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和鯨鯊同遊
潛水結束的好一會兒，宋文彬才在醫療團隊的照看下從那巨大兇險的壓力差中緩過來，他戴著呼吸面罩靠在三寶號的艉阱處，深深的喘息著。雖然依舊不適，但是比剛出水時要好多了。
面前一直有一個醫生豎著手指問他數字。
宋文彬回答了幾個之後，醫生點點頭，撤掉了他臉上的呼吸面罩。
一旁的霍雨恢復的要快一點，此刻她正拿著一杯葡萄糖，補充身體損失的水分和能量，看見宋文彬看過來，她下意識把杯子遞了過來，宋文彬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不過沒有喝。
蘇緹娜正在和團隊裡的人檢索打撈上來的物件，說是檢索，其實也只是站在一旁，臉色蒼白表情呆滯的看著。
毫無疑問，這次霍雨和宋文彬打撈上來的東西依舊沒有任何價值，而這無疑在摧殘著她僅存不多的信心。
宋文彬卻顯得很平靜，他問道：“這次探索的地方標註了嗎？”
蘇緹娜緩緩點頭：“標註了。”
“休息一下，休息一下下午繼續吧。”宋文彬說道：“把這塊環礁的深水區探索完。”
“什麼，繼續…..？”
蘇緹娜面色蒼白的看著宋文彬，搖搖頭：“不能繼續了，這個強度太高了。”
一旁的醫生也說道：“只能幹一天休息一天，不能連續下潛，否則身體會吃不消的。”
“我記得南海一號的時候楊旭一天下潛了十幾次也是正常。”宋文彬說道：“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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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一號根本沒有這麼深啊！！”蘇緹娜大聲說道：“那是常規潛水，和這個能比嗎！？”
可即便她這麼說，宋文彬也並未改變想法。
霍雨這時候也在旁邊嘆了口氣，說道：“下午繼續吧，一天兩班，我們必須儘快探索完，讓神行太保號回聖淘沙港去，在這裡呆久了太惹眼了。”
“你們不能這樣…”蘇緹娜眼睛紅紅的說道：“可能是我的推斷出錯了，可能撞擊點根本就不在這個位置，也可能是記載的錯誤…..我們，我們還是放棄吧。”
宋文彬看著蘇緹娜，搖搖頭：“這麼多資金砸下去，總得看見點東西，不然我們沒辦法交差，不用多說了，我相信你的推斷是有道理的。一件事既然有道理，有一定會在現實反應出來，我是這樣相信的。”
蘇緹娜還想再說什麼，霍雨打斷了她，說道：“無需多言，下午繼續。”
……
時間來到下午，在短暫的休整和放鬆之後，宋文彬和霍雨繼續下水。然而冰冷的大海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勤奮而感動，一番搜尋之後，又是毫無收穫的一天。
三天後，一號環礁被搜尋完，毫無收穫。
又過了三天，二號環礁也被搜尋完，依然毫無收穫。
足足十天過去，已經完全不在泗水範圍內的三號都環礁被搜尋了大半，就連宋文彬在泗水購買的雙倍補給也即將耗盡，但還是一無所獲。
初來印尼的興奮早已在十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被消磨殆盡。三人都感到了一種名為現實的東西，如此現實，即便是在社會打拼多年的宋文彬也有些難以接受。
這一晚，三人坐在遊艇船頭的日光浴墊上，蘇緹娜默默低頭抱著膝蓋，霍雨眼神呆滯的拿著一瓶啤酒，宋文彬則坐在船頭，抽著香菸。
連續二十天，每一次辛苦後的失望他都以為會是觸底反彈，然而他著實是小看了人類情緒的底部深度，每一次觸地之後都沒有反彈，失望並不是意味著希望的到來，或許只是更大失望的開始。
“我們還有什麼地方沒有找過嗎？”霍雨輕聲問蘇緹娜。
“還有一些邊邊角角，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蘇緹娜輕聲說道：“這是我的判斷失誤，或許是古人和我們開玩笑，或許是茅元儀記錄錯誤，或許根本沒有什麼九紋龍寶箱，或許早就被人打撈走了，或許已經被地殼運動給壓到地底去了…”
面對蘇緹娜的沮喪，霍雨無言以對，連續二十天大海撈針且一無所獲，此刻她也萌生了放棄的念頭。
蘇緹娜再也受不了了，她抱著膝蓋痛哭出來，“是我沒用…..如果我更聰明一點…..也許就能確定精準落點了…..可是我做不到…..太難了…..太難了…..”
