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教起源西赤,卻太過尊崇****,這點久被中原僧侶詬病。

中原佛門認為出家人不該參與權勢銀錢爭鬥,秉承超脫世外,有出世入世之說,西赤密宗卻恰好相反,他們認為只有****,才能更好弘揚佛法,教化萬民。

雙方各執一詞,鬥了幾百年,之後就慢慢形成了十年一次的佛法盛會,慧明小和尚此行的目的,便是與那號稱大日如來轉世的老活佛,來一場中西論佛。

出家人本該與世無爭,但生活在俗世間,就沒那個人可以真正免俗,哪怕佛陀轉世也不例外。

當年叢摩院年輕主持一怒之下從出世到入世,也正是這個道理。

慧明小和尚本不願來西赤與一個六十多的老和尚辯法,只是若不來,中原佛法勢必被看輕,饒是他不在乎這些,也不得不替那家夥來一趟。

小和尚低頭閉目,端坐在白象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一般,實則只不過是閉目養神,回憶著這些年發生的事。

當初中州佛會,讓小師叔祖明白了天外有天的道理,他自己這些年也不過是坐井觀天而已。

回到寺廟後,小和尚入定三天,細細咀嚼著叢摩院年輕和尚講述的大乘佛法,三日後,小和尚隻身前往叢摩院,求教於法號淨空的和尚。

淨空和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連講了一天,小和尚返回寒井寺繼續入定,這次則有五天之久。

五日後,小師叔祖再入叢摩院,這次的淨空和尚僅講了一個時辰,但這一個時辰,卻讓小和尚足足悟了七日。

……

“世人都說天下武功出叢摩,你為何不學個一招半式?”

兩位在各自寺中皆是輩分極高的和尚相對而坐,小和尚喝過一口茗茶,提出了心中疑問。

青年和尚微笑道:

“佛法無邊,倘若有一天你我能參悟大道,自然也就不需要這些外力了。”

小和尚皺了皺眉,“照你這麼說,豈不是連飯都不用吃了,反正成佛以後就不用吃飯了。”

“非也,佛祖尚且需要香火供奉,滿天諸仙也離不開蟠桃金丹瓊漿玉露,你我一介凡人,自然少不得五穀果腹。”

“歪理。”小和尚顯然對這種說法很不屑,“我看你就是懶,想著哪天誦經誦出個立地成佛來。”

年輕和尚笑而不語,並未反駁。

……

一年後,叢摩院突逢變故,寺中幾十名武僧慘遭橫禍,連帶住持在內的幾位長老也悉數圓寂,淨空和尚空有活佛身份,卻什麼也做不了,他開始懷疑起了自己選擇的路。

淨空將自己關在藏經閣七天,再出閣已是活佛變金剛。

開門之時,小和尚慧明就等在門口,他當時問了一個問題:

“值得嗎?”

年輕和尚無言以對。

兩年後,臨行前的小和尚再次問出這個問題,得到的答覆依舊是沉默。

“哎……”

小和尚長嘆一聲,緩緩睜開雙目。

一旁的西赤女商人正好奇地打量著他,這位女商人也信奉佛法,當初在聽聞魏老闆說起這位小和尚有多大神通時,她一下子就信了。

她和魏姓中原商人打了這麼多年交到,自然清楚對方為人,對於鬼神一說,其向來是敬而遠之,既不相信也不否認。

如今竟一反常態誇讚一個小和尚是佛祖轉世,想來確實是親身經歷了一些事情。

不過對於佛祖轉世之類的說辭,女子也只是選擇聽過就算了,畢竟佛陀轉世之說在西赤流傳甚廣,整個西赤也才三位活佛,說是百萬無一都不誇張。

這種神仙人物,怎麼可能被他們這種普通人遇到。眼前這位小師傅,十有八九是趕巧才退去了風沙。

不過即便這樣,女商人言語間還是充滿敬意道:

“小師傅,不知您要去毗真寺幹什麼?西赤京師那邊現在可亂著呢。”

“小僧是前去赴約的,請問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女子並未詢問對方小小年紀哪來赴約一說,只是嘆了口氣答道:

“沿途有許多向這邊逃難的百姓。想必您這一路來也看到了。

前不久我們陛下病重,兩位皇子為了皇位打得不可開交。

若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失蹤了許久的公主突然回國,手中還帶著一萬精兵,看樣子也是衝著皇位來的。

說實話,百姓們自然更希望公主來坐這個位置,兩位皇子暴戾成性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公主手上那一萬兵馬屬實是薄弱了些。

