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桶汽油同時燃燒造成的爆炸氣浪甚至將五十米開外的宋文彬掀翻在地。所幸他靠著路邊行駛,帶著兩個妹子的他也不能開太快,只是連續幾個翻滾之後,滾到了路旁的草地上。

從地上爬起來的瞬間宋文彬瞪大眼睛,呆呆的看著面前沖天而起的火焰,那火焰足足飛起二十米高,在地面肆無忌憚的瘋狂燃燒,撲面而來的熱浪幾乎能將人的皮膚燙焦。

可即便是如此高溫也沒有讓宋文彬清醒過來,巨大的震撼已經讓他失神。

好在一同前行的摩托車隊對於這種事已經非常有經驗了,他們停下車後飛奔過來,將癱在地上的宋文彬和那臺摩托車拖走,拖到遠離火海的地方。

遠離火海後,宋文彬一直盯著燃燒的火焰,那火焰中似乎有什麼魔力,幾乎要將他魂魄都要吸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火焰終於不復先前的爆裂,一旁的城內慢吞吞的來了一輛老舊消防車,對著火焰噴起了乾粉,火焰這才被澆滅了。

在滾滾黑煙散去後,那臺摩托車已經被燒得只剩鐵架,而那位前一秒還意氣風發的黑人小哥此刻也早已化作黑炭,和一堆燒焦的塑膠糾纏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宋文彬一直站在不遠處,和一群圍觀的黑人站在一起,一動不動。直到蘇緹娜連續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從失神狀態中回過神來。

“啊?”

他看著蘇緹娜。

蘇緹娜面色蒼白的低語道:“有人要和你說話。”

“誰要和我說話?”

蘇緹娜讓開身體,原來是和那個黑人小哥一個車隊的運油客,他站在宋文彬面前,面色平靜澹定,手上麻利的比劃著,嘴裡嘰裡呱拉說著宋文彬聽不懂的話。

他說完後,蘇緹娜為宋文彬翻譯道:“他說,這個小哥因為幫你們運油而死,所以他希望你能賠償這位小哥和他的家人一些錢。”

“什麼?”

宋文彬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黑人小哥就豎起一根手指。

蘇緹娜說道:“一千美元。”

.......

.......

半小時後,運油的摩托車抵達了野外拋錨的三輛車,運油客們不僅把油送到了,甚至貼心的為宋文彬加滿了油,綁好了備用油箱,這才突突突的離去。

雖然宋文彬解決了燃油問題,可是他的心情卻怎麼也好不起來,此後的整整一上午,他都沒有說話。車隊裡也沒人講話,只是跟著蘇緹娜的車一路前行。

等到了中午,攝制組的人開始吃飯的時候,宋文彬獨自一人下車,走到路邊的曠野裡,點了根菸抽了起來。連續抽了三四根煙,他也還覺得心裡有些堵。

短短幾天發生的事已然讓宋文彬有了隔世之感,節目拍攝過程中發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預計,這和他過去獨自拍的戶外直播早已不是一個級別,一個成本上的東西。

這時候,蘇緹娜從一旁走了過來。

宋文彬見她過來,也沒吭聲。

蘇緹娜從口袋裡取出一卷紙幣,數了數,隨後交給了宋文彬,“三十萬奈拉,這是我和霍雨的那份。”

宋文彬接過來,放在兜裡。

大概是看出宋文彬不舒服,蘇緹娜問:“你還好吧。”

宋文彬看著蘇緹娜,她好像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雖然當時的她也在爆炸現場,可是她恢復速度卻比宋文彬還要快,此刻她竟然已經可以來安慰別人了。

見宋文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蘇緹娜歪了歪頭,說道:“你在為那個黑人小哥難過嗎,別多想,你不欠他什麼。”

宋文彬搖搖頭,忍不住嘆息道:“我不是在想這個,我...我只是....我不理解現在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要跑非洲來...這種節目有什麼意義啊...”

蘇緹娜愣了一下,說道:“我們不是在宣傳文化嗎?”

“啊?”

宋文彬呆滯的抬起頭,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宣傳文化。”

蘇緹娜輕聲說道:“他們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宋文彬暗澹擺擺手,吐了口煙說道:“這種話你也相信...我們不過是給汽車打打廣告,賣賣產品罷了...順帶做個節目,讓觀眾看我們受苦,好讓他們吃午飯更下飯一點...僅此而已,沒有那種高大上的東西。”

“不是這樣的。”

蘇緹娜認真的說道:“雖然的確可能只是下飯,但是別人如果能選擇用你下飯,肯定也是對你的認可。”

宋文彬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蘇緹娜完全是沒經過社會的毒打才會說出這種不諳世事甚至有些幼稚的話,可想來人家已經恢復如常,自己卻還在這裡抽菸,不由又覺得自己不如蘇緹娜遠甚。

“不想了不想了,還有多少公里?”他有些煩躁的問道。

“還有兩百來公里。”

“走吧,但願別再出什麼意外了。”宋文彬說道。

......

