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德妮婭從地上撿起來斷肢,她臉上的電子紋路因為故障,不斷地迸濺出電火花,銀白的以太之血順著潔白的小腿,滑落到地面上。

她懶得去看趴在地上,不斷張開觸鬚和舌頭吞噬著貝狄威爾遺骸的【美食家】,這傢伙大概要吃個三四天,外加神靈的脊椎,估計都夠他完成一次重鍛了。

弗拉基米爾總算妥協了,把以皮糙肉厚和高超成長潛力著稱的【美食家】放了出來,不然的話,就憑他們兩個老人所剩無幾的收藏品,等這一架打完了,鮑利斯都只能把他們回收夢境了。

蕾德妮婭把砍到捲刃,裂痕遍佈的斬斧收回展覽館,開始進行緊急的【文物修復】,身上的職業也接連摘下。

技能太多眼花繚亂的,非常影響大腦思路,還是掛兩三個職業就足夠了。

“一死、一退、一逃、一俘虜。”

【收藏家】的以太之血毒性在所有職業中名列前茅,比起原本以太之血的神經性毒素,【收藏家】兼具腐蝕、血液循環、細胞破壞、解離分子等十五種各層面的複合效果。

然而,實際情況是,不管對抗神族這種豁免絕大多數效果,只能被更強大的力量壓倒的存在,還是普通的職業者來說,【收藏家】的毒素優勢並沒有什麼用。

但是屠殺凡人的效率……

蕾德妮婭看了一眼身後滿目瘡痍的城鎮,樹木凋敝,土地蝕毀,變成了乾巴巴的荒原。

冰霜漫天飛舞,弗拉基米爾腳踩著作為俘虜的蘭馬洛克騎士肩膀,他的身上也罕見掛了彩。

他立刻就察覺到了蕾德妮婭的目光,臉上的神力侵蝕疤痕如同一道閃電,從眉頭一直彎彎曲曲蔓延到了下顎。

弗拉基米爾轉過頭,看向蕾德妮婭。

他沉默了許久,直到蕾德妮婭不耐煩地說道:

“你能解釋一下嗎?關於那個灰紅色的聖骸騎士,這貨到底是什麼來歷?!”

“一所城市。”弗拉基米爾卻喃喃道:“雪湖市常駐人口90萬人,我苦心經營了15年,交通、房屋、人口、經濟、工業、農業、城鄉結合部、附屬衛星鎮、200公頃面積的人工淡水湖——全都沒了。”

弗拉基米爾坐在了地上,他並不是沒有見過殺戮,在一千年前,他作為人類和職業者,參與覆滅的種族不計其數。

但那時候,他們都是被冠以‘人類終究會變成我們同胞’的理念,作為降臨派忠心耿耿地執行著計劃。

弗拉基米爾的成長歷程和其他雷德都不太一樣,他以一個凡人之軀達到了人類可以實現的最高成就,弒殺神靈。

蕾德妮婭知道,他肯定對於人類的情感和其他雷德不同,弗拉基米爾是唯一一代會擔心人類命運的議長。

這不太正常——蕾德妮婭懷疑就是月亮上的資訊導致的結果。

‘月球上到底有什麼?鮑利斯的夢境中連實現最終重鍛的太易混淪天尊,雷德·卡奧斯都摒棄了人類,弗拉基米爾距離天尊也就四五百年時間,那段時間也沒有什麼值得記錄的東西。’

蕾德妮婭想到這裡,突然靈光一閃,意識到了曾經忽略的一個盲點:

‘是啊,天尊已經瘋了。鮑利斯都無法把他放出來執行任務,而他的繼任者又是在孃胎裡便被害死,連名字沒有的倒黴鬼,‘穿越者雷德’的記憶真正出現,還是從108號雷德·弗拉基米爾開始,才延續下來的。這也導致我們陷入了個誤區。’

‘有沒有可能,在卡奧斯的一號之前,還存在一個0號。’

在大型傳染病中,通常會有一個‘零號病人’的說法,即第一個得傳染病,並開始散播病毒的患者。在流行病調查中,也可叫“初始病例”或“標識病例”,正是他造成了大規模的傳染病暴發。