京城是兩位皇子的地盤,每人手上都有幾萬精兵,若是阿普公主想插一腳,我看不容易。

且那兩位皇子一開始就防著公主,陛下雖然病重,可還有一息尚存,只要陛下西去,兩位皇子定然會立即動手,屆時恐怕又要民不聊生了。”

這時另外一名同行夥計聽到二人談話,也湊上來說到:

“這些天到處都有兵力調動,我們一路前來已經被排查多次。

甚至就連邊關也是調動頻繁,搞不好新皇登基後,為了安撫民心,第一件事就是挑起邊疆爭端,屆時恐怕王朝那邊就要受牽連了。”

……

這些人雖是普通商人,但卻極為關心國家大事,兩位皇子一旦開戰,勢必影響整個西赤的貿易。

若是對王朝開戰,那承載了雙方貿易的普蘭讓必定首當其衝,他們這些靠此謀生的商人也勢必會受到影響。

戰爭,只有當權者才會享受其中,對普通百姓來說,無疑是飛來橫禍。

古今多少帝王,為了實現自己的宏圖霸業,將百姓置於水深火熱中,將人命視作草芥螻蟻,用累累白骨,抬高自己的王座,讓自己青史留名。

小和尚悲天憫人,低眉順目,頌了聲佛號。

……

距西赤都城千里之外的一處平原上,兩方大軍嚴陣以待。

二者隔江而駐,江畔西側,是一萬五千步兵外加五千騎兵,帶兵者是西赤名將洛哈。江畔東側,則是一萬步騎混合兵馬,為首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長相極美,一雙橄欖綠的眸子深邃而神秘,眉心一點紅色更是如同點睛之筆,將她整個人的氣質襯托得典雅出塵。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女子此時蹙著眉,滿臉愁色。

“阿修,對面有兩萬兵馬,這仗有沒有辦法打?”

女子抬起頭看向對面副官,副官名叫阿修,是中原人士。

“阿普公主,打倒是能打,不過打完咱就剩不下多少人了,京城那邊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如今最好還是靜觀其變。”

阿修猶豫了下,繼續說到:

“小人斗膽問一句,您在西赤就沒有什麼可以借用的兵力了嗎?”

阿普聞言皺起眉,過來好半晌才嘆了口氣,也沒遮掩,直接說到:

“有倒是有,不過我不想輕易動用。

我有個叔叔,手上有八百白象兵,可輕鬆應對兩萬步兵,只是此人無利不起早,若想讓他借兵,恐怕代價也不會小了。

況且他與我爹一向不和,想必也樂得見我們兄妹幾人拼個兩敗俱傷,就算他願意借兵給我們,到時一旦進入京師,保不齊就會翻臉不認人,自己去坐那王位。”

阿修聽到這也皺起眉頭,如此說來,不到萬不得已,確實不能輕易借用此人的力量。

一旁阿普又繼續說到:

“另外還有一人,手上有三萬強兵,常年駐守東部沿線,精銳程度絲毫不輸你們將軍,只是……”

“公主請放心,我們將軍肯定不會趁機發難。”

阿修聞言連忙說到,他口中的將軍,自然是王柄儒。

阿普搖搖頭,“這我倒不擔心,那人不需要什麼代價,甚至只要我張口,他會毫不猶豫率兵前來支援。”

阿修聽到這立馬回過味來,錯愕道:“那人,該不會對公主你……?”

女子點點頭。

利益好分,人情難還,若那人貪財好色,貪慕權勢,事成之後這些自然少不了他的,可他喜歡的是自己,總不能把自己送出去吧。

阿修顯然也明白這點,他皺眉思索片刻後說道:

“要不還是找你那位皇叔商量一下吧,畢竟是一家人。”

阿普聞言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

阿修是王柄儒的副官,同時也是兄弟。

此次前來,除了幫阿普奪得皇位,還要防著別人來挖牆角。

雖然將軍平日裡對這位阿普公主愛答不理,甚至從未表現過一丁點那方面的想法,但阿修作為副官,怎能不知其心中所想?

將軍不止一次在喝醉後叫著阿普的名字,若非他嚴令不準外傳,阿修鐵定要將阿普拉過來讓她自己聽個清楚。

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倘若真的毫無感情,王柄儒又怎會冒著殺頭危險借給阿普一萬人馬?

