊瑟芬確定,這裡?的神真是好事不見幹幾件,抽羊癲瘋倒是起勁,那些?逃跑的人但凡有人錯個腳跌倒都得沒命。

哈迪斯伸手抱住泊瑟芬往後退開一步,所有的石頭?都像是看不見他,往兩側滾去。

他們的外在偽裝因為黑霧重?現而消失,滿頭?鮮花的泊瑟芬沒事幹地被哈迪斯重?新提上?馬車,她一臉淡定的滄桑,看來哈迪斯對付這場面很遊刃有餘。

難道是應付多了,才這麼熟手嗎?

馬車離開地震的大地,哈迪斯直接往衛城上?飛馳而去,黑霧裡?隱約看到一把長劍在形成?,他打算直接砍下雅典娜的雕像頭?顱,取出橄欖後衝入大地裂縫回冥府。

讓德墨忒爾單獨在大地上?享受失去一切的癲狂懲罰吧。

哈迪斯手指深入黑霧裡?,對準神像的石頸,剛要落下劍尖,大理石神像臉上?的眼眸轉動起來,僵直的石頭?軀體如野獸甦醒,手裡?的巨盾抬起,擋住了哈迪斯陰冷的攻擊。

哈迪斯鬆開泊瑟芬的手,對她說:“馬會護著你。”

說完,他如一彎弓利落地躍下馬車,只?是一個背影,就能?看到他動作中壓抑不住的瘋狂衝勁。

泊瑟芬站在馬車上?,看到哈迪斯兇猛地挑釁神像的動作,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能?清楚的體會到他發?自內心的興奮。

她頓時反應回來,冥府太安靜了,連帶著哈迪斯也只?能?被迫安靜下去,久了大家?都要忘記他曾經也是一個戰士。

劇烈翻湧的黑霧中,神像開始崩塌。

泊瑟芬已經看不清楚哈迪斯的身影,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手繩的黃金鳥,當看到那頂如船頭?的石雕頭?盔落地的時候,她驟然扯下黃金鳥,鳥兒的羽翅如同盛滿了自由而張開。

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泊瑟芬以為自己會害怕,但是當她扒住飛鳥的後背,逃離開哈迪斯的馬車時,心情竟然平靜得可怕。

像是自願墜入高?崖的雛鳥,前方再?黑暗,這個世界再?陌生她都要自己去承擔闖蕩。

哈迪斯對她太好了,好得像是一個繁花滿園的美夢,再?不跑她就要被他的愛意溺死?,遲早……會忘記回家?。

而藏於雲中的小?愛神等到手酸眼困,他打了個哈欠就被貓頭?鷹啄了幾下,“快,鬆開你的箭,射向她。”

厄洛斯迷糊地鬆開箭,冷酷的鉛箭落入大地,朝著那個逃離的身影疾馳而去。

而立於厄洛斯肩頭?的貓頭?鷹也虛弱地吐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栽倒下去。

不敢被宙斯發?現自己行動的雅典娜,神魂藏於神像裡?,剛被哈迪斯重?創。

而厄洛斯才後知後覺地醒過來,他撓頭?,“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說完他趴在雲上?,去尋找自己隨便射出去的鉛箭,就望入一雙暴戾到要撕碎他的眼睛裡?,那是哈迪斯的眼睛。

金色的大鳥上?,陽光依舊茂盛得像是長了刺,熱意舔舐著皮膚。

泊瑟芬卻只?感覺到冷,黑霧化為她懼怕的長蛇,死?死?糾纏著她打算逃跑的身體,站在金色鳥頭?上?的冥神,遮住陽光,陰影落到她身上?。

“泊瑟芬……”哈迪斯沒有彎身,也沒有低頭?,而是冷酷地看著她。

蛇代替他的手,抓住她的腳。

泊瑟芬只?覺得皮膚上?都是令她頭?皮發?麻的黏膩感,還有冷得讓她產生痛感的溫度,她不敢低頭?就怕看到一堆蛇纏著她。

耳邊傳來哈迪斯輕聲的自語:“我已經抓住了你,又怎麼會讓你逃離。”

上?一次他心軟的鬆手,他墜入了冥府。這一次如果又讓她自由逃脫,那麼他會墜入哪裡??

塔爾塔羅斯?

哈迪斯感受到心裡?澎湃的愛意,自嘲地想,會墜入比塔爾塔羅斯更深的地方。

他手裡?抓著鉛箭,只?差一點箭頭?就要碰觸到她的後背。

愛神的鉛箭是愛而不得、愛後而悔、因愛反目的人的痛苦凝聚而成?,碰到的人將怨恨愛情。

哈迪斯看著泊瑟芬那雙有恐懼掙扎,卻依舊對慾望空白清澈的眼睛,知道她不懂,只?能?輕聲嘆息。

然後哈迪斯化出弓,將鉛箭搭在弦上?,對準雲上?的厄洛斯。

人類的各種脆弱的痛苦低語,在死?亡面前不堪一擊,當鉛箭飛出去的瞬間,死?亡的力量纏繞而上?,厄洛斯驚恐想要逃跑,卻發?現箭尖早已對準他的心臟。

愛神的力量來源愛意,死?與?憎恨愛的力量對他來說是最可怕的。

射出箭的哈迪斯手指一鬆,弓消失在指尖,他看著自己沾滿恨意鉛粉的手指,風一吹就散開了,這點力量連壓制他體內愛意的資格都沒有。

泊瑟芬無力趴在黃金鳥背上?,苦中作樂在總結這次失敗的經驗,爭取下次別犯同樣?的錯誤。

不過可能?沒下次了,剛才哈迪斯出現在她身後的時候,她才發?現竟然有卑鄙無恥的家?夥,在對她放暗箭。

又欠哈迪斯一條命。

所以哪怕他打算打斷她的腿,她也咬咬牙決定不恨他。

哈迪斯終於半蹲下來,他伸手輕柔撫摸著她的頭?發?,指尖掃過她正在發?顫的睫毛,就在泊瑟芬擔心他是不是要挖了她的眼睛的時候。

就聽到哈迪斯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看到我報復他人的模樣?嗎?誰碰觸我的領地,刺破我的皮膚,讓我的尊嚴受損,我都會變得不親切。”

只?是不親切嗎?正被蛇舔的泊瑟芬簌簌發?抖……

哈迪斯:“你準備好承受我的復仇嗎?”

泊瑟芬很想說,我們沒仇啊,真沒仇,有仇的是愛神那只?箭。但凡當初她手沒那麼賤,補上?那麼一刀,他們兩個就是陌路人了。

可惜已經踩爆他雷區的泊瑟芬很識趣地閉嘴,不敢再?去點他的怒火。

她看到哈迪斯低下頭?,不敢看他的報復地閉上?眼,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他的唇落到她的額頭?上?。

她愣住,心如擂鼓,不知道是嚇的還是驚訝。

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報復她的神明緊緊扣住她的手指,他剛才銳利得嚇人的氣勢不知道何時徹底頹喪下去。

“可是我不想報復你,我只?想上?你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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