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彬呆呆的坐在雪地上,看著霍雨離開的身影,人都傻了。

憂慮,不安,困惑,種種情緒一時間湧上心頭,讓他幾乎呼吸不能。

突然,他想到什麼,匆忙起身從地上爬了起來,著急忙慌的來到攝制組的海拉克斯前,鼕鼕冬的敲起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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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導演鮑利就拉開了門,問道:“你們在搞什麼玩意?”

“搞什麼,讓你想點章程你讓我們自由發揮!”宋文彬咆孝回去,現在人都跑了,你自由發揮啊!

鮑利從來沒見過宋文彬如此激動,沉默了。

宋文彬喘息幾下,看著車內坐在副駕駛的那名有著明顯因紐特外表的土著人,對導演說道:“你們,立刻馬上去追霍雨,和她呆在一起,隨時保持聯繫,她現在腦子已經不清醒了,不要讓她亂跑,跟好她!”

鮑利點點頭,縮回了車廂內。隨後,海拉克斯的大燈亮了起來,順著霍雨留下的車轍,一路向前開去。

看著鮑利去追霍雨之後,宋文彬那緊張不安的心稍稍平復了一些。可他看著四周,隨後而來的便是巨大的迷茫。

由於暴雪,四周幾乎什麼都看不清,除了白色還是白色,在這種環境下,白色和黑色幾乎沒有區別。

極北荒原的放大了人的情緒,令他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孤寂,這是他過去所未曾體驗過的,或許兩個女生更早的體會到了這種孤寂,所以才會如此敏感。他本能的想要抓住些什麼,以對抗這巨大的孤獨,然而霍雨的離開卻讓他陡然被拋入了無所依靠的狀態。

好一會兒,宋文彬才覺醒這是節目,他正在一場真人秀之中,節目要他去極點。

可覺醒之後卻又是更大的迷惑。

去極點?

去極點幹嗎?

極點跟他有個雞八毛關係。

什麼關係也沒有,只是為了賺錢所以去極點,可是為什麼去極點可以賺錢?宋文彬想了想發現是因為無聊。

因為他媽的無聊所以要去極點,因為無聊所以要看節目,因為無聊所以他們在要這裡相互折磨。

一念及此便是濃濃的枯燥和疲憊,很難想象,僅僅是一個念頭就讓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拖著迷茫和沉重的軀殼,他重新返回了雪屋之中,此刻,蘇緹娜正抱著胳膊坐在角落,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好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見他進來,她忍不住問道:“霍雨呢?”

“走了。”宋文彬說道。

他坐下來,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該想什麼,該表現什麼。

蘇緹娜慢慢展開胳膊,從狹小的雪屋邊蹭過來,貼著他小聲說道:“對不起,宋大哥,我不是故意要和她吵架的……”

“什麼都別說了。”

宋文彬說道。

吵架?你們吵架跟我有幾把毛關係。我只要去極點,完成五萬一個月的狗屁工作,小小的填滿一下現代人的心靈,不帶任何情感,不帶任何雜念,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正是厭女的我作為一隻公司狗的生存之道。

沉默片刻。

蘇緹娜小聲問道:“你還好吧。”

“嗯。”

宋文彬用最省力的方式回答。

好,不好,這些事情有什麼關係,他只需要去極點,無論寒冷,疲憊,難過。

只要到達北緯九十度,任務就完成了。然後他就能拿著那些該死的錢去還那該死的房貸,剩下的一切都去死吧。

都去死吧。

……

“宋大哥。”

蘇緹娜猶豫了一下,說道。

無人應答。

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搭在宋文彬胳膊上,問道:“我們…我們之後該怎麼辦?”

“去極點。”

宋文彬面無表情說道。

“去極點。”

蘇緹娜重複。

“去極點。”宋文彬重複。

“只是去極點嗎?”

