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更加瘋狂了。

哈迪斯從自己臥室的牆壁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冥土下,連來自墨利亞神女時代的大量怨魂,都因為嗅到植物的氣息在蠢蠢欲動。這群宙斯創造的青銅種族崇拜阿瑞斯,異常殘暴嗜殺。

一旦真的從土裡爬出來,比堤豐還麻煩百倍。

哈迪斯清楚是自己的縱容,才讓生機肆意繁衍。因為死亡的力量完全不對她的神力設防,所有神的力量都有邊界線,一旦越過哪怕是同胞親族也會互相攻擊仇視。

而他現在,卻一點反抗力量都沒有。冥土的花朵越開越多了,心臟掏出來,也無法阻止嗅覺去追捕所愛之人的氣息,眼睛尋找她的身影。

所有古老的資料符號從黑霧裡浮現又消失,需要什麼才能對抗厄洛斯的箭。

哈迪斯直挺挺站在緊閉的門邊,他手裡掐著一條金色的蛇,將蛇鱗都捏碎了好幾片。

金蛇依舊活潑亂跳,紅色的眼發出滲人的熱烈情感。他一點點捏碎蛇頭,但是不死蛇再次冒出一個頭來。

甚至在龐大的情感灌溉下,像是葡萄掛枝一樣,蛇皮破開又冒出好幾個蛇頭。

如同百眼巨怪般,蛇眼不閉上,而是張開毒牙,咬住哈迪斯蒼白有力的手指,企圖逃竄出禁錮,去找自己的新娘。

發酵的慾望,陌生得讓神靈只能靠著強大的意志力壓制,一次一次捏碎蛇身,再親眼看著蛇重新復活。

比哭嚎的亡魂還讓人煩躁,讓他翻找資料的速度更慢了。

哈迪斯一根一根手指握緊,再次捏碎了蛇,又輕側過臉去,聽到隔著牆的壁畫在竊竊私語。

“她不喜歡葡萄酒,只喝了一點。”

“麵包太多了,她的胃又像是汲取花蜜的蜂蟲般小,沒法吃完。”

“她純潔的眼,盛滿了悲傷,是不是在思念母親?她的情緒如韁繩,扯著我滿是青金石顏料的脖子,讓我無法呼吸……”

哈迪斯突然面無表情拍了一下白銀牆壁,裡面包裹的黑鐵也跟著劇顫起來,所有壁畫一下就安靜了。

一身黑霧的神明這才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怎麼幹出拍牆的蠢事,他眉頭皺得更深,陰鬱感讓他的臉色更嚇人。

思念母親,繁衍她的母親是?

在理智與慾望中間來回搖擺的哈迪斯,終於想起要瞭解紮根在自己心上的神靈的名字。

奧林波斯山負責植物生殖的一堆,大多默默無聞。哈迪斯也沒有空去翻找名單,直接手指往空中一揮,他記錄下她的聲音,還有神力,直接拉出名字就行。

泥板在黑霧中慢慢凝聚起來,無數扭曲的神語出現在上面,一個名字虛弱浮現在泥板上。

——達厄婭拉。

哈迪斯看著這個名字沒有一點反應,甚至慾望也沉寂了半會,是她走失進入的人類軀殼的名字,並不是真名。

果然這個名字的線條一點點被拉扯,撕裂開。

最終泥板上署名的地方空無一字。

哈迪斯看著泥板,又忍不住掐碎手裡的蛇,這次用力到骨節輪廓異常明顯。

沒有名字?

有沒有取名的神明嗎?名字從卡俄斯誕生開始,就代表了神力凝聚的產物。

一個沒有名字的神,只可能是還沒有誕生。或者是她的神名太過古老,這塊嶄新的泥板盛不下。

哈迪斯盯著那泥板空白的一角,後知後覺才將視線上移,發現自己刻出的泥板文字竟然是婚約誓言,而他的名字已經迫不及待刻在她空白的名字上面。

他冷漠看了許久,突然爆發一樣伸出兩隻手,將這塊泥板捏得碎爛,蛇不滿意地勒住他的手腕上的黃金手鐲,企圖阻止。

哈迪斯順帶一起將它也毀滅掉,但是蛇不滅,繼續復活。他繼續捏、扯、拉、揉、打結。

哈迪斯將蛇打了無數個結後,還是找不到更多的資料,只有一條簡單無比的真理存在。

愛慾的力量……需要他自己的憎惡來摧毀。

再一次,他捏碎了蛇,蛇鱗在手指飛濺開,砸到牆壁上飛濺成花形的金粉。

毅力驚人的冥王終於敗在這條多頭蛇身上,這低等的玩意捏不死!