比如說所謂的艾滋病‘零號病人’蓋坦·杜加斯在1984年被認定為是病毒的源頭,但很快就被推翻,發現1977年就已經有了艾滋病死亡的案例,直到2006年,才確認現了艾滋病的疫源地是非洲喀麥隆東南部的雨林。

甚至連人都不是,而是從黑猩猩身上發現的。

‘如果存在著零號,那麼便可以解釋為什麼明明實現了最終重鍛,但最後天尊依舊陷入到瘋狂,明明有著和恆星比肩的壽命,卻選擇自我瞭解。’

那麼,到底是誰?

弗拉基米爾對於人類的感情態度曖昧,他並不是對於個體的死亡感到惋惜,而是對於人類遭受的磨難感到憤怒。

這可不像一個職業者的作風。

弗拉基米爾和【皇帝】安迫羅的關係匪淺,而安迫羅的來歷更是撲朔迷離,根本找不到記錄,蕾德妮婭遠遠看過一次安迫羅的面部輪廓,他黑髮黑眼,但是面部輪廓不像是太極帝國那種和精靈混血後的頎長,臉龐寬闊,五官立體,和法利西亞或者沃瑞爾人也不像,鼻子高而長,帶一點駝峰,很奇怪的長相。

海恩斯因為人類的起源基本上發源於高緯度地區,幾乎沒有深色皮膚的人種,跟各類異種族經過漫長混血後,他們的五官造型、比例,在地球人看來都找不到可以對比參照的物件。

安迫羅比起來這裡的各個人種,反而更像是東歐地區的某些國家,比如喬治亞之類的。

‘難道【皇帝】也是和‘雷德’一樣有著類似機制的職業嗎?’

或者,安迫羅才是真正的穿越者?

不論怎麼說,弗拉基米爾心心念念的月球上,肯定留存了什麼東西,也許,那正是解開秘密的途徑。

蕾德妮婭這邊嘴上還在抱怨,絲毫沒有在意她的以太之血隨風散佈,就已經殺害了幾十萬的雪湖市人民。

弗拉基米爾喃喃低語後,望著一望無際的廢墟荒原,發呆起來。

一千年後,當初陪同他一起戰鬥的同伴,夏爾瑰尼雅,如今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在以前,至少幾十年前,夏爾瑰尼雅還是比較溫和的,祂雖然登神,但人間的教會通常是以行善事為主。

現在,祂指使手下毫無忌憚地破壞城市,殺戮人類。

祂圖什麼?

冷靜下來後,弗拉基米爾發現自己無法理解對方的行為了。

如果真理女神真的是為了擁立施曼茨人掌管文明,然後升變社會,按照之前他推理的邏輯,夏爾瑰尼雅,祂完全可以自己手裡掌握一部分源土的。

屠光全人類,只留下施曼茨人,這邏輯是不通的。

因為雪湖市裡有9.6%的施曼茨裔,11.2%的阿爾金人,還有很多混血兒,哪怕嚴格一點按照血統計算的話,純血的施曼茨人,也不會少於3萬人。

如果真理女神為了單純地擁立一個民族,祂不該選擇直接消滅這麼多數量的施曼茨平民,尤其其中不少是技術工人、工程師、工匠、學者這些重要的建造者。

這有悖於夏爾瑰尼雅要建立文明的目的。

那祂襲擊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呢?

“刺殺我,還是為了單純的試探?”

“喂!”蕾德妮婭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有沒有聽人話?”

“走神。”

弗拉基米爾不客氣地回道:

“你要問什麼?”