只可惜二人註定是兩個世界的人,可能這輩子都無法說出心中所想了。

……

“既然如此,你在此壓陣,我去找一下那位叔叔,短則三日,多則五日。”

心中有了計較後,阿普開口道。

“好,公主放心去吧。”阿修正色道。

女子看了看對方,不由心中暗歎一聲,連一個副官都能看出來的事請,王柄儒你是真不知還是在裝湖塗?

待女子帶著隨從離去後,阿修怔怔出神,驀然回想起當初一個少年拉著三條狼狗找自己打架的場景,一下子笑出了聲。

將軍啊將軍,兄弟我可是盡力了。

……

王柄權夫妻二人好不容易送走了五個電燈泡,身邊卻又多了一千個電燈泡。

二人雖說單獨坐在車廂內,可也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若二人說出些只有床第上才能說的話,不小心被外面那些官兵聽了去,他們或許表面上沒什麼反應,背後肯定會以此為樂。

二人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哪怕牽手這種事都得小心翼翼揹著人,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在偷情搞破鞋。

不過所幸一行人已經離目的地不遠了。

南陽府,位於中州北部,幾年前這裡還是一處相對貧乏的地方,當地府衙也是連年入不敷出。

府臺何溫是遠近聞名的清官,一身官服都爛得不成樣子了也捨不得換,連胸口的補子都磨得看不出究竟是雲雁還是鵪鶉了。

最後還是何夫人實在看不下去,賣掉了陪嫁的一隻玉鐲子,才給這位清如水的父母官置辦上了一件新官服。

有了新官服何溫平時還捨不得穿,都是見同僚或者面聖才會穿一會,每次回家又趕緊脫下來放好,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後來南陽府上來了位王爺,名聲如雷貫耳,是王朝唯一一位異姓王,只可惜犯了錯,被降為郡王,發配到此。

南陽府衙門窮得連餉銀都發不起了,還要想辦法迎接這位新來的郡王,這讓這位四品官員著實愁白了好些頭髮,最後沒辦法,只得求助府內的幾位大戶,大家湊了些錢,最後辦了個還算像樣的接風宴。

作為客人的潘郡王自然不好意思空手來,就隨手帶了幾件庫房裡的東西作為見面禮,結果就這幾樣不起眼的見面禮,愣是讓這些在地方上還算闊綽的人驚掉了下巴。

……

紅珊瑚手鐲,西疆上好玉石籽料手串,爪哇滿綠翡翠牌子,京城皇家琉璃廠的琉璃盞。

看著幾位作陪目瞪口呆的樣子,潘郡王還以為是自己的禮給輕了,連忙說著改日還會挨個登門拜訪。

言下意識就是還有份更大的。

眾人聞言這才趕忙解釋,說是禮物太過貴重,他們不敢收。

笑話,隨手送出的小玩意都比得上他們小半身家了,這要是改日提著大禮上門他們拿什麼還禮?

禮尚往來,講得就是個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仗,就算敬不上一仗,五六尺總歸要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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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祖宗萬一真提著份大禮上門,他們還不得賣房賣地,把自家基業都拿來還禮?

在京城見慣了大世面的潘郡王這才明白過來,合著在南陽府這塊低頭上,銀子比京城金貴多了。

之後幾日,潘郡王都要到何府臺家做客,當日眾人都沒好意思收下貴重禮物,潘郡王也沒勉強,只是去何溫家前,單獨挑選了一隻種水極好的翡翠鐲子。

因為這些天聽說了不少有關這位府臺的傳聞,尤其是何夫人賣掉嫁妝,替自家老爺做了一身新官服的事,傳遍了半個南陽府。

潘郡王從小衣食無憂,自然無法想象沒錢買衣服是什麼感受,但將心比心,一個女子如此賢良淑德,就足夠他敬佩的。

何溫自然是執意不肯收,即便潘郡王說出“這是送給嫂子的”這類話也沒能奏效。

潘郡王沒了辦法,只能說出自己的想法,他想要幫何府臺發展南陽府,讓當地百姓富庶起來。

送他銀子他不收,可一旦提起造福於民,這位滿心都是百姓的府臺彷佛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不但吩咐夫人準備好飯菜,更是跟這位新任郡王徹夜長談。

次日,府衙開始陸續頒佈各種法令,之後三年間,南陽府的頹廢風氣一掃而光。

後天下之樂而樂,這是何溫一直秉承的為官理念。

隨著當地百姓富裕起來,南陽府稅收也一年多過一年。

南陽府衙門,總算不用那麼緊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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