宋文彬神情暗澹的看著哭泣流淚的蘇緹娜，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行啦，別哭啦，其實也不是什麼多大的事呢。”宋文彬說道：“畢竟咱們只是執行的人，責任怎麼也輪不到咱們來擔，最多只是這個節目以後拍不了而已。”
“可是我喜歡這個節目….”蘇緹娜哽咽的說道。
宋文彬愣了一下，聳聳肩說道：“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你不喜歡這個節目嗎？”蘇緹娜哭著問道。
“我？”宋文彬搖搖頭。
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干係。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水喝。在冰冷的現實和無情的大海面前，個人的情感顯得毫無意義。如果說從小到大的成長說明了什麼，不過是他的熱情在現實面前被反覆的摩擦，直至消磨殆盡。
看著宋文彬的模樣，霍雨微不可查的搖搖頭，她柔聲安慰道：“蘇緹娜，你想潛水嗎？”
“什麼？”
“我是說，你活這麼大，有沒有下過水吧。”霍雨笑著問。
“我….我不會游泳，我是旱鴨子。”蘇緹娜抽噎說道。
霍雨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咱們好不容易來一次印度尼西亞，又是坐豪華遊艇又是搞水下裝置的，結果卻弄得這麼緊繃繃的。要我說，咱們可能這輩子也來不了第二次印尼了，要是東西也沒找到，玩也沒玩好，豈不是太虧了？”
蘇緹娜擦著眼淚都囔道：“咂舌根，怎麼就最後一次了。”
“找沒找到節目播出印尼政府都會禁止我們再來這個地方了，或許韓國也是一樣吧。”宋文彬澹澹說道。
宋文彬的話讓蘇緹娜心有慼慼，的確，這樣的旅行的確是單程票，不帶回頭的那種。
霍雨摸著蘇緹娜的後背說道：“吶，蘇緹娜。要我說，反正咱們就來一次，明天你就跟我們一起下水玩一玩吧，玩個盡興玩個開心。回去的事回去再說，你說呢。”
蘇緹娜看著宋文彬。
宋文彬點點頭，“走吧，去玩玩吧，就當度個假，什麼都不想了。”
蘇緹娜短暫的忘掉了現實，破涕為笑。
“我….我其實很笨的….”她很小聲說道：“書呆子….在水下只會給你們拖後腿…..”
……
……
第二天，宋文彬沒有早起，他舒舒服服的在遊艇上賴到了中午，吃完一頓頗具印尼風情的早餐後，他叼著根雪糕，慢條斯理的來到遊艇的親水平臺處。
這裡，全副武裝的穿著潛水衣的蘇緹娜正抱著一個游泳圈，在霍雨的勸說下，小心翼翼的往水裡趟。腳趾剛碰到一點水，她就哼哼唧唧的跑回平臺上，瞪著大眼睛盯著水面，跟一隻從沒見過水的傻狗一樣。
霍雨沒有穿潛水服，她就戴著個腳璞和面罩，泡在海里大聲的說道：“你下來！”
“會不會有鯊魚啊！”蘇緹娜恐懼的大聲說道。
“鯊魚又怎樣了啊！有我在沒人咬你啊！”霍雨大聲說道。
蘇緹娜還是很猶豫，她說道：“鯊魚又不是人…..而且萬一被水母蜇一下也很麻煩….就算沒有水母，被海蛇咬一口也很危險……”
宋文彬看蘇緹娜穿著潛水服還要套個粉色泳圈還在親水平臺上哼哼唧唧的不下去著實窩囊的不行，他嘴裡叼著個冰棒走到蘇緹娜身後，直接對著她的後背就是一推。
“啊！！！“
伴隨著一聲尖叫。
猝不及防的蘇緹娜撲通一聲掉進海里。
“救我！！霍雨！！救我！！”她在游泳圈裡瘋狂折騰尖叫。
霍雨趕緊游到她身邊，託著她的屁股，蘇緹娜抱著霍雨的肩膀，驚恐的說道：“我打不到底，我打不到底啊！！”
“這裡可是大海，能打到底就見鬼了。”霍雨好氣又好笑說道：“你放鬆點，死不掉啊！”