“是的,去極點。”宋文彬說道。

“那霍雨…”她忍不住問道。

“霍雨去極點。”宋文彬機械說道。

“宋大哥,你真的沒事吧。”蘇緹娜有些擔憂的問道。

“我很好。”宋文彬說道。

蘇緹娜:……

……

次日清晨,持續了足足三天的暴風雪終於停止了,當宋文彬和蘇緹娜從雪屋離開後,他們看見那臺東方紅拖拉機已經有一半的輪子都被埋在了厚厚的積雪下。

就連車門邊緣,也被厚厚的堅冰凍的死死的,根本打不開,宋文彬拿著鏟子鏟了老半天,才把冰凍車門上的冰塊給鏟了下來。

可再進拖拉機裡之後,他發現拖拉機也啟動不了了,由於連續的暴風雪,拖拉機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氣中被凍了好幾天,此刻已經打不著火了。

好在宋文彬已經有西伯利亞的經驗,對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再加上導演鮑利離開這裡去追霍雨了,所以宋文彬很輕鬆的就從攝影師衛寧那裡借到了噴火槍。

經過一天的火烤加熱後,被凍死的發動機終於重新啟動了,宋文彬重新坐在蘇緹娜的拖拉機裡,和她一起向著北緯90度駛去。

經過暴風雪中那短暫而勐烈的爭吵之後,蘇緹娜似乎有些不安,她總是試圖對宋文彬做點什麼,在車外勸他多穿衣服,在車內問他要不要墊子,時不時的就問他要不要喝水,甚至就連車顛了一下都要問宋文彬有沒有事,好像他是紙湖的一樣。

似乎做這些事情可以讓她心裡好受一點。

但宋文彬卻並不在意蘇緹娜做了什麼,他心裡只有去往極點一件事,剩下的事他一點都不願意多想。

一切都是任務,遇到什麼阻礙就解決什麼阻礙,霍雨走了也就走了,只要不阻礙他去極點,他都無所謂。

這一天,和霍雨分開後的第三天,宋文彬和蘇緹娜來到了距離極點只有兩百公裡的北緯八十八度的冰蓋上。

在這裡,一直還算可以行走的冰面陡然發生改變。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塊塊高聳的古老冰塊一座座有如教堂一般,靜靜矗立在荒原之上,犬牙交錯。就像有一百個君麻呂在這裡使用過草橛之舞一般。

宋文彬和蘇緹娜坐在車裡看到那些高聳的冰塊,有點懵。

如果他們是來這裡觀光旅遊的,此刻少不得稱讚一下此地的壯美,說不定還要拿出手機,拍照留戀一番。

但現在他們必須要穿過這裡前往極點,如此險峻的地形讓兩個人都束手無策。

“宋大哥,這…怎麼辦啊?”

蘇緹娜看著宋文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面對蘇緹娜的問題,宋文彬沒說話,從車上跳了下來。

走到那些冰柱子邊上之後,他更真切的感受到這些極地冰障巨大的體型。

如果是來北極冰蓋之前的那種低矮的冰凍灌木,說不定這臺破冰拖拉機前面的滾輪一轉也就過去了。

但是這麼高大的堅冰,密集的障礙,破冰車不知道要破到猴年馬月才能穿過去。

一旁跟著他們的攝影師也下來了,衛寧帶著幾個攝影師來到宋文彬身邊,問道:“這…怎麼辦啊?”

和鮑利不同,衛寧非常配合宋文彬的行動,和他們在一起拍攝的時候,遇到麻煩都會想辦法一起解決,不會只把麻煩丟給他。

宋文彬敲了敲這些冰柱子,說道:“這是必經之路嗎,還是說必須要莽過去?”

“不知道。”衛寧比劃了一下這些冰障的大小,說道:“我估計我們的車也過不去,這要是硬闖的話,車底盤肯定剮爛了。”

在北極,車等同於生命,這麼多人的補給和後勤全靠車隊,宋文彬不能讓衛寧這麼冒險。

宋文彬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說道:“這裡肯定不止這一條路,如果只有這一條路的話,霍雨一定會在附近停下來,她也過不去這些障礙。”

“對哦!”衛寧驚喜道:“我們只要找到霍雨走的那條路就可以了。”

“是的,她又有那些極地狗狗幫忙,導演的車上又有土著嚮導,肯定能找到路。”

說罷,一行人分散開來,四處搜尋了一下。

果不其然,沒找多遠,宋文彬和攝制組的成員就在地上找到了一些狗狗的糞便和海拉克斯的車轍,這些糞便和車轍延伸著,順著一條崎區小道消失在前方的冰叢中。

宋文彬蹲下身指著那些糞便,看著攝像機認真說道:“霍雨應該帶著我的狗往這個方向走的,糞便應該是一天前留下的,說明我和她此刻距離並不遠,如果能趕上她,我還有比她更先到達極點的機會。”