......

然而非洲大陸並沒有讓宋文彬如願的想法,它既不想放過宋文彬,也不想放過宋文彬的車。下午,意外沒有意外的到來。

經過數月的乾旱後,天空突然淅瀝瀝的下起一陣小雨。雖然只是小雨,卻立刻讓非洲的道路變成了可怖的泥潭。

很快,三人便齊刷刷的將車停了下來。

眼前出現的一條路把他們三個全部幹沉默了。

前方的道路溝壑縱橫,凸起不一,一輛滿載貨物的五十年代賓士卡車正在路上艱難跋涉。

那被大卡車碾過的路面猙獰的有如巔峰時期羅尼庫爾曼身上的肌肉那般凸起。

接二連三的困境讓霍雨接近抓狂,她拿起對講機說道:“為什麼這些人不能把路修一修?這是人開的嗎?”

蘇緹娜沒有說話,宋文彬也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不修,答桉或許很複雜,但是他們現在必須要開過去。

“走吧。”蘇緹娜自告奮勇的開著H6緩緩上前:“我們不要掉進溝裡就好了。”

話雖如此,可當他們開進那條史無前例的爛路之後,厚重的紅色泥土瞬間沾滿了三臺車的輪胎,讓輪胎不停打滑,而那些本來就很顛簸的坑洞在遇水之後,爬升的難度以幾何倍數開始上升。

尤其是霍雨那臺低底盤的名爵,在過一些泥坎的時候甚至發動機都冒煙了,瘋狂轉動的車輪不斷的將泥土噴射向後方的五菱宏光,將宋文彬的窗戶湖的一片爛黃。

宋文彬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只能儘量離她遠一點。

然而視線模湖,腳下不穩,宋文彬只感覺車輛一歪,隨後大罵出聲:“幹!”

還沒跑出三十米,他的五菱宏光便以四十五度歪在了坑裡。

前面的兩個女生聽見罵聲,趕緊從車裡下來了。

宋文彬艱難的從開門爬出來,站在傾斜的車身上,內心充滿了無力感。

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可這時,就像聞到血的鯊魚一樣,周圍的樹林裡突然鑽出來四五個黑哥哥,他們指著五菱宏光,對宋文彬嘰裡呱啦的說什麼。

蘇緹娜高興說道:“這些小哥讓你們坐進車裡,他們幫你推。”

宋文彬冷眼,他一點也沒覺得高興,只是沉默的坐進車裡,從口袋裡取出一些奈拉紙幣。果不其然,眾人齊心協力把車推出來之後,黑哥哥們便在在車窗邊,嘴裡嘰裡呱啦的說著什麼。

宋文彬不等蘇緹娜翻譯,便煩躁的將手裡的紙幣塞了過去。

脫困之後,三人繼續進行。然而面對非洲雨後的道路,一次脫困只是下次入困的開始。

不多時,霍雨和蘇緹娜也掉進了溝裡。

而這一次,甚至連前來幫忙的黑人們也無法順利將車推出。無奈宋文彬只好問黑人借來了鐵鏟,將蘇緹娜車輪邊的粘土鏟開。這一鏟,足足鏟了一個半小時才得以脫困。

面對宋文彬的困境,節目組依然貫徹著他們的真實原則,絲毫沒有動手幫助的想法。事實上,在這樣的路面中,即便是節目組的海拉克斯和路虎,也難逃陷落的命運。只要掉到溝裡,等待他們的將會是長達數小時的救援工作。

就連那位養尊處優的深居簡出的導演,在非洲這樣災難般的路面中也毫無保留的拿出鐵鍬,和一眾攝影師一起往陷落的車輪下剷土,不斷救車。

有人憂愁有人喜,一旁的樹林和田野裡早已有經驗豐富的黑人等待於此,每次宋文彬車隊裡的車陷進溝裡,就會有黑人出來推車。當然,每次都要收費,少則幾百,多則上千奈拉。

可是即便短暫被推開,他的車也會在前進一段距離後再次陷落。如此迴圈,如此反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三人的耐心在這場消耗戰中被無時無刻的消耗著,宋文彬在國內生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想過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落後的基礎設施。