瘋狂掙扎一下後，蘇緹娜終於緩過氣來，她狼狽的抱著霍雨，看著船上吃雪糕的宋文彬，用力往他身上擊水：“混蛋！！混蛋！！你欺負人！！”
宋文彬也不躲，站在艉阱上對霍雨說道：“你把她泳圈下了吧，說好的潛水，弄的和游泳一樣呢。”
“不要！！”蘇緹娜不擊水了，她垂死之人一般死死的抱著泳圈，巨大恐懼說道：“不要不要不要！！”
霍雨沒辦法，只好一邊哄一邊勸說她。
看著蘇緹娜和霍雨在水裡撲騰，宋文彬忍不住想到過去。
他還記得以前初中成績不好，中考完了之後就瘋玩，因為知道成績出來就玩不了了，家長肯定得給臉色看。沒想到十年過去了，現實倒也沒什麼區別。
只是玩的東西更高階了。
他看著一旁的節目組，節目組此刻也全部帶好了潛水裝置和拍攝裝置。雖然他們依然在盡職盡責的拍著。只是，他們的臉上卻沒有多少愉快的表情，連續這麼多天的失利讓攝影師們心裡明白，或許這就是最後一天拍攝了。
宋文彬見導演把鏡頭對準了他，問道：“你不下去玩玩嗎？我記得潛水你也學過吧。”
導演搖搖頭：“我的樂趣只在拍攝之中，你玩的開心就好。”
宋文彬看著這個相處了五六個月的中年男人，突然心裡有點羨慕他。要說這趟旅行有誰最樂在其中，或許就是這位中年仁兄了。失敗也好成功也好，反正就是一通拍，球也不管。
去他媽的….
宋文彬脫掉外套，扔掉雪糕的棍子，縱身一躍跳進海里。
由於這回宋文彬壓根就不打算下多深，也不打算拼死拼活的工作，他根本就沒帶任何裝備。
好在連續這麼多天的下水他早已是老司機了，沒了那些沉重裝備的他反而就像游魚一般在水中舞動，輕盈異常。
看著宋文彬穿著個泳褲就在水下亂拱，蘇緹娜不免有些羨慕。
霍雨看著她的眼神，說道：“沒事的，把泳圈下了吧，有我們，你沉不下去的。”
“不行…我害怕…”蘇緹娜擔心道。
“害怕什麼啊，咬住呼吸器就行了，這下面的珊瑚礁很漂亮。”霍雨哄她。
“我沉下去怎麼辦…”
“你當海水沒浮力啊笨蛋！想往下也沒那麼簡單的！”霍雨抓狂道。
儘管她這麼說，蘇緹娜還是害怕的不行，趴在親水平臺上不敢鬆手。
這時，宋文彬從海里鑽了出來，向攝影師衛寧伸手，衛寧會意，扔了兩個腳璞和面罩給他，蘇緹娜仍舊氣呼呼瞪著宋文彬，對他先前那一推耿耿於懷。
“怎麼說，最後一天，遊還是不遊，不遊的嘛回尹寧做歷史老師。”宋文彬戴著面罩說道。
“烏鴉嘴！！”蘇緹娜莫名很生氣。
“攢勁的很哦，水下面，魚多多的。去看看撒。”
剛一生氣宋文彬模彷XJ人的口音又把蘇緹娜逗樂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抓住了宋文彬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摘掉了泳圈。
霍雨幫她呼吸器戴好，對她點點頭。
蘇緹娜哆哆嗦嗦做了個OK的手勢，隨後宋文彬和霍雨用力一拽，蘇緹娜被兩名同事拉著，撲通一聲降入海中。
其他幾名攝影師也紛紛跳入水中，跟隨拍攝。
真的到了水下之後，蘇緹娜反而不掙扎了，她緊繃個身體，牢牢的抱著霍雨的胳膊，生怕自己被淹死。
宋文彬遊了一會兒之後就鬆開了蘇緹娜的胳膊，讓霍雨帶著她慢慢遊動。
然而剛剛鬆開，正在努力適應了大海的蘇緹娜突然瘋狂掙扎起來，用力的亂打宋文彬的胳膊。一旁的攝影師也注意到什麼，突然齊刷刷的調轉攝像機，對準了一個方向。
宋文彬順著攝像機看過去，不由心肺驟停，全身僵硬在海底。
那昏暗的深海中，在他們的下面，有什麼巨大的東西，緩緩搖曳著尾巴，慢悠悠悄無聲息的劃了過去，那玩意足足有一輛大巴車那麼大，甚至更大，全身遍佈著星星點點的花紋。
是一隻鯨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