見鬼的任務,去他媽的極點,傻比比賽。宋文彬心裡想道。

“可是厭…”

衛寧扛著攝像機說道:“這條路,要說狗拉雪橇和雪地摩托應該可以透過,過個越野車,應該是勉勉強強。可是你們這車要想過去,不太現實啊。”

宋文彬回頭看了眼那臺停在雪地裡的紅色巨獸,沉默了。

要說現在他們離極點也不遠了,要是從這裡繞過去的話,也不知道要繞多久。而且,在極地,壓根沒有路這個說法,這樣稀奇古怪的的障礙知道有多少,去其他地方也不見得就沒有障礙。

這時,蘇緹娜也從車上下來,問道:“霍雨就是走得這條路嗎,看來我們不太好走啊。”

宋文彬本來還在正常想辦法,但看見蘇緹娜下來,他便立刻換了副面孔,勵志說道:“努努力,總會想到辦法的!我們一定不能被霍雨拉在身後!”

蘇緹娜看著宋文彬,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對他這幅打了雞血一樣的奮鬥逼狀態感到非常不解。

但是宋文彬可不在意,他徑直走向那臺破冰車,登了上去,啟動了前方的碎冰滾輪,轟隆隆的一頭頂在那些厚重的堅冰上。

遇到阻礙就解決阻礙,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那麼區區堅冰,自然不在話下。

……

一天。

兩天。

三天。

四天。

五天。

六天。

七天。

……

足足七天,宋文彬和蘇緹娜就像兩臺永無止境的機器人一樣,每天駕駛著破冰車,不知疲倦的和這些冰塊日日夜夜做著鬥爭。

然而足足七天過去,他們也只在這片縱橫交錯的冰叢中前進了不到二十公裡。平均每天前進三公里不到,大概每小時只能前進150米。

這在過去的旅行中幾乎是不可以想象的,即便是他們在非洲,在西伯利亞,在印度,遇到的最難走的路,也沒有這麼誇張。在如此惡劣的路況前,就連破冰拖拉機前方的滾輪,都在高強度的工作下不停的損壞。

無盡的白色荒原,永不落下的太陽,極低的溫度,不停損壞的機器,有如外星世界一般永無止境的寂靜和空曠,甚至連網路和訊號都沒有。

一切的一切都在瘋狂的折磨和吞噬著宋文彬的理智,他從沒見過如此令人厭惡的旅行,在如此障礙前,他開始無限懷念自己的雪橇犬,如果是他的那些狗狗,那應該可以輕鬆越過這些障礙。

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到達極點了。

說不定霍雨早已到達極點了,而他現在做的事情都是無用功。

只是他可以把自己全然化作奮鬥比,永無止境的狂卷北極,但是同行的蘇緹娜卻已經不行了。

這一天兩人在車輪邊休息時,宋文彬突然聽到身邊傳來難過的聲音:“宋大哥…”

“什麼事?”

“我精神不太行。”

“你精神不太行。”宋文彬重複。

“是的,今天白天的時候,我有幾十分鍾都處在無意識的狀態中,那幾十分鍾,我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頓了頓,蘇緹娜難過哽咽道:“我本以為,來極點或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旅行,但是我錯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無聊的旅行,每天不是破冰就是破冰,要麼就是在修機器,破冰,修機器,破冰,修機器,結果這麼多天只能前進二十公裡不到。我受不了了,太枯燥了……”

“蘇緹娜,我們要堅持!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宋文彬如同邵氏電影樣板戲裡的男主一樣說道,聲音中充滿著偉光正。

蘇緹娜看著宋文彬那樣,難過的哀求道:“宋大哥你別這樣,我真的很害怕。”

“蘇緹娜,不要怕!遇到困難我們就解決困難!”宋文彬語氣充滿正氣。

“你不要這樣!”

蘇緹娜再也堅持不住,坐在車裡哭了出來:“你這樣讓我感覺很自責,我總是覺得是我破壞了這個團隊,讓霍雨離開了我們…..”

宋文彬沉默。

半晌,他收起偉光正,冷澹問道:“你要怎樣?”

“我感覺,我感覺我快堅持不住了。”

宋文彬想了想,關掉了車內的錄像機,問道:“你又要夢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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