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照亮了劍門關前的整個峽谷，而山林間偶爾發出的野獸的咆哮，更給這座天下雄關增添了幾許肅殺之氣。
如今的吳玠日子很不好過，他已經早就收到了許貫中送來的黃潛善有自立為王的書信。
當然，起初他是不信的，畢竟在吳玠心裡，黃潛善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膽子。
但是，隨著與江南朝廷訊息阻隔的時間越來越久，吳玠的那點自信也在慢慢消磨。因為他明白，一個人的膽量大小，有些是天生的，可更多的卻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給他帶來。而如今的黃潛善，完全具備長出這潑天大膽的所有條件！
哪怕你害怕，你的家人，下屬，任何一個身邊人都會一步步的逼迫著你，引誘著你往前邁上那個臺階……
而最讓他擔心的，自己的糧草軍餉一步步的被削減，黃潛善卻反在成都府中拉起了一支兩萬人的精兵。而這支兵馬原本是吳玠想讓他們加強蜀道軍備防禦的，此時卻成了黃潛善手中的一支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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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想要謀反自立，還能是什麼？
可儘管如此，吳玠卻什麼也做不了。不管外界如何傳，黃潛善還是巴蜀之地的第一要員，他沒有堂而皇之的舉旗自立，自己又哪裡有何證據和理由去出兵討伐於他？
“兄長，天色已經不早，您去歇著吧。”
身後傳來弟弟吳璘的聲音。
“心中煩悶，哪裡能睡得著。”吳玠嘆了口氣，問道:“聽說今天那花和尚魯智深又派人過來了？”
“就幾個人，打扮成百姓隔著老遠溜達一圈又不見了。”
吳玠聞言不禁苦笑無語，這些日子以來，漢中的大周兵馬隔三差五的從一些小道摸到關隘前，一不叫罵二不喊打喊殺，皆是露個臉就跑沒影了。也不知道這花和尚與竺敬是不是關中無事閒得無聊，特地拿士卒來嘲弄自己玩的。
“有蜀道天險，魯智深不敢盲目出兵的，咱們只需護住各處關隘便好。”
“兄長儘管放心，小弟不會出關的。”
吳玠見他明白自己意思，心中一暖。看來自己這個弟弟，也沒有了往日的急躁和好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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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士卒糧草短缺，咱們兵馬又太少，絕對沒有與周兵一戰之力……”
“兄長，他不會真如許先生所言，想……”
“休得妄言。”
吳玠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哪怕自己心裡也認同吳璘所說，可這放在心裡和自己敞開來講卻完全是兩碼事。
“有些事情不到千真萬確如何能輕言？何況你還是個領軍之人！”吳玠囑咐幾句後也不好多講，只是囑咐道:“派人再去催催糧草軍餉，咱們絕對不能自己先亂起來。”
……
成都府，知府衙門後堂。
“相公，楊先生來了。”
知府陸文傑聽說是楊明禪，連忙起身道:“快快請進書房。”
過不多時，一襲儒衫頗有氣度的楊明禪便被下人帶進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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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傑請他坐了，客氣的道:
“楊先生這麼晚過來，肯定有要事相商，此地就你我二人，儘管直言。”
楊明禪回了一禮。
“學生今夜前來，是想問問最近黃公之心可有何變化？”
陸文傑自然明白他說的變化是什麼，苦笑著搖頭道:“像是有變化，又似乎沒有，本官也拿不準。”
楊明禪聞言不禁有些失望，這些日子他一直被派到巴中協助處理些事務，不想如今萬事俱備了，黃潛善還這麼穩得住。
“楊先生，咱們皆是宣撫相公的心腹之人，有些話也就敞開了說了。”
“相公儘管直言，學生洗耳恭聽。”
陸文傑點頭道:“咱們這麼多人明裡暗裡謀劃，黃公也都看在眼裡，特別是最近連衙內似乎都變得極為主動，多次在旁勸說黃公，可他老人家卻一直未有迴音……恕我斗膽猜測，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覺得還有隱患……”
“您是說吳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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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如今吳玠兵馬不足，糧草也被咱們刻意削減，雖有威脅卻還不是最大的威脅。”
“那您指的是？”
“黃公自己的心！”
楊明禪有些不解的問:“這是何意？”
話剛說完，他已經明白陸文傑所指的是什麼。
歸根結底，就是兩個字……害怕！
如今的巴蜀天高皇帝遠，與朝廷又沒了任何聯絡，雖然大家都稱呼其為黃相公，可早就是事實上的皇帝了。
