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西庇洛斯王城沒有燈火,街巷卻格外明亮。

天上的圓月像一個大大的銀盤,又像是一盞剛好懸掛在頭頂的明燈。這向人們告知了一件事——月神在注視!

一個穿黑袍的青年人趁著月色走近城牆,他戴著的指環閃爍金輝,城牆就為他開了一道“門”,待他進城,“門”又自主合上了。

來人正是永生者奧狄斯,他身上附著一個已消亡古老教派祭司的靈魂——安瑟祭司薩塔。

他們是拯救者,在前不久拯救了一個名叫珀爾修斯的嬰兒。嬰兒和母親被裝在木箱拋入大海,奧狄斯漂浮在大海上扶住這木箱,好叫木箱中的生命不至於沉入海底溺死。直至他們一齊撞入一個島嶼,見到島嶼上兩個穿著打扮像是漁民的人將母子倆救下。

但他們本不應該是拯救者,而是更改預言的人,到頭來卻親手叫預言成為現實。

奧狄斯有些迷茫,他徵求薩塔的意見,決定回到西庇洛斯看看預言的另一半是否應驗。

可他一路打聽,所見所聞,心也就漸漸沉了下去。

一個國度最繁華的地方應該是國度內靠近王都的腹地,可西庇洛斯卻恰恰相反。它的邊境依舊繁華,兩國來往通商,有繁榮的徵兆,而越是往腹地行進,沿途的城市就越是蕭條,本應繁榮的街巷罕有人跡。

街上人心惶惶,都在傳聞去往王都的人是遭遇了不測,但也有熱心腸堅決信任他們的國王,相信人們總會回來,只是或早或晚。

奧狄斯來了西庇洛斯的王都,真相如何心中大致有數。

他一邊往遠處燈火沖天的地方行進,一邊在心裡和體內的薩塔對話。

“我說的沒錯吧,上層已經腐朽了,盲目期待不可取。”

“那些沿路盲目期待盲目堅定的人註定要失望,他們的親人永遠不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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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內的薩塔回應他:“那你覺得錯應該歸咎於誰,坦塔羅斯還是“那些人”?”

“如果把“那些人”拋去呢?”

“是,盲目期待不可取,那盲目抗拒又可取嗎?”

“也許沿路的人們心裡也隱約有答桉,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畢竟亡國和逃往其它國度都叫人看不起。”

奧狄斯不由皺起眉頭:“他們就不會反抗嗎?”

薩塔在奧狄斯的心房笑了:“會,可誰來反抗呢?反抗可不是一句空話,它要付出鮮血作為代價。”

奧狄斯想了想,又恢復了他學者的那一面:“那又要怎麼做?”他在心裡問薩塔。

薩塔告訴他:“歷史不是給你答桉了嗎?應當建立一個新的秩序。”

奧狄斯不認可這個答桉:“新的秩序不過是另一種壓迫,它總會腐朽。”

薩塔卻告訴他:“沒有什麼東西不會腐朽。重在當下,重在變革。今人不曾看見古時的月亮,也就不知道古時的天象是怎麼樣的。盲目採用即是錯,盲目信任也是錯。”

“就像我們沿路見識到的人們總結的巫醫術一樣,它適用於南方卻未必適用於北方,也許隨著人們體質和自然藥物的改變,在未來也將不再適用。”

“可在當時當地它絕對是有成效的。”

“這和秩序是一個道理,除了神祇,沒有什麼東西敢說自己永恆。”

“所以盲目期待和盲目信任難免會出亂子,應秉持批判的態度。”

奧狄斯嘆了一聲,不由將心裡話顯露在嘴邊:“那這也太難了。”

“公正和客觀,只有神祇才能做到了吧!”

薩塔聞言在奧狄斯心房裡大笑起來:“別灰心,奧狄斯。”

“你未嘗做不到,你未嘗不能成為神祇,也許下一個永恆的人就是你也說不定呢?”

他們談笑著,卻被刀劍相撞聲攔下,只因前方就是王的居所——一座巨大的宮殿群落。

看來今夜是個特殊的日子,整個西庇洛斯王城都熄滅了燈火,而王的居所卻燈火通明照亮黑夜。

守門的侍衛眼神木然,那是殺戮太多過後對生命的漠視。

奧狄斯敏銳察覺到侍衛的眼神已經落在自己脆弱的喉嚨了。

他識趣離開,藏在遠方街角一棵大樹的樹蔭下。

體內的薩塔也在提醒他:“你不能進去,我感覺到了危險。”

“也許時運之神的預言在今晚就要應驗了。”

奧狄斯的目光越過樹蔭落在遠方亮堂的宮殿群落,他嘆了一聲:“我也是這麼想的。預言就像詛咒,總有要應驗的那一天。”

“它的過程無所謂,結果不能改。”

“可惜了一個繁華的國度,它註定破滅,和它承載的人民一齊陷落在黃沙之中。”

他頓了頓,突然問道:“薩塔,你說後世的人們會怎樣評說西庇洛斯和他們的國王坦塔羅斯?”

“是誇耀西庇洛斯曾有過的繁華還是坦塔羅斯後來的殘暴?”

“亦或者保持批判的態度,兩者兼而有之?”

薩塔想了想,他告訴奧狄斯:“我想後世應該是這樣流傳的。”

“坦塔羅斯罪惡滔天,被神只們打入地獄。他在那裡備受苦難和折磨。”

“他站在一池深水中間,波浪就在他的下巴下翻滾。可是他卻忍受著烈火般的乾渴,喝不上一滴涼水,雖然涼水就在嘴邊。”

“他只要彎下腰去,想用嘴喝水,池水立即就從身旁流走,留下他孤身一人空空地站在一塊平地上,就像有個妖魔作法,把池水抽乾了似的。”

“同時他又飢餓難忍。在他身後就是湖岸,岸上長著一排果樹,結滿了累累果實,樹枝被果實壓彎了,吊在他的額前。”

“他只要抬頭朝上張望,就能看到樹上蜜水欲滴的生梨,鮮紅的蘋果,火紅的石榴,香噴噴的無花果和綠油油的橄欖。”

“這些水果似乎都在微笑著向他招呼,可是,等他踮起腳來想要摘取時,空中就會颳起一陣大風,把樹枝吹向空中。”

“除了忍受這些折磨外,最可怕的痛苦則是連續不斷的對死神的恐懼,因為他的頭頂上吊著一塊大石頭,隨時都會掉下來,將他壓得粉碎。”

“這個故事會警示人們要對諸神心懷敬畏,它被稱為“坦塔羅斯的苦惱”……”

……

燈火通明的宮殿群落深處。

坦塔羅斯宴請諸神,諸神也赴他的約。

眾神齊聚的晚宴寂靜到只有外面的風聲。

最顯赫的凡王親自為在場的諸神呈上菜品。

上與下、尊與卑在這場晚宴一目瞭然。神王宙斯坐在上首,一旁是他的天後赫拉,再一旁才是各有勢力的古神們。至於古神們的子嗣和不入流的神祇,她們全在下方,好一點的有個位置,差些的只能站著。

天後赫拉望了一眼宮殿之外,探尋的目光落在一位坐著的美麗女神身上。

女神是克洛託。

她眼角的餘光不著痕跡掃向身旁的空位,隨後開口打破晚宴上瀰漫的寂靜:“是我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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