“最後那個,和加拉哈德一起衝過來的聖骸騎士。”

蕾德妮婭說著,順手把【文物修復】完畢的手臂接了回去,拍了拍胳膊,立刻自愈完成。

雖然倉促了點,但是至少短期內不會影響戰鬥。

“要不是祂突然一劍劈砍了下來,隨後發出一聲怒吼,打了我個破綻,我根本就不會受傷。”

蕾德妮婭怪異地說著:

“我從來沒聽說過,真理女神麾下有這位騎士,灰紅的顏色,像是龍角一般的頭盔面甲,和其他聖骸騎士很像,但又不太一樣。”

“我不知道。”弗拉基米爾麻木地看向遠方的【美食家】:“但我知道一點,時代被改變了。”

“是那個……利維坦人導致的結果嗎?”

“你倒不如說,利維坦王國,首都叫達爾郡,如果不說和利維坦達爾有什麼關係,我是完全不信的。”

弗拉基米爾嗤了一聲,冷顏說道:

“雷德·金。”

“你認為這都是雷德·金的手筆?他可是沒有途徑成為職業者的,就算成為了神擁者……利奧茲會相信他這個二五仔?”蕾德妮婭感覺不可思議。

“雷德·金很會演戲,他在我們面前都裝的意氣風發,雄心勃勃,好似不讓隱秘降臨,就會死不瞑目一樣……雷德·金,他已經成了一個威脅了,甚至,我有一種感覺,也許雷德·金到現在他還活著,他還活著,他一直活到了現代,所以他才能不斷地延續利維坦王國的國祚,並且導致出現了一位新的使徒。”

職業者不會被歷史銘記,還活著的職業者,自然也不可能察覺到現實世界的歷史變化。

但是神族不一樣,神族,星降師,人類。

這些都是現實社會的生物,他們隨時會被歷史改變,熟悉的人死亡或者毀滅,或者憑空出現一個不認識的熟人,都有可能。

多麼諷刺……職業者的弱點,最終被前職業者拿來利用,針對作出了一些微妙的舉動。

雷德·金,你到底做了什麼?

為什麼會多出來一位聖骸騎士——難道是你投靠了利奧茲不成?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不需要再手下留情了。

造物主隨時可能甦醒,而雷德·金選擇這麼做,已經是徹底背叛了隱秘社會的理念,也背棄了對於雷德們的認同。

找到他,換回身子,然後殺掉他。

但這不太保險。

弗拉基米爾仰起頭,抬手按壓住自己的雙眼,彷彿是在猶豫去做什麼決定一般。

“關於那個發出詭異吼聲的新使徒,我自己去調查。”

沉默半晌後,他突然說道:

“蘭馬洛克騎士也交給我,我親自審問,你和【美食家】馬克·陳去一趟哀暉島,現在就出發。”

馬克·陳聽到他的發言,立刻停下了進食,轉過頭,伸出星雲一般的前肢,優雅地擦了擦萬千根纖毛狀牙齒的大口,他微微一笑,說道:

“樂意至極。”

“我?你他媽瘋了嗎?”蕾德妮婭不敢置信:“這【美食家】已經瀕臨失控了,你不知道【收藏家】的機制嗎?”

“你不去,有的是雷德去。”弗拉基米爾立刻換了語言說道:“太易混淪天尊。”

下一刻,蕾德妮婭和弗拉基米爾瞬間脫離了現實世界。

黑天、白地、翡翠龍。

極其突兀的場景轉換,讓蕾德妮婭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

“你和鮑利斯果然是串通好了,夢境的閥門都被你們控制著。”

弗拉基米爾板著臉,沒有反駁,而是看向盤起身子的翡翠龍鮑利斯:

“鮑利斯,蕾德妮婭不配合工作。”

“我瞭解了。”鮑利斯的語氣已經稱不上是慢條斯理,而是筋疲力竭,有氣無力,它耷拉著眼皮,說道:“蕾德妮婭,我要將你送回深層夢境,你的意識會繼續沉睡,直到為了偉大勝利所需要的時候,你會被重新徵兆。”

蕾德妮婭倒也不著急,笑了出來,笑的很是輕蔑:

“你們口口聲聲說著為了偉大勝利,到底是誰的偉大勝利?是弗拉基米爾?是鮑利斯?是特萊基還是我蕾德妮婭?”