如果自己一直這麼過下去，該享的福享了，對自己還沒有危害，他又何必去冒險呢？畢竟那朝廷只是斷絕了訊息，沒有被滅啊！萬一將來又重新奪回國土敗了柴進，他黃潛善不也成了反賊？
這一步，沒點勇氣，特別是對於黃潛善這種本來就膽小的人來說，確實需要再給他鼓鼓勁！
“那咱們再等等。”
楊明禪緩緩說道:“反正衙內已經有了心思，說不定過段時間他能說服黃公。”
“但願如此吧。”陸文傑忽然道:“要不咱們也學那大宋太祖……”
“不可，至少暫時還不行。”
“為何？”
“因為吳玠還在。”楊明禪道:“他們兵馬雖少，可卻都是從西北屍山血海拼殺過的，而且我聽貫忠先生言，吳玠兄弟二人皆是少有的將才，絕對不可以兵馬多少來輕視於他們。”
“那就先除掉二人。”
楊明禪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
“相公，除去吳玠若非藉助宣撫相公之令，如何能輕易得手？何況他若是下了這個令，不就是宣佈匡扶天下了嗎？他老人家又哪裡會這麼輕易的決定！”
“那看來還得再等等了。”陸文傑輕嘆道:“既然先生已經回來，以後還得您多多想辦法了。”
楊明禪連忙起身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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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與學生皆是為黃公謀事，一切自當責無旁貸。”
……
宣撫使黃潛善家的僻靜後院內，丫鬟小青正一臉煩悶的待在門口，嘴裡似乎還在輕聲嘟囔著什麼，好像是在罵某一個負心人。
而一門之隔的紅秀床上，一名容貌絕美的女子卻是一臉潮紅的依偎在一個俊俏非常的男子懷中，她的口中隱約還在微微喘著香蘭之氣，而眼神裡盡是滿足與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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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被負心漢送與他人，原本以為這輩子終究會與青燈古佛相伴，卻不想還能在此遇見盧郎，不知該慶幸還是該……”
話未說完，那片香唇便被男子用嘴巴堵上，轉瞬間讓那女子只覺得全身又是一軟。
“盧郎，你帶我走吧，奴家只願與你尋個鄉野之所共度餘生，也不想在此豪門大院受這整日思念之苦。”
男子被他的情真意切所打動，不禁將其潔白的身子又摟緊了幾分。
“我一個出身低微之人，卻能受娘子如此看中，此生哪裡還有他求？只不過現在卻還不能走……”
“為何？你莫非也想跟著他們做那從龍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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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聞言卻只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你為何不答？”女子俏臉一暗。
道:“我知道以你的才學本事絕對不甘心於做一個百姓……”
“娘子誤會我了。”
“可是有何難言之隱？”
“這是關係到我身家性命之事，如果外洩，我絕對沒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女子一聽心中一緊，可卻還是問道:“你我二人都已經這般，難道我還會告發於你？”
“我自然是信得過娘子的。”男子輕撫她的臉頰後，終於緩緩開口道:“我留下並非要做什麼從龍之臣，他黃潛善一個無知老兒又豈能值得我效忠……我不走，只是因為還有大事要辦！”
那女子雖然是為愛情不顧一切的性子，可卻絕對不是痴傻之人，此時不禁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出生大名府，後入山東梁山泊，如今乃大周皇帝麾下一小卒……姓燕，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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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女子驚得連忙捂住自己嘴巴，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她想過自己這個願意拿命相許的男子不是一般人，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那個早就聞名天下的，義僕……浪子燕青！
“你怕了嗎？”
“不怕。”女子連連搖頭道:“奴家看中的是你這個人，才會與你行這被人恥笑的苟且之事，又哪裡還會害怕你來自哪裡！”
女子忽然神色一暗:“原本以為你只是一個平頭百姓，現在才知你原來是天下聞名的英雄……能與你有這一段情，奴家這輩子也值得了。”
燕青乃是天下少有的精細之人，哪裡能猜不出她是覺得自己反而配不上他了。
連忙將其雙手緊握道:“我燕小乙來時卻有其他目的，可對你又豈能是虛情假意？我在此發誓，只等蜀中事了，一定請得家中主人做保，三媒六聘迎娶娘子為妻……”