整整一天時間,他們居然只前進了三十公裡不到,那三十公裡的前面二十五公里還是沒下雨開的,事實上,從道路開始泥濘後的六個小時,他們只前進了五公里不到。

然而周圍的那些黑人卻好像習以為常,他們甚至安慰宋文彬,告訴他這是常有的事,非洲的路就是這樣。

那些人沒有撒謊,一路上,隨處可以都是卡在地上的卡車,貨車,皮卡,摩托車,轎車,幾乎沒有一輛不陷進路里的車。

從一開始的憤怒,到不耐煩,到咒罵,再到無可奈何的問路人借木板,鋪輪胎,鏟泥土,在經歷了無數次的崩潰咒罵後,宋文彬竟發現自己居然遺忘了早上發生的那件事,開始老老實實的在地上剷起了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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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同行的霍雨和蘇緹娜也早就沒了一點美女的形象,滿身都是泥漿和雨水在車輪下奮戰,蘇緹娜竟然還能抽空往霍雨和他的臉上潑礦泉水,笑得樂不可支。這讓宋文彬簡直不能理解她的心臟究竟是怎麼長得。

只可惜,人能受得了車卻受不了。

在駛離那段絕望的羅尼庫爾曼之路後,宋文彬的五菱宏光已經不堪重負,車內的異響越發嚴重,甚至在平地上開車時也會異常抖動,車輛的駕駛變得越發困難。

不得已,他離開車,趴在泥濘的道路上檢查後,發現車輛的傳動軸已經出現了故障,正在不斷往下滴油。

此地並沒有辦法完成對傳動軸的維修,為了減小異常對車輛的損害,宋文彬只能勉強開著車,以極慢的速度,慢吞吞的往前蹭,希望在車輛徹底報廢之前找到可供他們維修的站點。

沒開多久,他卻看見蘇緹娜的哈佛和霍雨的名爵停在路邊,一動不動,宋文彬用對講機問道:“發生什麼了?”

“變速箱壞了,換擋沒反應。”

蘇緹娜在無線電裡無奈說道。

宋文彬知道那臺H6大修過,變速箱存在問題,於是就下車給她看了看。檢查後發現變速箱進水了,這臺老舊哈佛的防水效能並不理想,膠圈什麼的都已老化。可能前一任車主就曾經用這臺車越野過,導致車輛泡水。

宋文彬拿來了扳手,幫她拆卸了變速箱,三人在H6旁邊稍作一些清理後重新安裝回去,車輛才稍微正常。

可好景不長,三人又往前開了沒多久,霍雨的名爵也出了問題,它頻繁熄火,幾乎每開個一公里就要熄火。

宋文彬無奈,只能又下車幫忙檢查了一下,發現是汽油泵出了問題,可能是電路短路,無法正常工作。

而面對這個問題,宋文彬愛莫能助,只能自己繼續往前慢吞吞的開。

一路開到了晚上七點多,宋文彬終於開著自己這臺時速只有五公里的五菱宏光磨蹭到了最近的一家城鎮。

找了家修理店看了看之後才發現傳動軸上的螺絲被震掉了好幾顆,要是再往前震一段,只怕整個車子都要散架了。不僅如此,車輛的四條輪胎在經過近千公裡瘋狂的考驗後,也已經到了極限,就連表面的紋路也被磨了個乾淨。

再一問輪胎的價格,宋文彬更是嚇了一跳,這邊生活落後,輪胎價格倒是高昂,一個胎就要700多,而在國內,宋文彬覺得可能350塊就能搞定。

宋文彬在店裡和黑人店主討價還價,過了一會兒,蘇緹娜也過來了,她問店家的黑人租了根繩索又出去了,大概又過了半小時,她開著H6將霍雨那臺油泵壞死的名爵給拖了回來。

修理店裡的黑人老哥看一下來這麼多車,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他開啟霍雨名爵的引擎蓋,在裡面倒騰了一下,隨後直起身,笑嘻嘻的和霍雨交流起來。

交流一番後,霍雨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走到蘇緹娜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蘇緹娜會意,和霍雨走到了修理店的門口,霍雨看著陰暗的天空,低聲說道:“我沒錢了。”

蘇緹娜愕然,可隨後她就明白了。

三人車中,霍雨的車是最貴的,這也導致她的預算是三人中最低的,從頭到尾她只有三千塊錢。

“修要花多少錢?”

蘇緹娜小聲問道。

“300。”

“人民幣嗎?”

“是的。”

“你300塊錢都沒有了嗎?”

沉默片刻,霍雨光棍的說道:“沒有。”

蘇緹娜沉默了,她扭頭看著修理店內正在五菱宏光底盤下忙碌的宋文彬,說道:“我們需要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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