他不夠厭惡她。

完全不知道一牆之隔,有個黑臉神正在捏蛇的泊瑟芬,正拿著咬了一半的麵包,抬頭直愣愣看著牆。

牆上的繪畫,像是靈異動畫片一直探頭探腦,恨不得伸出紙片手,將她拽到牆裡。

泊瑟芬都不等抱著個籃子重新找地方坐著,牆突然顫抖了一下。

然後所有壁畫都融化成顏料,特別是那個藍色的吹笛少年,先是脖子斷了一截,身體跟塊油鍋裡的豬油一樣,滋啦一聲後化得最徹底。

泊瑟芬:“……”

這個世界越來越可怕了,她默默地離開門邊,想找個安全的地方吃飯。卻發現不遠處滿地的泥板上,一堆鬼頭像是一個個氣球,伸出纖細的脖頸在搖曳生姿,兩隻黑幽幽的眼洞直直盯著她。

泊瑟芬重新坐回門邊,蹲在門口其實還蠻安全的。

吃完飯後,她將注意力放在篝火上,不能多想環境問題,一想身邊全是靈異現象。她只能盯著給自己安慰的火光,思索哈迪斯這個地下神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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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除了他似乎是管理地獄的,她想不起來任何有關這個名字的神話。當初哪怕多看一本神話書也不至於窘迫到現在這種地步。

雖然不瞭解希臘神話,但是這個神話體系亂成那個倫她倒是有耳聞,好像兄弟姐妹能結婚,維納斯似乎是勾勾變的?

那哈迪斯是什麼變的,地下神……腳底板變的嗎?

泊瑟芬邊胡思亂想邊陷入到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裡,身體累到極限,情緒也就匱乏了,在確定鬼頭跟牆壁沒有出現什麼變化,也不會來摸她腳後。

她頭靠著膝蓋,半眯著眼,撐著一點警惕努力恢復體力。

如果泊瑟芬抬頭,就會發現更可怕的靈異現象出現在她身後。黃金的門板裡,隱約浮現出一個高大黑暗的身影,哈迪斯跟黃金融為一體,冷酷地垂眸盯著她的頭頂。

她的長髮壓在後背上,接觸到黑霧,粉嫩的花苞輕柔在她髮絲旋著開出來,哈迪斯看到她似乎有所察覺要回頭。

他驟然伸手,奪去了睡神一段神力,賦予指尖,輕柔抹上她的眼睛。

指尖輕觸到她的睫毛,被掃過的一瞬間,哈迪斯急需抽回手,就看到她身體軟了下去,蹭著門板坐著往旁邊倒。

眼看頭就要磕地,一隻手從厚實的門板裡伸出來,撐住她的臉,讓她側著身體躺著,臉靠著他的手當枕頭睡覺。

泥板的鬼魂已經恐懼地縮回泥板裡,壁畫融化的牆壁一片空白,油燈火焰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響。

一切好像隨著她的沉睡,而安靜下去。

而正在思考怎麼讓自己厭憎她的神明,就這樣一臉嚴肅地蹲在門板裡,只伸出一隻手撐著她的臉,凝固得跟石頭一樣。

厭惡,憎恨這種負面情緒,對冥神來說並不陌生,所有冥府的鬼魂都怨天怨地從來不停止咒罵,久坐在王座上的統治者首當其衝面對這些可怕的怨恨。

怨恨來自不公對待,被傷害,被謀殺,被背叛,或者是被迫永遠留在這片可怕的冥土上。

哈迪斯已經很久都沒有去回憶自己的事情,他跟死亡一樣寂靜。

無聲無息地等著神智徹底消散,變成跟蓋亞等古老神明一樣,化為神力的本體,凝固在自己的神座上,徹底沉睡過去。

情緒已經離開他很久,就連仇恨也激不起他的一絲反應,只有處理事務的本能刻在力量裡。

這導致要激發憎恨力量的時候生疏艱難。

哈迪斯冷漠地看著自己手掌上,毫無反抗能力沉睡著的少女,金色的蛇又變大一圈,從他的手臂上嘶嘶著滑到她腳邊。

蛇尾輕勾住她潔白的腳踝。

怨恨她……她並不可愛,不管是卷黃如麥茬的頭髮,還是柔軟美麗的臉,都是令人憎惡的。

蛇頭一寸一寸,纏繞上她的圓潤的小腿上。

她打算謀殺他,神力都刺穿他的心臟了,她輕盈的腰肢……

蛇已經纏繞上她的膝蓋,盯上她的腰,芬芳的氣息誘惑著它,讓它遵從自己的本能。而纖細的花枝,也察覺到甜美的死亡力量,從頭髮上生長出來,繞過泊瑟芬的手肘,來到腰間,親暱地纏繞上蛇的身體。

眼看一發不可收拾,蛇跟花朵被出現的黑霧絞殺成灰燼。

哈迪斯突然抽回手,快速起身化為一團黑霧消失在原地,他需要查詢更多的泥板,怨恨一個女神這事太難了,必須閱讀更多資料才行。

泊瑟芬的頭重重磕到堅硬的地面上,她的耳朵嗡一聲,整個人從睡夢被驚醒,一臉懵逼。

臉跟頭,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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