“是我們所有雷德的勝利。”鮑利斯解釋道:“我們是一體的,蕾德妮婭,你要理解,我們都是雷德,不會因為性別、年齡、種族、信仰、力量、財富的差異而改變的,你要明白這一點。”

“哦,該死——我是說,真是可惜,”蕾德妮婭憐憫地看著一龍一人,譏諷道:“那為什麼弗拉基米爾死死守著月球的秘密,不願意分享呢?”

“月球的事情很特殊。”鮑利斯認真地想要解釋:“我們不是有意欺騙你們的——”

“鮑利斯!”弗拉基米爾立刻喝到:“不要廢話!”

然而為時已晚。

夢境中的許多畫卷立刻翻湧了起來,無數的‘雷德’們瞪大了眼睛,他們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鮑利斯和弗拉基米爾。

“聽到了嗎?”

蕾德妮婭張揚起雙臂,振振有詞地說道:

“雷德·弗拉基米爾,雷德·鮑利斯,還有【皇帝】安迫羅,他們都知道關於月球上的訊息,卻不願意告訴我們!”

“給我們個解釋。”

須賀武士打扮的佐藤雷德冷聲道:

“弗拉基米爾,私本以為你是個光明正大的武士,誰知道竟然也有這麼一肚子陰謀算計。”

“大家不要為難弗拉基米爾和鮑利斯,他們兩位都是大功臣——我們可是一體的,對吧?弗拉基米爾?鮑利斯?你們要知道,我們可都是把記憶都獻給你們了,既然大家都一體的,還有什麼可藏著掖著呢?”

紅色皮膚,頭髮捲曲的雷德·伏爾甘王子出來打圓場,但是話裡話外都在暗示弗拉基米爾要把真相告訴大家。

渾身披掛蒼白鎧甲的沃瑞爾騎士老爺,雷德·穆勒沉聲道:

“是我們把我們的權力、財產、記憶、乃至家人伴侶全部上交出來,給後面的雷德們使用,至於管理夢境,這是鮑利斯的空間,但也是我們作為‘雷德’的共有財產!”

“對,是我們把權力交給你們!讓你們管理我們的公共財產的,憑什麼你們幾個要獨享?”

“不患寡而患不均,弗拉基米爾,你趕緊說吧。”

“你們這是強詞奪理,這個夢境都是屬於鮑利斯的,沒有鮑利斯,我們的記憶無處安置,而沒有弗拉基米爾,我們更是連透過夢境來給轉生的後輩提供幫助都做不到!”

“淨他媽扯淡!這是夢境,不是利維坦!”

利維坦。

鮑利斯和弗拉基米爾立刻如醍醐灌頂一般醒悟了過來。

利維坦不單單是指利維坦達爾、利維坦王國,也不只是神話中一種巨大的怪魚。

托馬斯·霍布斯所創作的《利維坦》(Leviathan,全名為《利維坦,或教會國家和市民國家的實質、形式和權力》)問世後,利維坦在政治領域,也成為了‘國家、政府、組織’的一種代名詞。

“你們把這裡當什麼了?一個國家?”

弗拉基米爾剛想嘲笑這種思維,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並非空穴來風。

在雷德們的眼裡,大家都是把自己全部的財富、隱私、經歷、權力都交了出來,給鮑利斯執行管理。

而弗拉基米爾,則是憑藉聲望、能力、貢獻,成為了行走於現實社會的代言人。

某種意義上,翡翠夢境,也許和‘利維坦’也沒有區別。

雷德們原本是信任彼此的,但是這種信任是建立在完全分享一切的基礎上。

現在,有人藏私了。

信任的危機已經出現,而對於一千多年來,始終鐵板一塊的雷德們來說,這種危機一旦出現,就更容易引起千重浪。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不,月球上的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它的資訊有危險性,我不能告訴你們!”

弗拉基米爾立刻變了臉色,連忙解釋道:

“那裡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

“告訴我們。”

雷德們冷漠而整齊劃一地說道:

“把你私藏的一切,都貢獻出來!”

到了這一刻,任由他戰功赫赫,劍術無雙,弗拉基米爾也有一種手腳冰涼的感覺。

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